“起床，你給我起來！”
“娘啊，你干什么啊，今天是沐日，可以休息的！”
莫琪的母親看起來十分生氣，她掀開莫琪的被子，質(zhì)問道：“之前跟樊家說好的，約個時間讓你跟樊少爺見一面，為什么人家現(xiàn)在說不用見了？”
莫琪揚了揚眉毛，說：“你女兒我都進開封府了，和那個樊正天天見面，為什么還要約時間見面??？”
母親的氣消了一半，問她：“那樊少爺長相如何??？身材怎樣？在開封府做什么工作？一月餉銀有多少？有沒有外賺？你若和他成親，是住在樊府還是你們自己住？”
“娘親！”莫琪不耐煩的說：“你怎么這么多問題?。课铱催@哪一條都不像是在找女婿啊。”
“傻孩子！”母親說：“我問這么多，哪一條不是為你們以后做打算？”
莫琪嘆了口氣，說：“那你為什么不問問，他和我合不合得來？”
“那有什么合不來的，我算了你們的八字，合的很吶！我嫁給你爹之前，也只是算了八字，這輩子過得不是挺好？”
“娘，這不一樣，我和樊正只能做朋友?！蹦骷炔挥X得母親說的有道理，也不覺得她這輩子過得好。
“朋友相處的時間長了就可以成為夫妻啊，既然可以做朋友，就說明你們合得來！”母親窮追不舍。
莫琪搖了搖頭，說：“我們想法不同的?！?p> 母親說：“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樊公子可是一表人才，又是名門世家，人家還是嫡子?！?p> “嫡子嫡子......娘，你為什么這么在意嫡子這個身份呢？”
“因為你娘我一輩子給人家做小，不希望女婿也是小老婆生的！”
莫琪抿了抿嘴，說：“娘，你女兒現(xiàn)在是開封府的捕快，能自力更生，不一定非得要男人養(yǎng)活，你應(yīng)該放心才對嘛！”
“你不嫁人我就不會放心?！蹦赣H說：“我這個做娘的，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找到可以依靠的男人，這輩子有了依靠，我才能放心?！?p> 莫琪嘆了口氣，說：“你看好的那個樊正，是個仵作，每天和尸體待在一起，還經(jīng)常出去喝花酒，我真的不喜歡他?？墒牵雠笥训故菦]問題。”
母親愣住了，覺得每天和尸體待在一起確實不太好：“原來是這樣，那他身上一定是陰氣太重，哎呀，那怎么行……看來是娘錯怪你了，不急，咱們條件好，還能找到更好的！”
一晃過了半年，莫琪從進開封府以后，從春天到夏天，又迎來了秋天，每天總是無所事事的，只好在屋里和梁孟品茶。
梁孟帶來的茶葉喝起來很不錯，莫琪問他是從哪里買來的，他說是自己家炒的，于是莫琪又問他家是做什么的，他告訴莫琪父母是種茶的茶農(nóng)，不過自從他考進開封府，就和自己的母親斷了聯(lián)系，這茶是半年前從家里帶過來的春茶。
莫琪心里不相信梁孟是茶農(nóng)出身，因為他雖然身子骨壯實，但皮膚并不黑，看起來不像是個農(nóng)民。而且，她早就注意到，梁孟身上除了魚牌，還佩戴了一個很別致的玉佩，是一朵很漂亮的山茶花。一個茶農(nóng)，怎么能買得起這么漂亮的玉佩呢。不過莫琪并不覺得梁孟是壞人，換位思考，想必他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太多吧。
府尹大人今天破天荒的派人叫他倆上去，說是要給他們安排活兒干。
梁孟站起來整理好衣服，對莫琪說：“莫老弟，府尹大人終于扛不住了，我還以為他打算一直讓我們在這過神仙日子呢！”
莫琪也整理一下著裝，說：“也不知他打算讓我們干什么?！?p> “肯定不是什么好活兒。”梁孟說：“咱們把他安排的人頂了，他才不會善待我們呢。”
兩人上了樓，站在府尹大人的門外，梁孟輕輕的敲了敲門，里面?zhèn)鱽砹烁穆曇簦骸斑M來！”
兩人推門進去，府尹正埋頭看著批文，見他倆進來，說：“你們坐吧！”
梁孟和莫琪并肩坐下。府尹看著他們，說：“你們來了有半年了，也沒給你們安排工作，心里沒有意見吧？”
梁孟說：“沒有，也怪我們沒有主動要求工作。”
