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被修帶回教堂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時常在夢境和現(xiàn)實間徘徊,他迷迷糊糊的想通了一些事,又總感覺自己還不是很清楚。
他想著自己在雪國列車上的遭遇,回憶著自己年少無知時稚嫩的想法。
那時的他,憧憬著力量,渴望著不凡,莽莽撞撞的,到處犯錯,又完全停不下來。
這些想法讓肖恩想到了比利,并且開始不自覺的關注比利,比利在這段時間里,出現(xiàn)了很大的變化,特別是在冷霧再次襲來的時候。
那一個尋常的早晨,肖恩蘇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的‘星塵魔戒’不見了,看到了比利小小的身影在轉角處消失,之后,當肖恩起來,追出去的時候,霧氣便擋住了他的視野。
這一次的霧,其中心就在教堂,霧依舊蔓延到了各處,巨大的影子也在霧氣里若隱若現(xiàn)。
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安和恐慌,為了安全起見,伊沃帶著其他人,離開了霧氣最濃的教堂,只有肖恩堅持著留下來,因為比利在那天,失蹤了,三天后,比利才忽然出現(xiàn)在了教堂里,手里拿著肖恩的‘星塵魔戒’。
“你是想回去嗎?”肖恩無奈的問。
他看著灰頭土臉渾身沾滿泥土的比利,不用猜也知道比利去過哪里。
不是回灰燼王國,比利又何必偷他的魔戒呢?
“您為什么要這么問?您為什么總是要這么問我?您是不是想不想理我了?”比利委屈的說。
“我……,我不知道?!毙ざ髅摽诙龅脑挘屗捅壤?,一大一小的對視變得更加遙遠。
卷土重來的霧,變得越來越濃郁,比利在拋下魔戒后,沖進了自己的房間里,肖恩則嘆著氣,把晚飯放在了比利門前,獨自離開,朝著酒館的方向前進。
一杯又一杯烈酒被肖恩飲下,他一次又一次的扔出錢幣,讓臺上的歌女不斷重復那首亞西的民謠。
“噢~,那藍色的天空,看起來,卻好灰、好暗。
那個年邁的國王,痛苦得不能自已。
他的身旁,那些草木沙沙作響,與他一同悲傷。
他的獨子,赴死沙場,換回了如今風平浪靜的和平。
但是,那值得嗎?
當一切歸于沉寂,只余傷痛難消。
王子屹立于山丘之上,帶來了和平的太陽。
亦如繁星逐日,終是以星斗湮滅,迎來明媚陽光?!?p> 透過紅潤的火光,肖恩在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就站在臺上,她在唱那首民謠的時候,用情至深,肖恩記得,有一次,她在唱完最后一句歌詞后,哽咽撲到在地,悲傷的說。
“我的王子,我的盧卡斯,你在哪?你是否又再次選擇了逃跑。”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一個猜想再次顯出模樣,肖恩舔了舔干渴的嘴唇,喝下一杯烈酒,搖晃著醉熏熏的腦袋,伴著歌聲,輕輕搖擺。
在喝到酒館差不多關門的時候,肖恩才搖搖晃晃的從酒館離開,再次朝著教堂移動。
他頭腦發(fā)昏,身子酥麻,腳步輕佻的踩在石板路上,發(fā)著一陣又一陣唏噓的大笑。
他感覺自己正走向黎明,走向朝陽,他的前面充滿了紅潤的飽滿光,透過霧氣照亮了他前方的路,一片光明。
“火?!?p> 肖恩癡癡的說。
他一直瞇著的眼睛,在一片朦朧里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畫面。
陽光教堂被火焰籠罩著,成為了火焰的城堡,成為了一束巨大的照亮黑夜的火把。
飛升向天空的火焰,是自由的鳥,它們旋轉著跳躍著,充滿了自由,一望無際的飛向黑暗的天空,直至化作黑暗的灰燼,消失在視野里。
那種拋下一切的投奔,那種沖向黑暗的行為,那種燃盡自己不顧一切的肆意,是那么的自由。
肖恩妄想著,癡迷的看著那些在天空中化為灰燼的火焰。
巨大的影子從肖恩身旁經過,走向了那個火焰城堡。
在看到那個影子的時候,肖恩才想起了一件無比重要的事。
“比利!”
肖恩驚慌的說,酒意被瞬間驚醒。
他焦急的朝前奔跑,在跑到教堂門口的時候,他的心才放了下來,同時被緊緊卡住了。
比利沒有危險,他就站在火焰城堡下面,眼睛直愣愣的注視肖恩,他身邊,星辰魔法師盧卡斯·門德斯再次出現(xiàn),像一位老友一樣陪伴在比利身旁。
“盧卡斯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他不是被我用黑曜晶樹封印了嗎?”肖恩驚訝的說。
盧卡斯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像是在嘲笑肖恩的失敗。
“奧斯丁先生,我要回去了,如您所愿。您呢?您想回去嗎?”
