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是一早回來的,劉季家貧,她又懷有身孕,這會兒丈夫出了遠(yuǎn)門,自然是回娘家的舒服。
“雉兒,萬萬不可這么說,那公子通文識禮,乃是澤兒的好友…”呂太公叫道。
“通文識禮?怕是大字都未必識得兩個,秦推小篆,他懂得嗎?”呂雉說著。
沛縣這地方,多年前被楚國所吞并,寫的楚國鳥文。直到秦一統(tǒng)八荒,開始在全國范圍推廣小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易朝易代易,變風(fēng)改俗難,小篆的推廣還沒有完全鋪展開來,尤其是鄉(xiāng)野小城之內(nèi)。
楊浪在秦時的身份,可是世家子弟,小篆怎么不會寫?
“呂小姐出身太公膝下,怎卻如山野村婦那般…”不知何時,楊浪出現(xiàn)在了這對父女身前。
“你,你說什么?!”呂雉怒不可遏,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
“哦,原來已有身孕,便不是小姐了,而是夫人…”楊浪不屑的笑了,而后又說,“太公藏書,小子一夜閱畢,便不停留了。
臨行愿贈字四枚,還請笑納?!?p> 說著,楊浪拿起毛筆,在錦帛上揮毫四個大字,壽比南山……
這種書法,不該出現(xiàn)在這個時代,但這種字體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這不是小篆…”呂雉道,但他已經(jīng)知曉楊浪絕非她所說的那樣了。
“這,這莫非是隸…”呂太公突而興奮起來。
“正是隸書?!睏罾说Α?p> “好,好!
前些日子便聽老友說過,始皇帝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一種全新的字體,準(zhǔn)備在全國推行…
便是這隸書,不想我竟然有幸,可提前一觀端倪。
好看,真是風(fēng)骨一脈相承卻又嶄新的文體?。?p> 壽比南山,好,好!”呂太公捧著錦帛,激動無比。
反觀呂雉,滿臉的憂郁,躲躲閃閃,已經(jīng)不敢再直視楊浪了。
在這一刻,楊浪確認(rèn)了呂雉之所以能嫁給劉季這個其貌不揚(yáng)的潛力股,主要原因還是呂太公的眼光。
“小子楊浪,拜別太公?!睏罾斯笆?,腳尖輕點(diǎn),輕飄飄的飛出呂府。
這一幕更教呂太公咋舌,大呼,“這,這真神人也!”
…………
…………
沛縣,官舍。
昏暗的燭光下,仍有人伏案筆耕。他的職位是功曹,相當(dāng)于縣長的秘書,在沛縣頗為影響力,蕭何。
“入夜還這么辛勤,倘若大秦的官吏都如消功曹這般,定能萬年長安?!?p> 一語傳來,蕭何駭然失色,門窗皆緊閉,怎么……
抬頭,一少年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在了他的對面。
“你,你是楊氏獨(dú)子?!”蕭何咋舌。
“楊浪能活,還要多謝蕭大人出力?!睏罾苏f著,拱手行禮。
“你,你怎,不是北上勞役了么?我叮囑過劉季對你照顧,你跑出來了?
你如此出逃,罪上加罪,十死無生吶!”蕭何激動起來。
蕭何與楊氏還有有著交情的,實際上楊浪能活所謂的巧合,皆是蕭何的暗箱操作。
“我答應(yīng)過汝父,要為楊氏留下你這一根獨(dú)苗,快走,到云夢大澤去!”蕭何說道。
大澤就是先秦時期的云夢澤,那里是六國遺民和犯人逃脫大秦律令的天堂。
蕭何自認(rèn),他已經(jīng)為楊浪指了一條明路,但楊浪卻根本不在意,而是鄭重問道:“蕭公,我此來只有一個目的,楊氏滿門抄斬,究竟是何人構(gòu)陷?!”
蕭何怔住良久,終于開口道:“也好告知你,來日羽翼漸豐,也可回來報仇。
沛縣縣丞與楊氏,其實是有些舊怨的,當(dāng)年縣丞初任縣丞,看上了楊氏宅地……
楊太公如何肯?便將縣丞狠狠折辱一番。
直到前些時候,以藏書為借口,構(gòu)陷重重罪名,終于才將楊氏一族在沛縣連根拔起…”
楊浪點(diǎn)頭,“原來如此,初來時根基不穩(wěn),期年后再下狠手…
這縣丞,雖貪了些,對時勢卻也把握的很準(zhǔn)。
對了,我家宅邸現(xiàn)在也歸他了吧?”
蕭何嘆氣,“如之奈何?”
至此時,楊浪已經(jīng)完全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冤有頭債有主,蕭何有恩情,縣丞是黑手!
“見蕭公深夜伏案,為一縣功曹,不知對秦制有何看法?
此為后生請教?!睏罾擞幸庠囋囘@個蕭何,究竟有幾分斤兩。
是否真如后世說傳的那般有治世良才。
蕭何猶豫片刻,索性開口,“人心不古,周禮不興,止暴治亂秦制乃當(dāng)世第一良藥!
然治亂卻不可治世,修長城倒也可以體諒,可攻伐嶺南不毛,修建阿房宮卻是無法理解了…
要開疆?dāng)U土,要壯麗宮殿,需得海內(nèi)安定,六國故人對包裹著重稅的秦制,實在是難以接受…
始皇帝在位一日,便是大日當(dāng)空,群星隱匿。然而誰能不死?
祖龍一死,天下塌崩,到時不只是六國貴族復(fù)起,北方胡虜,南方蠻夷誰不要來華夏分上一杯羹?”
楊浪驚嘆,這蕭何簡直就是個預(yù)言家!
在歷史上,始皇帝死后先是農(nóng)民起義,六國復(fù)起,匈奴再次南下,略地千里,漢武帝之前都是受氣挨打。
還有那趙佗燒毀棧道,自絕中原,嶺南廣大領(lǐng)土一夜消失…
直至武帝時,才算收回。
“蕭公以為該當(dāng)如何?”
“秦制為骨,仁義為浮,律令不可觸,民生不可屠!”
楊浪笑了,“公之材器,縣丞小爾,該丞一國?!?p> 言罷,楊浪抽身離去,沒有絲毫停留。
…………
…………
已過子夜,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飛入縣丞風(fēng)水上佳的新官邸。
不久前這里還是楊府………
蕭蕭風(fēng)起,此夜風(fēng)云遮月。
月黑殺人夜,風(fēng)高放火時!
在這一夜,縣丞府邸內(nèi)一十六口全部死盡,慘不忍睹。
一場大火熊熊燃燒,風(fēng)越吹,燒的越旺!
燃去的不只是曾經(jīng)的家,死去的也不僅僅是這些仇人,消滅掉的是負(fù)擔(dān)與累贅。
從此刻起,仇已報,緣已削,沛縣是過往,天下才是他的方向。
“這天下,最富庶的地方是哪里?最繁華的地方在哪里?最先進(jìn)的地方在哪里?”楊浪自問。
最后所有的疑問都指向了同一個地方,關(guān)中,咸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