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兩人準備下水的時候,忽然從西面由遠及近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余一丁大驚,急忙拉著柳翠伏低身子隱藏在蘆葦叢中,緊盯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片刻后就見一人縱馬疾馳而來,到了凹坑邊緣時飛身跳下馬背,滾落在凹坑之中,下馬前還在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那馬在無人騎乘后繼續(xù)沿著碧水河向北狂奔而去,那人在跌入坑中接連幾個翻滾卸了力道就趴伏在蘆葦叢中一動不動。
幾個呼吸后緊隨而來的又是一陣雜亂急促的馬蹄聲,十幾個庫塞騎兵順著前面那匹馬跑的方向急追而去。
過了一陣待馬蹄聲漸遠后,余一丁才小聲開口道,“林統(tǒng)領(lǐng),我們在這邊?!?p> 那人一驚,隨后聽出是余一丁的聲音立刻貓腰過來,不是林嘯天又是何人,他一見余一丁夫妻面露驚喜,急問道,“余先生,其余的人呢?”
“活著的都已渡河,就等你和凌道長了?!庇嘁欢』氐馈?p> “凌道長已經(jīng)穿過庫賽人營地向北而去了,他將從牛背山那邊過河,我搶了一匹馬繞了個大圈把騎兵吸引過來,以便道長脫身,我們也快些走吧?!?p> “好!”余一丁就等這話呢,說著就和柳翠一起跟隨林嘯天趟水渡河。
三人回到碧水河?xùn)|岸,那十幾名軍士果然就在離岸邊不遠的樹林中等待,聽見響動過來查看,正見著三人過河,林嘯天又毫發(fā)無損,俱是皆大歡喜。
等大伙返回慶陽,天色已是微亮,剛進營門望見大帳,就見薛長龍和鐘離宇正陪著凌云子站在帳前,看見大家回營,薛長龍連忙走過來迎接。
林嘯天和眾軍士受寵若驚,齊齊下跪,薛長龍緊走幾步扶起林嘯天,對眾人說道,“眾位將士辛苦了,快快請起,先回營歇息。”
眾人應(yīng)了個喏就返回各自營帳,傷者自有醫(yī)官處理。
薛長龍又叫住林嘯天和余一丁夫妻,說是大帳議事,于是幾人一起進到大帳,三人與凌云子寒暄幾句,得知他也是才返回慶陽不久,談及與林嘯天分開后經(jīng)歷之事,凌云子自是對林嘯天一番感激,后者表示掩護凌云子安全撤退只是分內(nèi)之事,切勿多謝。
后來幾人才從凌云子口中得知,林嘯天將敵騎兵引走后,凌云子沒有直接向北,而是使用探查術(shù)發(fā)現(xiàn)了庫賽人遮蓋隱蔽的弩車,因為時間倉促,只用符火點燃了其中的五六臺時就有大批的庫賽騎兵蜂擁而至,迫使他只有飛縱回避,在他的探查感知下,庫賽人剩余的弩車不下三四十臺,如果攻城使用還是會對慶陽守軍造成不小的威脅。
不過弩車再厲害,主要也是對付人畜,不能像拋石機一般對慶陽城墻造成毀滅性打擊,這次行動基本已將庫賽人的拋石機燒毀的一干二凈,剩下的三五臺已經(jīng)不能左右戰(zhàn)局的發(fā)展。
最后薛長龍說道,“如若此戰(zhàn)獲勝,諸位應(yīng)記首功,到時本將必將據(jù)實奏明朝廷,自會對各位論功行賞?!?p> 幾人皆是客氣了一番,遂退下歇息。
回到客棧已是清晨,余一丁二人草草吃了些東西,柳翠進屋就癱在椅子上,這一夜往返幾十里路,還要跟庫賽人作殊死搏斗,當(dāng)緊張的神經(jīng)徹底放松后,她只覺得一陣陣的疲憊向自己襲來,眼皮不由自主地就耷拉下來,余一丁見她如此,急忙握住她的小手用異能幫她恢復(fù)了一下,其實他也是覺得渾身疲乏。
柳翠心疼地望著他,說道,“大哥,你也累了一晚上了,休息一下吧。”
“沒事,你去床上睡一覺,我在這里坐著打個盹兒就好?!庇嘁欢∶念^道。
“不要,我就要你陪我一起睡?!绷淙鰦?,她看得出余一丁也很疲憊,昨晚他沒有使用御風(fēng)符,就是因為要保護自己,而且余一丁的臉色也有些蒼白,這是損耗過度的表現(xiàn),她希望余一丁可以更好地恢復(fù)。
“好吧?!庇嘁欢]再堅持,這可能是他出娘胎以來最驚心動魄的一夜了,確實需要好好睡一覺來恢復(fù)體力。
……
余一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來是被巨大的嘈雜聲驚醒的,那些聲音仿佛一把鐵錘突然不停地敲擊著自己的腦袋,就像是在做噩夢,腦子里一陣嗡嗡直響,同時還能隱約聽見門被拍打的聲音,余一丁猛地一下睜開眼睛,恍惚中先伸手去摸身邊的柳翠,卻摸了個空,猛然清醒,只見她已經(jīng)起身下床朝門邊走去,邊走邊問道,“誰啊?什么事?”
