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殺滅幻想之人（1）
張木子停住前沖的身形，皺了皺眉。
中央噴泉水聲潺潺，高大的水柱歡快噴涌，有碎散的水花落在她的臉上，冰冰涼涼。
落日西斜，樹木陪著紅霞一起沉默。風聲颯颯。
寬敞干凈的校園道路容得下幾輛汽車并排飛馳，此刻卻詭異地空無一人。
或許也不能算詭異，畢竟你不能指望千羽學園的學生們，在看到不遠處攀上天臺、舉起拳頭的巍峨機甲后心態(tài)如常，照跑照跳。
“前，前，前輩！”
陳梨氣喘吁吁：“為什么突然停下來??？”
布洛妮婭在隊伍最后，她的手上還抓著那臺魔改過的老式手機，低頭鼓搗幾下，發(fā)現(xiàn)再也無法聯(lián)系上某個白毛笨蛋后果斷扔掉了。
“總覺得……”
張木子話沒能說完。在女孩們的身后，巨大的爆炸聲響起，仿佛有肉眼可見的聲浪席卷學園。女孩們臉色微變。
“布洛妮婭感知不到生命體征，學院內(nèi)部，目前沒有人類存在。”
“那就是說……”
“狩獵場，”張木子說，“律者把這片學園副本清空了，變成了一片干凈的狩獵場。真是個小心眼的女孩。”
“她知道我們蘇醒了？”
陳梨愕然，疑惑道：
“那為什么她……律者不親自來，來抹除我們？”
“好比程序查毒嘍?！?p> 張木子聳聳肩，說道：
“按照腳本運行的程序突然被什么東西卡住了，首先做出反應的肯定是處理異常的代碼部分啊。哪有程序猿親自動手，把運行環(huán)境從頭調(diào)試一遍的道理？真當互聯(lián)網(wǎng)牲畜沒有人權??！”
“雖然聽不太懂，但前輩你好像暗中諷刺了什么……”
“機甲很古怪。”
布洛妮婭抬頭眺望，輕聲道：
“機型、外觀看起來像是逆熵旗下的作品，可是它們……徒有其表?！?p> “徒有其表什么的，那臺十八米高的紅色機甲剛才用鉆頭鉆透了教學樓啊前輩……”陳梨小聲吐槽。
“布洛妮婭指的是，它們的運作方式很古怪。就像是小孩用積木拼湊的玩具模型，雖然外表和科學家手里的機甲模型一樣，但根本就不應該能夠運行……更別說徒手拆掉天臺?！?p> 轟鳴聲再度響起，劇烈的震顫讓女孩們的身形晃了晃。
“現(xiàn)在快要拆到噴泉了前輩?！标惱娑哙铝讼抡f。
“不難理解。雷電芽衣是ME社的大小姐沒錯，可是見過那些高科技武器又不代表她能夠解析。她只是利用律者的權能，在這片領域里重現(xiàn)記憶，命令那些機甲怪物們動起來而已。”
張木子還挺樂觀：“看這些機甲笨笨的樣子，我們和它們繞一繞，在學園里玩?zhèn)€捉迷藏算了。想必雷電芽衣正忙著和琪亞娜談婚論嫁秀恩愛？大概沒什么工夫理會我們。”
布洛妮婭點點頭：“如果能俘虜一臺逆熵機甲，請給我研究看看。憑借布洛妮婭對于逆熵科技的理解，或許，能解析出這片世界的什么規(guī)則也說不定?！?p> “布洛妮婭，那個，你對崩壞獸有什么深入理解不？”張木子突然問道。
布洛妮婭愣了下：
“《崩壞獸圖鑒選修課》和《崩壞獸實戰(zhàn)解析概要》兩門都是滿分，怎么了？”
“哇哦果然是學霸，曾經(jīng)掛科重修的我瑟瑟發(fā)抖?！睆埬咀诱f，“那你抬頭看看，天上那只色迷迷看著我們的鳥人是不是崩壞獸的一種？”
布洛妮婭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她后知后覺地仰起頭，才明白張木子和陳梨的臉色為何是一片蒼白。
本該寥廓干凈的天空被飄落的黑色羽翼鋪滿，像是在下一場黑色的雪。濃黑色如墨如夜。
半裸的人形身軀，其上卻是一顆似鷹似隼的頭顱。它——或者說是“衪”——伸展開修長的雙臂，流線型的身體有種希臘雕塑家鑿刻出的魅力。潔白如羊脂的胸脯并沒有被羽毛覆蓋嚴實，盡管如此，你很難在其身上定義雌雄男女，性別這個概念似乎在你抬頭的瞬間就被模糊了。
它手持黑色雷霆，這本是天使的權柄，可雷霆的形狀像是惡魔的雙股叉，這又是撒旦的武器。
野獸與人類，野性與人性，雌與雄，天使與惡魔，一切都結合地如此完美。
在《以諾書》的描寫里，這樣的生物被稱贊為“神性”。
