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丁并沒有停下腳步,站在大堂內和外面院子里的一眾衙役也沒有一人敢上前阻攔,沒聽見他們的頭兒都是好言叫著讓余一丁“請留步”嘛,而不是強令他留下。
老魏快步走到余一丁身邊與他并排而行,剛才余一丁已經說的很清楚,他要先將柳翠和鐘離雪安置好以后再做打算,何況此刻是老魏有求于他,也許破案的關鍵就要落在余一丁的身上,這是關系到自己能否躲過這一劫的大事,老魏豈敢再按照對待普通報案者那樣的態(tài)度對待他?
“你們倆到鎮(zhèn)上的悅來軒給余先生一家開一間最好的客房,快去!”見余一丁沒有搭理他,老魏趕緊對身邊的兩名捕快吩咐道。
剛才縣官已經說了余一丁三人在青烏鎮(zhèn)的食宿費用由衙門出,此刻老魏也顧不得許多了,哪怕事后縣官會覺得悅來軒的費用太高,只要能抓到劫匪,這個錢就算全部由老魏來出,他都不會有一丁兒點含糊。
那兩人本來望著正在往外走的余一丁三人還在發(fā)呆,老魏吩咐完后眼睛一瞪,他們這才回過神,連忙撒腿就往外跑。
悅來軒是鎮(zhèn)上最好的一家客棧,會在那里給一位報案者安排最好的客房,就是傻瓜也明白老魏和縣官都已將余一丁待為上賓,剛才余一丁說的話大伙可都聽在耳中,這個案子能否偵破或許真的就要倚仗眼前這名年輕人了。
“余先生莫急,還請隨我一起前去悅來軒吧?!?p> 這些天老魏拼盡全力追捕劫匪卻毫無收獲,眼看著最后的限期一天天迫近,弄不好十日之后他便要被發(fā)配充軍了,現(xiàn)在的老魏已是走投無路,剛才余一丁臨走前說的話聽在他的耳中就像是溺水之人突然發(fā)現(xiàn)一根救命的稻草,本能地便會死死抓住。
余一丁瞟了一眼與他并排而行的老魏,依舊沒有答話,老魏也不以為忤,緊跟著余一丁三人來到衙門外的拴馬柱旁,眼見余一丁解開了韁繩,老魏連忙伸手示意。
“余先生這邊請。”
然后就如同一名帶路的小廝一般將余一丁三人引到悅來軒的大門口。
在那里已經開好房間的兩名捕快畢恭畢敬地將三人的坐騎韁繩接過去,幫著把馬牽到客棧的后院,而余一丁和二女就在客棧掌柜的驚異眼神中被老魏帶著去了已經開好的上房。
悅來軒不愧是青烏鎮(zhèn)上最好的客棧,不僅客房很大,而且衙役給余一丁三人訂的還是個套間,其中的陳設也非常精美雅致,就連鐘離雪這樣的豪門閨秀進屋后都目現(xiàn)驚奇之色,想必這樣的客房入住一天的價格必定不菲。
三人進屋后老魏卻仍站在門外,柳翠和鐘離雪環(huán)視房間一圈后,又望向立在門邊陪著小心的老魏,臉上不由地便帶出了一絲笑意,弄得老魏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訕訕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那張黝黑的臉龐上居然隱隱泛起一小片紅色。
“那個……,敢問余先生……,這間客房您覺得還滿意嗎?”老魏囁喏道。
余一丁望著老魏,臉上的神情也是似笑非笑,但卻仍舊沒有回答。
老魏被三人看得有些不自在,只是剛才他的問話余一丁都沒有回答,弄得他不知道接下來還能再說什么,又不敢在此刻貿然詢問有關案情的事,直把一整張黑臉憋得更加通紅。
片刻之后余一丁終于有所表示,仍舊是面帶微笑,但卻輕輕地搖了搖頭,老魏詫異地看著他,不知余一丁的這個舉動表達的是什么意思,于是老魏的心頭便越發(fā)地感覺到有些忐忑。
余一丁也不理會他的反應,轉過頭對二女輕聲道,“你們倆先進里屋去吧,大哥有話要跟魏捕頭說?!?p> 兩個妮子聽了余一丁的話,一起向還站在門口的老魏點頭示意,老魏聽見余一丁說要與他談事,不由地心中大喜,連忙諂笑著對二女點頭回禮,隨后兩個妮子便很乖巧地進了里屋。
等到柳翠將里屋的房門掩好,余一丁這才對老魏說道,“好了,這房間確實不錯,魏捕頭也不要總是站在門外,要談事還是進屋來談吧?!?p> 老魏趕緊“嗯”了一聲跨進屋內,余一丁也沒跟他繼續(xù)客氣,直接就在外間的八仙桌前坐下,隨手翻開桌上茶盤里扣著放的茶杯,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端著慢慢地小口吸溜著,也不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望著老魏,似乎是等待他先主動開口。
老魏趕緊搬了一把椅子在余一丁對面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揣測余一丁此刻的心頭所想,本來老魏還有很多問題要向他詢問,可是現(xiàn)在卻不知道該不該問了。
余一丁看著老魏的那副模樣,不禁又是一笑道,“呵呵,我看魏捕頭對于抓住那伙賊人似乎沒那么著急嘛。”
“誰說不急?”
