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不算平整的床上,余一丁手枕著頭,望向模糊的屋頂,四周一片黑暗,偶爾可以聽見幾聲不知名的蟲鳴。
酒足飯飽,又有了遮風擋雨的小屋,倦意一陣陣襲來,但想著這大半天來發(fā)生的事情,余一丁卻怎么也無法入睡。
自己很確定是穿越了,只不過顯得非常狼狽,除了這一身還算完好的現(xiàn)代服裝,連個打火機都沒帶過來。
大梁?歷史上有這個國家?它的版圖又包括哪一片?處在中國的什么位置?余一丁絞盡腦汁回憶,好像南北朝時有那么個國家,和晉國挨著?晉國又在哪里?頭痛中……
日照國難道是小日本?那無邊海可算作東海吧,可是庫賽人又是什么玩意兒?西邊不是吐蕃西夏回鶻嗎?游牧民族不是在北邊嗎?那不是匈奴或者蒙古人?那個高地的吉魯人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余一丁滿腦子問號,以前沒有好好學習歷史真是失誤,于是越想越混亂,也沒有一點頭緒,折騰了好一陣子,漸漸地昏昏睡去……
半夜,余一丁猛然驚醒,睜開眼就在一片忽閃忽閃的綠光中將屋頂?shù)拿┎菘戳藗€真切,心頭一驚,再起身仔細一瞧,原來綠光來自自身,掀開T恤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表面散發(fā)出一層綠色熒光,整個人都像是包裹在這層綠色光芒之中,甚至可以看見表皮下的道道血肉筋絡,在這些血肉中肉眼可見一絲絲黑色物質(zhì)緩緩移動,從渾身每一個毛孔中慢慢滲出,黏黏糊糊的像是油膏,使得全身奇癢難忍,用手一撓就像是抓了一手融化的黑色油泥。
看著自己就像一根黑色的熒光棒,余一丁驚駭萬分,此時他又發(fā)現(xiàn)不僅是身上,而且臉上也布滿了這些粘稠物質(zhì)。隨著粘稠物越來越多,他身上的熒光越來越暗,待他渾身上下抓撓了半天,熒光逐漸減小并消失,余一丁盯著自己黝黑的雙手,不禁發(fā)出了一聲驚恐的慘叫。
“??!~~~~~”
片刻后,柳四七舉著油燈推門而入,柳翠也緊張地緊隨其后,在搖曳的燭光映襯下,余一丁那張布滿黑白抓痕的花臉顯得扭曲而猙獰。
“余老弟,你這是……”柳四七看了看屋內(nèi)情形,正待詢問,忽然住口并抽動了幾下鼻子。
“哎呀,余大哥你這里怎么這么臭!”柳翠緊跟著進來,隨即捏著鼻子后退一步說道,待看清了余一丁此時的模樣也是一臉的震驚。
“我睡到半夜被驚醒,身上就多了這些黑乎乎的東西,又黏又癢,不知道怎么回事?!边@時候余一丁也聞到了自己身上的惡臭,郁悶地說道。
他倒是隱隱覺得這跟云獸給他那塊“石頭”有關(guān)系,因為云獸舔舐他手中的“石頭”時也是發(fā)出一團綠光,只是現(xiàn)在那塊“石頭”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而且當時云獸舔舐時也沒有臭味,因此他不能確定這情形必然與“石頭”有關(guān)。
“余大哥你別說了,我還是帶你先到河邊洗洗吧?!绷湔f道。
“是啊,余老弟,一會兒你換上一身我的衣裳,等天亮讓小翠幫你把身上的衣物洗了?!?p> 柳翠捏著鼻子帶余一丁來到河邊,雖然已近初秋,但是山區(qū)的后半夜氣溫還是比較低,只是余一丁管不了那么多了,渾身的惡臭熏得他昏頭脹腦,到了河邊衣服都沒脫直接就跳進了水中,冰涼的河水倒是讓他一下清醒了不少,只是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寒冷刺骨,甚至還有些許暖意從體內(nèi)散發(fā)出來,余一丁擼開衣袖借著依稀的月光看見自己手臂上的黑色污漬一點點融于河水,順著水流飄散出去,顯露出來的皮膚泛著淡淡的青黃色,握了握拳頭,余一丁感覺渾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勁,最后他把T恤和牛仔褲都脫了扔在岸邊,身上只留了一條內(nèi)褲,然后將全身都浸沒在水中,只露出腦袋在水面,閉上雙眼,享受著清涼河水的愜意。