它低下頭，金色的豎瞳里滿是慈悲。
“看吧。色迷迷的眼神?！睆埬咀优ゎ^說。
“Remiel(雷米爾)，墮天使Remiel?！?p> 布洛妮婭聲音沙啞：
“它有很多稱呼?！竦拇缺?，‘等待復活之日的魂之王’，‘背教者的導師’?！?p> “好像不全是褒義詞?！睆埬咀诱f，“所以這玩意兒是崩壞獸嗎？它出現(xiàn)在這里，莫非雷電芽衣最近的課外讀物是神學經(jīng)典？我聽說女孩夢到天使可不是好兆頭?！?p> “根據(jù)《圣經(jīng)》的說法，雷米爾殲滅了進犯耶路撒冷的亞述大軍，打敗了亞述的護國神——‘巨鷹’尼斯洛克。傳說里，‘巨鷹’——某位權天使——它的哀嚎和鮮血撒遍大地。”
“唔，我好像有點懂了?！?p> 張木子嘆了口氣，道：
“既然這個世界的神話傳說都和崩壞綁在了一起，都是先人親自目睹崩壞天災的記錄，我猜這只鳥人也不例外?！?p> “它的名字含義是‘神之雷霆’。學園推斷，公元前1400年左右，它曾經(jīng)摧毀過一支萬人規(guī)模的崩壞討伐聯(lián)軍。因此在《舊約》上留下了記錄。”布洛妮婭點點頭，“上世紀二十年代，天命曾經(jīng)遇到過一只，最后雷米爾的核心被鑄造成了【十字架·雷天使】。沒記錯的話就收藏于圣芙蕾雅教條區(qū)?！?p> “那看來也不算厲害嘛?！睆埬咀铀闪丝跉猓鞍倜准壱陨系谋缐墨F才需要A級女武神出手。這只小家伙什么級別？下位還是上位？”
“帝王級崩壞獸。”布洛妮婭說，“為了解決它，天命付出了三位A級女武神的代價。與她們一起犧牲的還有九名輔助作戰(zhàn)人員?！?p> 張木子手搭涼棚，抬起頭，天使那金色的豎瞳讓她的眼睛微微刺痛。
“我說布洛妮婭，你真是個不體貼的女孩啊。冷冰冰地擺出數(shù)據(jù)，毫不委婉地揭露敵人的強大，這會給我很大壓力的好吧?！?p> 隨著張木子的輕笑，布洛妮婭不可思議地握拳，面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錯愕——當然不是因為張木子的胡言亂語。
而是她覺察到了崩壞能的流動！進入律者神國以來的第一次！
熟悉的灼痛感爬滿背部，張木子卻滿意地笑了。
她揉了揉布洛妮婭的灰色長發(fā)。女孩抬頭看著張木子，突然發(fā)現(xiàn)張木子的面容擺脫了稚嫩，身形也不復青澀，一下子高挑窈窕了許多。
“是不是很好奇我的圣痕能力？這可是天生圣痕哦？很罕見的哦？別客氣想看就說嘛啦啦啦?！?p> 布洛妮婭死死盯著張木子，艱澀開口：“領域？你在律者空間里打開了……自己的領域？”
“所以說你不是個體貼可愛的女孩。”張木子嘆口氣，“這種展現(xiàn)我絕世牛逼的時候你就應該眼含熱淚，捧上溫酒一杯說請將軍為我殺敵解憂！而我就能瀟灑一笑，翻身上馬，提刀入敵營啦?！?p> 張木子又轉(zhuǎn)頭看了看陳梨，女孩面色蒼白，神思惶然，仿佛是陷入了什么可怕夢魘。
“《以諾書》上記載，雷米爾其特技為統(tǒng)轄幻覺，‘對魂魄之事知之甚詳’?！?p> 張木子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我的領域能力有限。應該只能讓你恢復些許力量。接下來這只色迷迷的鳥人交給我，你和陳梨幫我守住背后?！?p> “意思是讓我和陳梨躲到安全的地方？”布洛妮婭說。
“布洛妮婭，我今天是第幾次吐槽你不夠可愛了？”
遠空的天使垂下眼眸，它緩慢而堅不可摧地舉起雙手，黑色雷霆靜默地睜開眼。于是在這一剎人性被泯滅，野性和神性占據(jù)了全部身體。
將人的靈魂引向最后的審判。這也是雷米爾這個神名的職責之一。
“這貨的眼神更惡心了哎。走開點，布洛妮婭?！?p> 張木子沒有回頭地說。
悠長的鐘聲從學園塔樓傳來。大概是連續(xù)敲響了六下。六點鐘。白天與黑夜的分界點，光與暗的交織線。
如果不是遮天的黑羽和雷霆，想必燦爛的紅霞會在天際翻滾，落日盡灑余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