“余夫人,庫賽人攻城了,元帥請余先生和夫人前去大帳?!甭犅曇羰茄﹂L龍的傳令官。
“好的,你先回去吧,我們隨后就到?!绷浯虬l(fā)走了傳令官,轉(zhuǎn)頭看向床上的余一丁,見他已經(jīng)坐在床邊穿鞋,看他的模樣大概恢復(fù)的七七八八了。
兩人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就趕往大帳,帳內(nèi)只有薛長龍、鐘離宇、凌云子和林嘯天四人,其他的參將副將都不在,估計他們已經(jīng)各自回營準備迎敵。凌云子還是坐在一旁閉目不語,另外三人正在帳內(nèi)交談。
余一丁二人進帳,薛長龍?zhí)а壅每匆?,忙道,“余先生來了,快請坐?!逼溆鄡扇艘餐嘁欢》蚱薮蛘泻簟?p> 林嘯天說道,“余先生,休息的可好?要不要我陪你們登上城墻一觀?”
不等鐘離宇說話,柳翠喜道,“好啊好??!”余一丁看她一眼無奈搖頭。
鐘離宇見狀笑道,“余先生勿憂,現(xiàn)在城墻上還很安全?!?p> 薛長龍也說道,“是啊,余先生可能少見兩軍對壘廝殺,正好可以讓林統(tǒng)領(lǐng)帶二位見識一下。此時敵軍才渡過河準備出擊,城墻上觀戰(zhàn)還算穩(wěn)妥?!?p> 柳翠聞言躍躍欲試,余一丁見她這樣,也就不多說了,對著林嘯天拱手道,“那就有勞林統(tǒng)領(lǐng)了,不過我們夫妻二人剛起來還沒有吃東西呢?!毖﹂L龍笑著讓衛(wèi)士弄了點吃的給二人。
待余一丁夫妻吃完東西,三人出了大帳往城墻走,路上兩旁空地站滿了身穿皮甲的一隊隊弩兵,余一丁就看見城墻后面每座箭塔頂端的兩個射擊孔中不斷有三四尺長一兩寸粗細的箭矢射出,一次就是三支并排同出,遠距離后會散開形成一個小扇形斜面,間隔兩三個呼吸就發(fā)射一次,林嘯天告訴他這是床弩在擊發(fā),每個箭匣裝箭十二支,分四組射出,箭塔內(nèi)還有軍士不斷添加箭矢,一里之內(nèi)可貫穿數(shù)人,威力巨大。
余一丁聽后咋舌,這都快趕上老式機槍了,同時床弩擊發(fā)時機簧轉(zhuǎn)動的聲響震人耳膜,這個就是把他吵醒的噪聲,光聽這巨大的動靜就知道力道十足。
三人上了城墻,挨著幾個弩兵躲在女墻后觀察,只見碧水河?xùn)|岸兩三里寬的距離密密麻麻地排滿了庫賽騎兵,最前排一線的騎兵冒著箭矢已經(jīng)沖過了幾排拒馬和鹿角木,來到了壕溝一帶,后面的騎兵還在前仆后繼,碧水河在戰(zhàn)場正面這一段河面不算深,最多沒人胸口,騎兵縱馬過河沒有問題,只是降低了速度而已。
不知道庫賽人用了什么方法把沒有被燒毀的六臺拋石機也運過了河,現(xiàn)在那些巨大的木制機械正在被一群操作者完成最后的準備工作,到時就將向城墻拋擲包裹皮革草料后被點燃的巨石。
余一丁又抬頭看見與城墻連接的幾個箭塔上正飄著幾面綠底金字的號旗,上書一個隸書“弩”,卻不見弩兵射擊,詢問林嘯天,他答到,“這是床弩射擊的號旗,弩兵拋射的號旗是紅底白字,寫有一個‘射’字?!?p> 庫賽騎兵不斷沖鋒,那些被床弩射殺,被拒馬鹿角木絆倒,被拒馬槍戳死,陷入壕溝的騎兵不計其數(shù),但卻有更多的騎兵越過碧水河蜂擁而至,就在這片寬不過兩三里的戰(zhàn)場上拼死沖擊。
余一丁又看見戰(zhàn)場左右兩邊的山腳斜坡上分別有邊軍的四支部隊安靜列陣,他們處于庫塞人騎射手的射程之外,暫時沒有任何動作,就在等待箭塔的信號或者庫賽騎兵的主動沖擊。