府尹看了看莫琪，說：“你是莫琪吧，長得倒是很清秀，那天比武你的運氣很好，給我留了很深的印象?！?p> 莫琪微微笑了笑，說：“是啊，我也沒想到會這么順利?！?p> 府尹大人也笑了笑，說：“我給你們安排的活兒呢，有點辛苦，你們可不要有意見啊?！?p> 梁孟說：“大人，我們沒意見，謹遵大人安排。”
府尹點了點頭，說：“好，我喜歡你的態(tài)度?！比缓笏攘吮瑁f：“從明天開始，你們的任務(wù)就是負責整個京城內(nèi)城的巡街，保衛(wèi)城內(nèi)安全，發(fā)現(xiàn)問題可以直接向我報告，無需經(jīng)過旁人?！?p> 梁孟站起來行了個禮，說：“領(lǐng)命！”
府尹看了看莫琪，莫琪正琢磨著這個任命是什么意思，內(nèi)城每隔一百步就設(shè)有一處角樓，每個角樓上都有士兵把守瞭望，為什么要派他們巡街呢？她正想著，并沒注意到府尹大人正在看她。
尚府尹問：“莫琪，你有意見？”
莫琪連忙擺手：“不是，沒有意見，得令?！?p> 府尹點了點頭，說：“你們?nèi)ボ娦祹祛I(lǐng)兩匹馬就可以去巡街了，下去準備吧?！闭f完又埋頭閱讀批文。
莫琪和梁孟回到屬于他倆的那間小屋，莫琪越來越想不明白這個任命是什么意思，就問梁孟：“梁孟，你說府尹大人給我們的任務(w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梁孟反問道。
“我從剛才就一直不明白，城內(nèi)負責巡查的人眾多，為何要我們倆去巡街？再說他為何要我們直接向他報告？這到底是討厭我們，還是信任我們？”
“哼，”梁孟冷笑一聲說：“試探我們?！?p> 莫琪感到不明白，繼續(xù)追問：“此話怎講？”
梁孟說：“他晾了我們半年，今天才安排我們，這半年時間，就是在試探我們的底細。正常人半年沒有活兒干，早就托人找他說情了，可咱倆半年都沒找過人、送過禮，他覺得觀察的時間夠長，能確定我們是沒有底細沒有背景的人，才敢給我們做安排?！?p> 莫琪覺得他說的有點道理，可也有說不通的地方：“他是開封府的府尹，要查我們的底細，隨便差個人查不就是了，為何要觀察半年之久？”
“恐怕，”梁孟嚴肅的說：“整個開封府都沒有他可用之人?！?p> 莫琪半信半疑，梁孟說的不無道理，假如府尹和李大人不和，那整個開封府的確難有他能用的人，畢竟府尹幾年就換一次，而李大人在府里做通判已經(jīng)十幾年了。她問梁孟：“我們?nèi)绾文軌虼_認他的立場？”
梁孟想了想，說：“在這待久了自然能知道?！?p> “待多久？”
“一兩年差不多吧，也許得三四年，或者五六年。”
莫琪想到了莫無畏，她的哥哥在這里待了五年，應(yīng)該知道這些。
吃過晚飯，莫琪就去了莫無畏的院里。莫無畏正在房里看書，看見妹妹來了，便挪了挪地方，讓莫琪坐在他旁邊。
莫琪問：“哥，你在讀什么書？”
“《岳陽樓記》，有話就直說吧?！蹦獰o畏總能一眼看穿莫琪的心思。
莫琪忍不住笑了，說：“我想什么你都知道？那我就直說了？”
“直說吧?！?p> “嗯。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府尹還是李大人？”
莫無畏愣了一下，說：“我以為你要問別的事，這件事我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在家就別談公事了?！?p> 莫琪不依不饒：“你是我哥，我有問題，當然是要找你呀，快說！”
莫無畏想了想，說：“我告訴你，你可不要瞎猜，也不要瞎說?！?p> “嗯！”莫琪點了點頭，說：“我向你保證！”
“好吧?！蹦獰o畏清了清嗓子，說：“你也長大了，有些事情應(yīng)該知道。我剛進開封府的時候，跟你一樣充滿了豪情壯志，可是沒過多久，志向就被磨平了，這五年，我過得并不好?！?p> 莫琪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哥哥靠自己進的開封府，如今又當上捕頭，他一直是家里的驕傲，可他自己卻說過得并不好。