老魏脫口而出,緊接著又訕訕地說道,“唉,余先生也不用拿話擠兌,這些日子魏某都快急死了,如果先生已有擒賊之計,還請不吝賜教,魏某和整個青烏鎮(zhèn)的老百姓對先生之恩感激不盡!”
余一丁看著已經站起身對著他恭敬拱手執(zhí)禮的老魏,又沉默了片刻,這才緩緩開口道,“魏捕頭不用謝我,畢竟我也是受害者,可能還是所有劫案中最大的苦主,在盡快抓住賊人這一點上,我和魏捕頭的目標是一致的?!?p> “哦!”老魏眼神一亮,眼睛里明顯恢復了不少神采。
緊接著連忙又坐回到椅子上伸著脖子問道,“那倒也是,不知先生是否已有擒賊之法?需要魏某和弟兄們如何協(xié)助請盡管吩咐就好!”
“說實話,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什么辦法?!?p> “啊?!”
老魏的腦袋立刻耷拉下來,臉上又變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只感覺自己整個人猶如騰云駕霧一般,一會兒沖上九天凌霄,一會兒又墜入無邊深淵,余一丁只用了簡單的兩句話便將他唬得心神不寧……
愣了一下老魏才弱弱地開口道,“那先生為何會在公堂之上說出那樣一番話?我還以為今日遇見先生便是有救了呢,想不到卻是空歡喜一場,唉……”
“喂!我說咱們倆能不能好好說一下案情,再尋找應對之法,你一上來便是長吁短嘆的,這樣又如何能夠擒獲賊人?”余一丁沒好氣地打斷老魏。
“現(xiàn)在還有什么好說的?能說的在公堂之上魏某已經全都告訴先生了,至于如何擒獲賊人,到目前為止魏某確實沒有找到辦法。”
老魏的語氣中全是滿滿的喪氣,也充斥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他本以為余一丁的到來是老天爺?shù)拇箲z,不忍見到他落得一個發(fā)配充軍,客死他鄉(xiāng)的下場,誰曾想這位余先生看起來也是有心無力,在公堂之上說的那些話可能也就是當時痛快痛快口舌吧,唉……
此刻的老魏心灰意冷,似乎已經對十日后的結局認命了,并且在說完這些話后他便再次起身,禮節(jié)性的對著余一丁拱了拱手,就要轉身離去。
“坐下!”
余一丁的聲音雖然低沉,但帶著說不出的嚴厲,老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隨后便腿一軟坐回到椅子上。
此時老魏并不知道余一丁的真實身份和他的一身本事,所以肯定也不會怕他,只不過余一丁說出的“坐下”兩個字似乎帶有某種魔力,讓老魏的身子頃刻間便軟了下去,也許這就是他心中對余一丁還懷有的最后那一絲希望在作祟吧。
“聽我把話說完,然后告訴我你們手中掌握的關于賊人的所有信息,至于到了那時你仍然要走我絕不阻攔。”
余一丁的口氣不再是商量,而是變成了命令,同時他的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老魏剛才的表現(xiàn)讓他對這位捕頭的希望值降低了不少,現(xiàn)在他只想了解更多的有關賊人的信息,并且已經做好了自己單獨來處理這件事的心理準備。
“我確實沒有看清今日在碼頭外搶奪包裹的那名賊人的面相,只因那人是在我們路過之后才從路邊的樹林中突然竄出,背后動手令人防不勝防,而且是一擊得手,絲毫沒有拖泥帶水,隨后他的逃遁速度又實在太快,快得非常不合常理,由此我懷疑他是一名修行者……”
說到這里余一丁突然停了下來,直直地望著已經目瞪口呆的老魏,心中卻滿是后悔。
果然,老魏的口中疑惑地喃喃道,“修行者?……”
余一丁為什么會后悔呢?
經過在這個世界上待了一年的時間,包括接觸了各色人等,余一丁的骨子里已經有了一個思維的定式,那就是他總認為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應該知曉修行者的存在,特別是像老魏這種身為一個衙門的捕頭這種身份的人更應該清楚,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
可是在聽了他說的話后老魏的表現(xiàn)卻讓余一丁深深地意識到,自己的判斷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此時他終于意識到,畢竟修行者在這片大陸上屬于鳳毛麟角般的存在,并非已經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以前他所接觸的那些人之所以知曉修行者的存在,主要是因為這些人不是江湖人士就是位高權重之人,而恰恰這兩類人幾乎最容易接觸到修行者,平日里也會對修行之人恭敬有加,甚至諱言莫深。
不過對于世上絕大多數(shù)的普通百姓或者軍隊士卒而言,修行者在他們的眼中無非就是特別厲害的武者而已,比如在臨云邊軍的士卒眼中,凌云子就是一名相當厲害的道長,就連他使出的種種道法術法,也會被軍士們看作是某種高深的武功或者是借助符篆等外物使出的怪力亂神等異術。
因為這一類異人常常是以道士的身份出現(xiàn),以至于普通人只知道修道之人,卻極少有人知道修道之人只是修行者中的一部分。
正因為如此余一丁才會后悔自己的冒失,不經意間便說出了賊人疑是修行者的判斷……
眼見余一丁半晌不再開口,臉色又是陰晴不定,老魏忍不住開口問道,“余先生,您說的這個修行者……,是個什么……意思?難道那些賊人還會是……修道之人?”