“余大哥,夜里河水很涼,別凍著?!绷湔驹诎哆?,看見余一丁一副泡澡享受的模樣不禁催促道。
“我回去給你燒點水,衣褲我放在岸上了,你快點洗好就回屋里去?!笨匆娪嘁欢〗跞愕嘏菰谒铮洳缓靡馑荚倮^續(xù)待在這里等他了,沒等余一丁回話她就找個理由急急忙忙往家跑去。
見她離開了,余一丁干脆把身上最后一條內(nèi)褲也脫掉,渾身上下洗了個干凈,那些黑色物質(zhì)已經(jīng)全部被河水沖走,自己身上也再無半點異味,只是渾身隱隱散發(fā)出淡淡的青綠光芒,過了一陣才漸漸消失,同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結(jié)實了很多,渾身充滿了力量,欣喜之余不禁在水中手舞足蹈了幾下,感受著身體中那種似乎是生生不息的力量。
玩耍了一陣才上岸換上柳翠擺在岸邊的干凈衣服,又把自己換下來的臟衣褲在河水中清洗干凈,他可不好意思讓一個小姑娘幫他洗,這才回到柳四七的小院。
一進屋就見著柳翠又把那盆炭火生著,上面還燒著開水,等余一丁搬了張小凳坐在火盆邊烤火時,柳翠把他已經(jīng)洗干凈的衣褲晾在了火邊烘烤,又端了一晚熱湯遞到他嘴邊并說道,“快喝碗姜湯,去去寒氣。”
余一丁披了一張柳翠給他準備的狼皮,接過熱湯吸溜著,其實就算不喝熱姜湯他也沒感覺到寒冷,反而察覺到一股熱流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中穿梭,讓他全身暖洋洋的非常舒服,不過人家小姑娘是一番好意,余一丁還是慢慢喝著姜湯。
柳四七坐在小木凳上,借著火光在搓麻繩,搓了一陣后他開口道,“余老弟,既然你現(xiàn)在記不起以前的事,那下一步有何打算?”
“柳叔,不瞞你說,我現(xiàn)在什么都想不起來,而且自己不會打獵,也不會種地,現(xiàn)在只是想辦法活下去,那樣我才有機會回到我的家鄉(xiāng)。”這話余一丁說的真假參半,他的記憶完整保留,但不能說,說了估計也沒人信,而活下去卻是心底里的真實想法,至于家鄉(xiāng),也許腳下的這片土地就是他的家鄉(xiāng)呢,只是滄海桑田,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你說的也是,活下去才有希望?!绷钠邍@了口氣,神情有些憂郁,“不過現(xiàn)在我們大梁時常和庫賽人有摩擦,他們最近幾年經(jīng)常騷擾我們的村鎮(zhèn),劫掠大梁的百姓,這邊靠近邊界,兵荒馬亂的,我和小翠都覺得你可能來自日照國,據(jù)我所知,我們大梁甚至周邊國家的人都沒有你這樣的穿戴。但往東去路途遙遠,中間還隔了大晉和無邊海,一路上少不得千難萬險,我看以你的身手想走到日照國難于上青天,而且你也不能確定自己就一定是日照國的人,這倒是個難辦的事情。”
柳四七一邊麻利地將三股細繩在大腿上搓成一股,一邊緩緩道來。
柳翠正拿了一張不知名的動物皮毛坐在床邊為余一丁趕制一件皮襖,她娘走得早,家中一切女紅基本是柳翠一人操持。
“余大哥,無論你是哪里人,可是你說你不懂打獵,也不會農(nóng)活,貿(mào)然離開這里肯定無以為生,這樣吧,如果你愿意留下來幫助我爹爹守護碧云峰,保護云獸,我可以教你打獵農(nóng)活,你看如何?”柳翠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看這倒是個辦法,你可以學些防身謀生的本事,我們父女倆也算多了一個幫手,等天亮你換上小翠做的衣裳,村里人問起我就說你是我打獵時遇見收留的流民,這年頭兵荒馬亂流離失所的人很多,大家不會懷疑,也不必擔心官府來查,余老弟你意下如何?”