這時余一丁身后的箭塔上傳來三聲響箭破空的聲音,回頭就看見幾個箭塔頂上的號旗同時換成了紅底白字的“射”字旗,余一丁只見身旁和身后城墻下的弩兵一起將神機弩上弦搭箭,然后斜指朝天,在一些校尉的指揮下,無數(shù)弩箭呼呼地成片向空中飛去,弩兵們卻不管箭飛向何處,發(fā)射后繼續(xù)踏弩上弦搭箭,然后在指揮口令下向指定的方向繼續(xù)放箭。
余一丁轉(zhuǎn)頭再看那些飛出的箭矢猶如一大片黑色的蝗蟲一般在空中劃過一個完美的拋物線,接著就如大雨般從庫賽騎兵的頭頂傾瀉而下,僅僅一輪箭雨就讓最少幾百名騎兵中箭,一時間庫賽騎兵群人仰馬翻,慘烈空前,隨著弩箭不斷地落下,庫塞騎兵的沖擊人數(shù)急劇減少,整個正面戰(zhàn)場被無數(shù)馬匹和騎士倒地弄得煙塵彌漫。
再看庫賽人那邊的拋石機也已開始擊發(fā),幾個巨大的燃燒火球在空中走了一個平直的拋物線后重重落下,有兩個落在了離城墻十丈左右的空地上,但有一個砸在了城墻上,立刻將那里的女墻箭垛砸得石木碎屑亂飛,十幾個弩兵也被砸下了城墻不知死活。另外還有兩三個火球直接越過城墻砸進城內(nèi),兩個砸在箭塔上冒出滾滾濃煙,立刻有軍士上前救火,另有一個砸進城下弩兵堆里造成不小的傷亡。
這時最前面的庫賽騎兵終于冒死沖到了距離城墻三四十丈的地方,騎兵已經(jīng)將騎射弓從身后抽出,不斷地對著城上放箭,余一丁他們的頭頂也開始有箭矢飛過。
這時箭塔又是三道響箭破空,余一丁看見箭塔上的號旗又已變換,這次是黃底黑字的“平”字號旗,城墻上的弩兵終于不再拋射,從女墻和箭垛后提弩對著越來越近的騎兵進行直射,城下騎兵也還以顏色,雙方開始近距離互射箭矢,一些沖到城下的騎兵收了弓箭,抽出帶鉤長繩甩向城頭,繩頭鋼鉤抓住墻沿騎兵們就立刻飛身跳馬攀城,城上的弩兵有砍鉤繩的,也有起身向下放箭的,還有舉起檑木滾石砸向城下的,不時有攀城的庫塞騎兵和被射中的邊軍弩兵慘叫著跌下城頭。
城墻下面的弩兵還在不斷拋射,而庫賽人的拋石機第二輪轟擊再次襲來,經(jīng)過第一次拋射校正了角度的大火球更加準確地飛向城頭,一時間城墻上下煙塵彌漫,城上被火球砸中的地方濃煙滾滾,在騎兵的掩護下庫賽人的弩車也陸續(xù)越過碧水河,準備露出它猙獰的面目。
及至此時,戰(zhàn)斗終于變得激烈起來。
邊軍弩兵和床弩對敵大范圍的遠距離殺傷頗有效果,此時戰(zhàn)場正面長一兩百丈,寬一兩里的范圍內(nèi)尸橫片野,箭矢旌旗插的到處都是,無人騎乘的戰(zhàn)馬或立或奔,無論是剩下的騎兵或是弩車行動都很不方便。
當(dāng)敵弩車過河后,箭塔內(nèi)也打出了藍底橘字的“進”字號旗,這時城墻下的弩兵開始列隊登城,支援城墻上的弩兵進行直射,余一丁也終于看見李忠站在西城門上方的城墻上指揮作戰(zhàn)。
隨著城下弩兵不斷登城,城墻上的人越來越多,余一丁三人準備離開城墻,柳翠扒著箭垛還想再看看,甚至想操起受傷弩兵遺留的弩箭射擊,被余一丁一把拉著胳膊就往城下走,他們離開前最后看見的是戰(zhàn)場兩邊的驍騎營和神槍營已經(jīng)開始對庫賽人過河的騎兵和弩車部隊進行沖擊,負責(zé)掩護的后面兩支步兵方陣也跟著一起沖鋒。
準備短兵相接,戰(zhàn)斗即將進入到白熱化階段。
三人下了城墻往大帳走去,余一丁還有些不解,對林嘯天問道,“林統(tǒng)領(lǐng),我看庫賽人騎兵還在渡河,而且弩兵和箭塔也在攻擊,怎么就讓兩側(cè)的騎兵和步兵沖鋒呢,不擔(dān)心誤傷嗎?”