不怨老魏遲疑,也難怪他會如此猜測,修行者這個名稱他還是頭一次聽說,以前只知道有修道之人,無非就是那些道士巫師或者神漢,哪怕其中不乏身懷異術者,基本也擺脫不了民間關于這一類人善于捉鬼驅邪的傳聞。
可是余一丁竟然說賊人有可能是修道之人,這就令老魏大感驚奇了,案發(fā)這么長時間以來,老魏得到的情報中就沒有哪一點能夠說明這伙賊人中會有道士巫師或者神漢,再加上這伙人來去無影無蹤出手快捷的特性,老魏很自然地就將他們看作是一伙功夫極高的綠林匪徒,怎么也不可能往修道之人這個方面去想的。
“也可以這么說吧。”余一丁又不是老魏肚子里的蛔蟲,哪里知道他的心中是怎么想的,只是覺得將修行者劃入到修道者的行列也算大致正確,于是便不再就這個問題繼續(xù)深究。
“哦,難怪如此?!?p> 老魏恍然大悟,這下總算給了自己這么長時間破不了案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原來自己面對的并非是一伙武功極高的武者,而是一群身懷異術的邪祟修道之人,難怪這么久他連對方的真實面目都沒有瞧見過,普通人怎么能夠對付得了這些邪祟之人呢?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急忙道,“那個……,魏某還有一個疑問,先生又是如何確定賊人就是修行者呢?”
“不瞞魏捕頭,在下正好有手段可以識別對方是否為修行者。”余一丁不想說的太細。
“哦?那么說先生也是一名……修行者了?”老魏舉一反三,立刻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你仍然可以這么說吧?!庇嘁欢≡俅谓o了老魏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這下老魏不禁暗暗吃驚,既然余一丁可以判斷出賊人是修行者,而且現(xiàn)在他又幾乎是親口承認自己就是一名修行者,那么擒獲賊人不就是可以期待的事情了嗎?
于是老魏帶著滿臉的期待之色問道,“魏某生平從未見識過先生所說的修行者,不知先生可否讓魏某大開眼界?”
“呵呵呵……”
余一丁笑了,直接抬起了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臂,又伸出一只手指立在老魏的眼前,老魏不知他要使出什么樣的術法,只好目不轉睛地死死盯住那根手指。
“看窗戶那邊?!?p> 余一丁示意老魏不要總是盯著他的手指,偏過頭看向客房的窗戶,老魏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目光向那扇窗戶望過去。
“嗤!”
一聲輕微的響聲過后,窗戶上最粗的那根窗欞上忽然現(xiàn)出一個手指粗細的窟窿,老魏滿臉驚訝之色,連忙一個箭步沖了過去,細細地察看那個小洞,此時那根窗欞已經被氣指洞穿,老魏細看之后甚至還伸手摸了摸那個小洞。
老魏是習武之人,也聽說過不少武學的厲害,像什么隔空打穴、隔山打牛等高深的武功似乎都能做到這種程度,但是他從未聽說過像余一丁這樣只是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行功運氣的準備,也不見他有絲毫發(fā)力的動作,頃刻之間便能做到如此殺傷力的武學,對于老魏來說,這一手簡直就是聞所未聞。
到了此刻老魏對余一丁修行者的身份已經信了七八分,而就在他察看完那個小洞之后轉過身,令他更加驚訝的一幕已經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只見此刻的余一丁閉眼盤腿,整個人就像是一位正在打坐的道人,但是他的身軀卻并未坐在椅子上,而是漂浮在客房的半空之中,離開地面足有七八尺高,而且仍舊在緩緩上升,已經慢慢地接近到屋頂?shù)姆苛禾帲?p> 老魏的下巴都快掉落下來,徹底變得目瞪口呆,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出來,余一丁使出的這一手完全不是武學招式,也沒有哪一種武學的輕功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的滯空停留。
忽然間老魏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此時他已經完全確認余一丁并非常人,絕對就是他口中所說的“修行者”,老魏甚至感覺到自己有些腿軟!
“余先生……”
老魏顫抖著開口,但他的聲音卻戛然而止,剩下的話語全都憋回到肚子里。
因為他看見半空之中的余一丁突然睜開了雙眼,與此同時他的整個人也一下子往地面掉落!
老魏不知道余一丁這又是使出了什么招式,此時的他已經完全傻愣在窗邊。
“嗤!”
又是一聲輕響,這一次老魏看得清楚,掉落在地面的余一丁再次抬起手臂伸出手指對準了自己,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白氣從他的指尖激射而出,眨眼間便朝自己射來!
老魏不知發(fā)生了何事,而那道氣指的速度也不容他做出任何反應,此時老魏的心頭只剩下一片空白,實在想不通余一丁為何要對他暴起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