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間天地遼闊,月色淌進小溪涌入江流,白日靜靜的立在屋頂之上,聆聽著大地萬物在無邊寂靜中的瞬息萬變。
“這倒是個休養(yǎng)生息的好地方。”聲音輕柔,飄入夜色。
崖壁陡峭,高達百丈,亂石橫生。聽聞那個不茍言笑的女子毫不猶豫的從上面跳了下來,帶著決然和絕望。
他不知道獨活是怎么從這萬丈高崖之下,參天巨木之中找到趙合歡的,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前后夾擊的情況下一直守在趙合歡身邊的。
大抵,君王的性子都是及其執(zhí)拗的。
白日掐了掐手指,子時過半,耳邊夜風扯動帶著一股迅猛之氣,白日眉心微挑,今日來的比往常要晚。
獨活來的焦急,帶著一身的風露,剛走到門前,不等老媼開口,身后就響起了白日聲音。
“世子。”
如同一汪清水,在獨活聽來卻是滔天的巨浪翻滾。
獨活迅速轉(zhuǎn)身擋在門前,充滿敵意的看著白日,老媼見狀接過蓮花,關(guān)上了門。
沒有聽到獨活的質(zhì)問,白日有些好奇,“你不問我為何找來?”
“我需要時間?!?p> 獨活直接回答了他所有的問題,白日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容。
一顆七竅玲瓏心的世子又怎么會看不透他的來意。
薛一封知道沒有東西能夠阻擋獨活的前進,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放棄唾手可得的機會,不得不令人心生疑惑,現(xiàn)在白日已經(jīng)找到謎底的一團了。
“留給世子的時間不多了?!?p> 獨活抿唇盯著他眼上系著的白布,沒有說話。
感受到他強烈的防備,白日向后退了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衣袍被夜風卷起。
白日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世子現(xiàn)在固然英武,可一個許源又能壓住多長時間?世子耗得是天下人的耐心,耗的是自己的機會?!?p> “她還沒醒?!?p> 聞言,白日搖了搖頭,聲音依舊溫柔,平靜的像是大海的表面。
“世子一定要自欺欺人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獨活握緊了拳頭爭辯道:“她有反應(yīng)?!?p> 白日雖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獨活的語氣就像一個護著糖果的孩子,很可惜趙合歡不是糖果。
“她是因為你才跳下去的。”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好似一把利劍穿透了獨活的五臟六腑。
月色橫陳,銀河流瀉出一道光亮灑在獨活蒼白的臉上。
很久,很久沒有人提醒他了。
“合歡姑娘愿意醒來亦或是愿意見到你嗎?”
獨活突然欺身而來,帶著不可抗拒的壓迫,“她會永遠跟著我,我不允許她食言!”
獨活的偏執(zhí)已經(jīng)達到了瘋魔,口氣灼燙,任何企圖進攻改變的話都會被燒得灰飛煙滅。
情由恨生,緣隨心滅。
看到白日再一次靠近木屋,獨活擋在前面問道:“你做什么?”
白日淡淡道:“那株曠世奇花你會用?”