比利說,他再次戴上華麗的王冠,被巨人托舉到高處。
“我……?!毙ざ鬟t疑的開口,他內心不可否認的回答道。
“我還不想,我不能否認我不愿去承擔王冠的事實,因為我了解那里的黑暗,了解那里的責任,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所以我一直不愿去面對那里的問題,內心甚至一直有一個想法,想像著有另一個人出現(xiàn),去替我承擔。所以,我才在奧爾法要行動的時候,露出了破綻,讓自己成為了被拯救的對象。”
肖恩看著比利,內心感到很愧疚。
“其實我早就該戴上王冠,早就該離去了,我在把你帶回來后,就寫好了推薦信,我只需要拜托伊沃或者任何一個人,把你送到道格老師那,你就不會再受這件事的影響,在那幾天我把你帶回來的時候,我早就可以那么做了?!?p> 肖恩仰望著坐在巨人肩膀上的比利,看著比利身后翻飛的火苗。
“現(xiàn)在的我,看著你,明白了一件事,此時此刻,我已經失去了你,我成為了一只無拘無束的孤鳥,那是渾身燃著火焰的鳥,它將帶著所有的自由,肆意的飛向黑暗?!?p> 肖恩呆楞的站在熊熊大火面前,瞳孔里裝著那些跳躍的火焰,翻飛的灰燼。
久久不言。
他的耳邊,逐漸響起了一個女人清揚的聲音。
“你明知已無法挽回,宛如子彈上膛,你該怎么辦呢?火焰將一切燃燒殆盡,灰飛煙滅,你該怎么辦呢?光明逐漸湮滅,黑暗與寒冷悄然而至,你明知時日已到,你該怎么辦呢?”
在那個,兩個修女對立而站的黑白空間里,蒙紗修女緩緩的朝著肖恩轉過頭來。
比利和盧卡斯,逐漸從肖恩眼前離去,走向黑暗的森林,火焰的城堡在這一刻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它倒塌了,在比利消失的同時,轟然倒塌。
肖恩癡癡的說:“我又要再一次目睹光的湮滅了嗎?”
飄飛的火花映射在肖恩的瞳孔里,在他棕色的眼睛里努力的進行著最后一次跳躍。
肖恩失敗過,記不清有多少次的失敗過,但是這一次,是最讓他悲哀的一次,他擁有最多的機會,內心抱著最大的希望,卻只因一個拖延,他就全盤皆輸。
“有多少個這樣的強弩之末?在進行著最后無畏的掙扎呢?”
肖恩說,他感到了深深的無力,他的身體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他就連站著,都無法保持正常的姿勢。
他知道比利和盧卡斯的離去意味著什么,那個灰燼王國的大門,會隨著他們一同消失在肖恩的生命里,那注定是一場不可逆轉的事實。
失去了關于灰燼王國和星辰巨龍的一切后,他的未來除了黑暗外,還有其他嗎?
肖恩深沉的思考著,直至火焰消散,只余灰燼堆積成山。
黑色的‘視魂之眼’肖恩面前緩緩睜開,他與這只黑暗的眼睛對視著,眼睛里的色彩,逐漸消失,被黑暗的灰燼覆蓋。
一個呼喚在黑暗的森林深處傳來,肖恩抬起頭,默默的朝著黑暗的森林走去。
那是熟悉的聲音,肖恩記得。
先是黑色大鼓的響動聲,一陣接著一陣,最終變成連續(xù)的如雨點般的連響。在那個響聲的結尾,女人們高亢的聲音從森林里傳來,之后那些女人的聲音,將響徹整片森林,久久不歇。
木塊作響、葉聲瑟瑟,肖恩跟著這些聲音,一步步的,走到了那棵巨大的漆黑的大樹前,在樹腳下,還擺著他未吃完的那只剩下的黑魚。
肖恩沒有抗拒,他自然的撿起了那條黑魚,嘴唇觸碰著黑魚粘稠的身體,鼻子聞著黑魚腐朽的味道。
但是,當肖恩張開嘴巴的時候,他忽然抬起了低沉的眼簾,他張開的嘴遲遲沒有啃下去。
肖恩以為在他走到這棵黑暗大樹面前時,他會步入沉寂的黑暗,但是當他看到了這棵大樹時,他在黑暗里,看到了更多的東西,無數(shù)個活著東西,在等著他,他們在黑暗里叫囂著,痛苦、癡狂、歡愉、迷茫的聲音,此起彼伏。
“你還有事想要完成嗎?”黑暗老頭的聲音從樹中傳來。
他枯木般的手從樹里伸出來,扒開了那棵大樹,露出自己的身子到外面。
肖恩看著黑暗老頭,感覺自己受到了背叛,他質問道:“你騙了我,你承諾會封印他,所以我才召喚了你,現(xiàn)在呢?他還不是照樣跑了出來!還拐走了比利!”