余一丁其實一直在思考下一步,目前自己對眼前的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怎樣活下去已經(jīng)成為目前最緊迫需要解決的問題,如果沒有這熱心的獵戶父女兩人,余一丁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這個世界生存一天。
“好吧,那就麻煩柳叔和小翠妹子了?!庇嘁欢」笆终?,“搭救大恩不言謝,不知我能做些什么?”
“自從碧云峰發(fā)現(xiàn)庫賽人的蹤跡后,因為對方人數(shù)不多,駐扎在青巖鎮(zhèn)的官軍就沒有出動,只讓碧云峰附近百十里的各村組織獵戶鄉(xiāng)勇團防范。柳河村這一帶白天都是我和爹爹巡山,安放獸夾布置機關(guān)陷阱,要不然余大哥明天你和我去巡山吧,我還可以順便教你一些打獵的本事?!绷湔f道。
“這樣也好,我就可以在家中趕制一些強弩機關(guān),到時候置于庫賽人來犯的必經(jīng)之地?!绷钠叱烈饕幌潞蟮?,“余老弟你看……”
“好,就依柳叔安排。”
……
清晨,余一丁扛著柳四七的那柄雙股鋼叉,肩上斜挎了一卷繩索,腰間別了水囊干糧和一把短刀,像模像樣地跟在柳翠身旁出了院子向山上走去。
只見他內(nèi)穿一件T恤,外面是柳翠連夜為他縫制的一件獸皮坎肩,用他自己的皮帶在腰間系住,T恤經(jīng)過一夜烘烤已經(jīng)干透,加上余一丁實在不習慣獸皮直接與皮膚接觸,所以上身就成了這種混搭風格。
牛仔褲和夾克沒那么容易干,于是下身就穿了一條被柳翠改瘦了一些柳四七穿過的粗布褲。腳上當然還是那雙深色運動鞋。別說,這么一身打扮還真把余一丁襯托的俊朗瀟灑。
柳翠依舊穿著昨日的一身,威風凜凜地走在余一丁身前。
山里人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倆人才一出門還沒走到河邊的小橋,就遇見個扛著鋤頭下地的農(nóng)夫,也有身背幼子手端木盆到河邊洗衣裳的農(nóng)婦,還有到處玩耍的垂髫小兒,大人孩子都好奇地打量著余一丁。
“柳家妹子,你身邊的俊俏后生是哪家的小哥喲?怎地這樣眼生?!?p> “小翠姐姐,這個大哥哥真好看,就是穿的好生奇怪?!?p> “喲,四七兄弟不巡山,改派女婿啦,哈哈哈……”
……
柳翠的小臉羞臊的都快變成一塊大紅布了,局促地看了余一丁一眼,氣惱地對四周的人們吼道,“你們莫要胡說,他是爹爹巡山時撿回來的流民,幫著爹爹做點事?!?p> 余一丁倒是坦然,這兩天也算是經(jīng)歷過一次生死,此類小事漸漸看淡,而且這些山民村婦也是善意的玩笑,于是大方地做了一個四方揖,朗聲道,“昨日碧云峰上承蒙柳叔搭救,感念其恩,愿為此間鄉(xiāng)親做些許小事,不為圖報,但求心安?!?p> 聽聞余一丁如此一說,眾鄉(xiāng)鄰竊竊私語,卻也不再調(diào)笑,大家都知曉柳四七父女為人,遂各自漸漸散去。
柳翠目光閃閃地盯著余一丁,贊嘆道,“余大哥你真厲害,幾句話就把他們打發(fā)了。”
這下余一丁不好意思了,“這是我的真心話。”
柳翠聞言卻低頭不語,不知在想些什么,余一丁也不再多言,兩人就這樣默默地順著昨日的小路直奔碧云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