獨活猶豫了片刻,放下手不再阻攔。
白日修的是蠱術(shù)和醫(yī)術(shù),靠近獨活的時候,微微側(cè)首,原本平和的表情忽然間閃過一絲驚悚,隨后迅速握起獨活的手腕探脈,冰涼的指尖觸碰著有些微濕的手腕。
白日虛晃的看著他,“世子,你沒有時間了。”
沈清泉趁著夜色,一個人鬼鬼祟祟的跑到獨活以前住的屋子里。
獨活是前天才搬進郡王府的,好多東西都沒來的及收拾。
今天在郡王府里聽到梁友斌的話,他特意到沈西游的書房里找了找那本《草堂驚世》,卻聽打掃的丫頭說,這本書被獨活借去很久,書房里大部分有關(guān)藥學的書都被獨活搜羅了去。
沈清泉心生疑惑,雖然他有段日子經(jīng)常傷痕累累的回來,但也沒見哪條胳膊腿不好使,平日里也不是賞花弄月的人,怎么會養(yǎng)著這樣一朵千年一見的珍花。
沈清泉點了一盞微弱的燭火,照亮了眼前的情境。
沈清泉立在原地,臉色有些難看的摸了摸鼻子,這屋子里書堆成山,及其臟亂,他想起來獨活嚴令任何丫頭過來伺候他,就連平時服侍的小廝也寥寥無幾。
沈清泉嗅了嗅鼻子,似乎發(fā)現(xiàn)霉味之中還夾雜著一股腥氣。
沈清泉在屋子里晃悠了一圈,忽的瞳孔一震,發(fā)現(xiàn)在亂書堆積著的角落里竟然露出了一截帶血的布條。
沈清泉一緊張,腦袋撞倒了一旁成摞的書本,噼里啪啦的砸在身上,書本下面是一截截血跡干枯的麻繩。
夜風穿堂,燭苗撲閃,在窗戶上形成怪異的陰影。
現(xiàn)在子時剛過,話本上講這時候是陰氣最盛的時候,他長這么好看不會有女鬼過來索命吧。
獨活這個挨千刀的,到底做了什么孽。
沈清泉將手放在嘴里緊咬著食指,另一只手護著燭臺,他覺得自己一出聲,這些東西就會如鬼似魅一般的纏上來,把自己拽入無邊的黑暗。
沈清泉膽顫肝搖的移動著步子,一不留神肩膀又碰倒了一山書本,當頭一擊,《草堂驚世》從他的腦袋上翻滾而落,書頁翻飛。
巡夜的小廝聽到屋內(nèi)有動靜,以為是獨活回來了,探了個頭問道:“公子?”
沈清泉一機靈,連忙借著人氣慌里慌張的跑了出來。
看著小廝有些忍俊不禁的表情,己有些尷尬,摸出了腰間的扇子,呼哧了幾下,“這天有點兒熱是吧?”
自家的大公子膽小,府里面上上下下全都知道,只是沒人戳破而已。
看著他頭頂冒出的冷汗,小廝低頭道:“更深露重,公子早些休息?!?p> 說完,上前關(guān)上了獨活的房門,室內(nèi)很暗,小廝沒有看到里面凌亂的場面。
他走了幾步又退回來道:“二公子之前不讓小的們進他的房間,是因為二公子說他養(yǎng)了一條蛇,性子野,會傷人,不知道現(xiàn)在還有沒有。不過明日二公子就會帶人來收拾東西,您要是有什么事,不妨當面說,也安全。”
待小廝走后,沈清泉立在原地,恐極生怒,最后一腳踹開了們,“他娘的!看哪個東西敢對老子不敬!”
沈清泉捋了捋袖子,在書桌上面騰出一大片空地,將《草堂驚世》放在上面,壯膽似的向周圍喊道:“這是老子的地盤,敢胡來,老子弄死你!”
一通發(fā)泄后,沈清泉仔仔細細的將《草堂驚世》上關(guān)于黑心蓮的描述看了一遍,又將地上的書翻了個大概,獨活在上面用朱筆標注的全都是接骨回春之法,還有讓昏迷之人蘇醒的法子。
接骨?蘇醒?
沈清泉盯著桌面的目光忽然明亮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從心底蔓延至腦腔,某個人的面孔逐漸變得清晰鮮活。
沈清泉扼制著自己激動地心情,雙手合十不停地默念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p> 如果是真的,他一定會找到她,不會再讓她受傷害了。
黑心蓮性涼而味甘,搗碎入藥后是滿室的清涼。
不知道白日在里面放了什么東西,原本硬茬茬的花瓣俶爾間化做了粘稠晶瑩的黑色膏體。
白日手上拿著最后的兩片花瓣,道:“這黑蓮能冰封白蠱一年之久。”
獨活拿起竹筷夾走了它們,混入碗中片刻就融為了一體。
毫不猶豫,傾其所有,只要你能醒過來。
老媼在白日面前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見自己幫不上忙,多點了幾盞蠟燭后,留下一壺茶水,便退了出去。
“世子請先避讓,我要為合歡姑娘接骨?!?p> “如何接?”