黑暗老頭冷淡的說:“我的封印完沒有問題。只是打開的方法,并不只有你才知曉。是的,在無法用力量沖破封印的情況下,就只有你的血脈能打開那個封印,但是你別忘了,你的血脈從何而來?!?p> 這個回答,讓肖恩呆若木雞的愣在原地。
“我的血脈?”他癡癡的說,“我的源血脈于我的父母。你是說……?!?p> 肖恩瞪大雙目,驚訝于自己發(fā)現(xiàn)的真相,更驚訝于盧卡斯清晰的思維,他逃出來了,也就意味他更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肖恩停頓了一會后,接著問。
“他知道對吧?他是從什么時候知道的?!?p> “他沒你那么愚蠢,他在看到了你的魔法,在知曉了你的名字后,就已經猜出了你是誰。你就是他遺棄的兒子,他就是你那不知所蹤的生父?!?p> 黑暗老頭說,他看出來了肖恩的彷徨,所以選擇用冰冷的語言戳破肖恩虛晃的幻想。
“現(xiàn)在,吃下去吧,那你當年未完成的事做完。”
黑暗老頭說,干枯的樹枝牽拉著肖恩的手,把那條黑魚往他嘴里送。
這件事情里的大部分真相,在肖恩渾濁的腦海里滾動著,逐漸浮出水面,他張開嘴,啃食下一塊惡心黏稠的魚肉,拋棄了那種低迷的愚者的思維方式,逐漸打開了一種通明的堅硬的思維方式。
在肖恩緩慢吃食的時候,連續(xù)的馬蹄聲從黑暗深處由遠到近的冒出來,最終,黑色的駿馬,再次來到了肖恩的面前。
“你還想干嘛?”老頭埋怨的說,“你別癡心妄想了,難道你還想去救那個男孩??!?p> “不!”肖恩盯著黑暗,說,“我想要復仇,我恨他,他拋棄了我,如今還把我推向了黑暗,所以我要復仇”
黑暗老頭有些驚訝的看著肖恩,而肖恩的視線則一直在盯著黑暗。
“你真是這么想的?”黑暗老頭狐疑的說。
“不然呢?人的一生有那么多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那個男孩不過是一個與我不相干的人,我記著他干嘛?我只記得,那個讓我誕生,讓我痛苦的男人!”
肖恩說著,把手里的魚狠狠扔下,翻身騎上馬背。
黑暗老頭臉色難看的肖恩扔魚的動作,顯得籌措不安。
“怎么?你在擔心?”肖恩說,“你到底在擔心什么呢?我要戰(zhàn)勝他,就必須依靠你不是嗎?”
“好吧,如果是那件事的話,我可以讓你去完成它?!焙诎道项^說,“你會需要我的,光憑你一人,無法完成那件事?!?p> 枯木唦唦的移動著,朝著黑暗里面蔓延,肖恩的視野隨之而動,眺望向黑暗森林的深處。在那里,他看到了比利和盧卡斯,他們就站在岸邊。
黑暗老頭把手探進樹葉間,摸索了片刻后,抓出了一匹黑色的斗篷,他把斗篷遞給肖恩,說:“穿上這匹‘暗夜斗篷’,穿著它你就能藏匿在黑暗中無人能察,于陰影里出現(xiàn),無人能料,而且你也需要它,你才能進入那個空間?!?p> 第三個物件,終于出現(xiàn)在了肖恩面前,他難掩激動的接過‘暗夜斗篷’,心里的另一大猜想,也得到了證實,那個答案,讓肖恩對自己接下的行動更有把握。
不過,黑暗老頭的話,有一點讓肖恩感到費解,他擁有著‘星塵魔戒’,為什么還需要另一個新的東西才能進入灰燼王國呢?
肖恩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魔戒,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樣,只是魔戒上的光澤多透亮了點。
“難道,我的魔戒出了問題?”肖恩直接了得的問。
“是的,你手上戴著的并不是‘星塵魔戒’”黑暗老頭說,“你手上戴著的,是他的魔法戒指,是‘星塵魔戒’的前身,‘星光魔戒’?!?p> “啊~?!毙ざ鬟z憾的說,“估計就是被比利偷走的那次換掉的。”
黑暗老頭陰險的笑了笑,仍覺得自己掌控著全局,但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肖恩也跟著露出了微笑,露出了和他一樣,胸有成竹、無畏無懼的笑。
“駕!”
肖恩輕聲喝道,駕著黑馬披著‘暗夜斗篷’義無反顧的沖進了黑暗里,奔向昏暗的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