林嘯天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余先生對戰(zhàn)陣不是很清楚,現(xiàn)在神弩營已經(jīng)不再拋射,全部改為城墻直射,殺傷距離只有二三十丈,床弩射擊也全部收縮,不再覆蓋河岸兩三里的寬度,只集中在庫賽人中間拋石機和弩車營所在的三四十丈范圍,兩側(cè)沖鋒的驍騎營和神槍營不會受到我方箭矢攻擊。而且?guī)熨惾说腻筌囈呀?jīng)過河,再不沖擊他們就會使用弩車對兩邊的軍陣進行射擊了,那樣才會造成我軍巨大的傷亡?!?p> 余一丁吃了一驚,這需要多么高超的配合才能發(fā)揮這種戰(zhàn)術(shù)的威力,而不會大面積誤傷友軍,看來邊軍確實是訓(xùn)練有素,戰(zhàn)斗力非常高,兩側(cè)沖鋒的部隊也真是悍不畏死,強悍至極。
林嘯天又說道,“余先生再等一會兒,號旗換成‘止’字旗的時候,戰(zhàn)斗就差不多了?!?p> 余一丁只聽見城外殺聲震天,上萬人就在那里拼死搏殺,金鐵相交的撞擊聲和軍士受傷的慘叫聲以及戰(zhàn)馬嘶鳴聲交織在一起,隔著城墻都讓余一丁聽得頭皮陣陣發(fā)麻,而他們?nèi)齻€還要避開拋石機火球砸在城內(nèi)空地引發(fā)的大火以及庫賽人發(fā)射過來的箭矢,不時有軍士被砸中或被燒到或被箭矢擊中,也是慘嚎聲不絕于耳,不過現(xiàn)在一次性拋擊過來的火球也只有三四個了,似乎庫賽人的拋石機也被床弩擊毀了幾臺。
余一丁三人加快步伐,在趕到中軍營門時又聽見響箭聲響,回頭一望,黑底白字的“止”字號旗終于在箭塔頂端飄起。
林嘯天見狀對余一丁笑道,“余先生,戰(zhàn)事已定,我們回帳吧。”
余一丁聞言心中一喜,帶著柳翠就跟隨林嘯天準備進營,正見著一名傳令官從大帳中出來,手執(zhí)一桿令旗,上馬向東門疾馳而去,就在三人快到大帳時,東門那邊大批的邊軍步兵手持長槍向西門而來,而西城門也在這時緩緩打開,一隊隊軍士喊殺著沖了出去,看來是要消滅城下剩余的少數(shù)庫塞騎兵,長槍兵后還跟著幾隊刀盾兵一起沖出。
三人進帳,薛長龍見了他們微笑著說道,“余先生請坐,戰(zhàn)斗就要結(jié)束,再稍等片刻,待幾位參將返來就知戰(zhàn)果如何?!?p> 幾人落座,有軍士端上茶水?dāng)[在木幾前,眾人各自喝著茶水耐心等待,過了小半個時辰后,城外的喊殺聲漸漸稀少下來,陸續(xù)有參將回營報到,最先回來的是劉豹,他的驍騎營在戰(zhàn)場上沖殺了兩三個來回后全部繞道從北城門撤回城內(nèi),其他幾營的參將隨后陸續(xù)帶隊回營。
最后統(tǒng)計了大致戰(zhàn)果,庫賽人被消滅近萬騎,拋石機全部損毀,弩車營也遭受重創(chuàng),剩余弩車不足十臺。而邊軍僅損失不到兩千人,看來今天這一仗已經(jīng)把庫賽人前鋒打痛,在庫賽人大軍到來前估計是不會有大的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