白日將寬大的袖袍卷起,系在腰間露出修長的手指,摸索著解開了趙合歡的衣帶。
手腕忽然受力,耳邊傳來獨活極為狠厲的聲音,“放肆!”
白日永遠是一副端然的樣子,雖然手腕生出骨頭摩擦的痛楚,但他臉上并無半點不適。
“我看不見?!?p> “你摸得著?!?p> 兩人僵持著,風過無痕。
白日輕笑一聲,“世子,我行走于世靠的是一雙手捏訣,行醫(yī),還望您留一條生路。”
獨活放開了他的手,“你告訴我怎么做,我自己來?!?p> 白日點頭。
脫去趙合歡衣服的時候,獨活結(jié)結(jié)實實的擋在她的身前,手上忽然出現(xiàn)一根銀針直逼白日目中,見到白日沒有半分反應(yīng)才收回了手。
“可以開始了嗎?”
獨活依舊沉著臉,“你站遠點兒。”
趙合歡的身體他再熟悉不過,可每次看到的時候他心里都是說不出的苦澀。
原本她也是生的豐盈可愛,現(xiàn)如今一具削瘦的身體悄無聲息的躺在床上。
小腹凹陷,秀乳平攤,微弱的呼吸帶著胸膛緩慢的起伏,肋骨碎的看不出形狀。
獨活輕呼了口氣,雙手沾滿冰涼的藥物,輕輕的覆在她的小乳上,感受到掌心的柔軟后緩緩向下。
“氣輸六通,游帶全身,涼意入腹,寸寸叢生?!?p> 獨活屏氣凝神的感受著手下肌膚里碎骨的匯聚,逐漸蔓延成一條,回歸原位。
一層又一層的藥物疊加,隨著真氣的運行,透肌附骨,單薄的肌膚上逐漸有了肋骨的影子。
獨活沒想到這藥效奇佳,最后帶著真氣將趙合歡全身游走了一邊,竟然從她腦中逼出了大半碗淤血。
獨活有些欣喜若狂,但又極力壓制著自己。
他在醫(yī)書上看到過,趙合歡之所以長時間昏迷不醒是因為腦中有血塊堆積,壓迫神脈,淤血逼出就意味著她離醒來的日子不遠了。
但白日沒有給他過多喜悅的時間,“世子打算如何面對醒來的合歡姑娘?”
對面一時間默然無聲,正當白日以為他聽不到獨活的回答轉(zhuǎn)過身時,后方響起一個極為堅定又深情的聲音。
“守她,護她,保她,愛她,此生,唯她?!?p> 寥寥數(shù)語卻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白日輕聲嘆了口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于生者,皆非情之至也?!?p> 一點孤燈,照人明滅。
獨活靜靜的坐在床頭,用目光描繪著趙合歡的一切。
其實他也怕,他怕趙合歡醒來看到他的時候第一個字還是“滾?!?p> 他怕趙合歡永遠不會原諒他,他怕他與她之間永遠隔著一道縱深的溝壑。
不過這一切都比不上她醒不過來。
只要趙合歡醒了,他們就有機會,他可以用盡全力的對她的好,補償她,日久總會生情的。
只要她在,他就可以所向披靡,一往無前。
你說過,你要永遠跟著我的。
獨活吻了吻趙合歡的臉頰,抱著她和衣而眠,他終于可以無所顧忌的留在她身邊過夜了。
她會等著他,等著他平定一切,等著河清海晏,等著天下太平,屆時他會帶著她看盡世間所有的山花爛漫之處。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20-02-05/5e3aa68205385.jpeg)
瑞玨姑娘
寶子們,明天就要上架啦,多多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