莫無畏接著說：“妹妹，你知道，咱家不是什么達官貴族，只是靠著幾代人的努力才有了些家產(chǎn)，你也看到了，父親為了賺錢，還包養(yǎng)美女，做皮條生意。就算這樣，咱們家賺錢也得看別人臉色，那些當官的隨便說句話，就有可能讓我們傾家蕩產(chǎn)。那些官員也只是表面上威風，其實個個都欠著債，他們有大筆的花費用在生活上、人情上，跟我同年的幾個人，因為肯為人情花費，早就不用做捕快了。”
“你是說，做捕快不好？”
“當然不好。做捕快的，哪里危險，我們就得去哪里；什么難做，我們就得做什么。要不是我什么苦活累活都干，現(xiàn)在也不會是捕頭了。”
“可我覺得，你已經(jīng)很厲害了?！?p> “做捕頭是有代價的。尚府尹是去年秋天上任的，他是尚皇后的親哥哥，所以皇帝才能放心的把京城的政務(wù)交給他。他不喜歡李大人的那一套，又不能在明面上表現(xiàn)出來，而且尚府尹是支持丞相變法的，李大人反對變法，兩人分屬不同派別，其實是水火不相容。”
莫琪問：“既然是皇帝的近親，只要稟奏皇上，不就可以把李大人貶謫了嗎？”
“哪有那么簡單。即使是皇上的近親，也不能隨便在皇上面前說朝廷官員的壞話。沒有證據(jù)，皇上也不能相信，往大了說是欺君之罪，往小了說就是嫉賢妒能?！?p> “哦，”莫琪問：“那你是哪一派的？”
莫無畏說：“我已經(jīng)被動的成了尚府尹的人?！?p> “為什么說是被動呢？難道你不愿意？”
“我沒有背景，只有一個魚牌作為身份，尚府尹不信任開封府里的其他人，因為大部分人都是李大人那一派的。正好我不是李大人的人，所以尚府尹只能用我。他讓我做了捕頭，給了我一點權(quán)力，就想讓我為他做事?！?p>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
“說真的，我厭惡官場上的這些規(guī)矩，可是我不能放棄，咱們家雖然還算富裕，但總歸是沒有做官的，我希望能成為那個改變家族命運的人?！?p> 看著莫無畏那么嚴肅的樣子，莫琪震驚的說不出話。她原本以為，家里什么都不缺，她的家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家，可今天聽哥哥說的這些話，實在讓她感受不到幸福。她想起樊正對她說的那句話：“莫琪，我真的不希望你留在開封府?！?p> “對了，樊正呢，樊正是什么樣的人？”莫琪問。
“樊正是我的朋友，我們經(jīng)常一起去查案，是搭檔。他是醫(yī)官世家，雖然是醫(yī)官出身，不過他卻懂得為官之道，和李大人、尚府尹相處的都很好，也算是八面玲瓏吧。他懂醫(yī)術(shù)，在開封府也只能做仵作了。只是可惜他父親沒什么權(quán)力，不然他也能做個官?！?p> 莫琪點了點頭，說：“看來他是個可信的人?！?p> “他當然可信，而且他是真的喜歡你，如果有問題，也可以找他?！?p> 莫琪沒想到，從外面看著威嚴的開封府，里面竟然隱藏著這么多利害關(guān)系。她的哥哥莫無畏在人前威風八面，在里面竟然過的并不好。她突然間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泥潭，真如樊正所說，在這里她寸步難行。
她站起身，想出門去，忽然看到哥哥的腳上穿著小蕓之前做的鞋，就問道：“哥，還有一件事，你什么時候娶小蕓？”
莫無畏的身子顫了一下，回避了莫琪的目光，說：“我還沒想好。”
“沒想好......”莫琪的話說了一半，想起剛才莫無畏所說的那些話，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本想說“沒想好為什么還穿人家做的鞋”，但轉(zhuǎn)念一想，也不值得問了，因為她明白，哥哥有更遠大的目標，他想要做官，沒做成官，又如何能娶心中喜愛的小蕓呢？就算他做了官，小蕓的身份對他的仕途也沒有幫助，也只能讓她做妾了。
話到嘴邊，莫琪又咽了回去。她看著哥哥緩緩的打開書繼續(xù)埋頭苦讀，輕輕的走了出去，關(guān)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