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周的時間,王化貞兵敗的消息從關(guān)外到關(guān)內(nèi)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遼西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的局勢,立刻又開始崩壞。
廣寧巡撫王化貞不得已,帶著傷在廣寧衛(wèi)各個衛(wèi)所安撫人心,撫恤陣亡士卒的家屬,到了五月,面對遼東一發(fā)不可收拾的爛局,朝廷終于下令,重新啟用熊廷弼擔任遼東經(jīng)略。
不過這些事情都和東北老林中的苗人鳳、毛大人無關(guān),他正帶領著自己的兄弟在長白山中當野人,經(jīng)過一個月的準備,如今正是毛大人的人生高光時刻。
聚集在他麾下的明軍與義軍接近三千,老天給了他這個機會,作為一個五品游擊,能指揮三千人作戰(zhàn),攻打鎮(zhèn)江堡。
今天三千,明年一萬,五年之后豈不是能率兵十萬,縱橫遼東?
人總是要有夢想的,只要保持這個漲勢,總兵之位唾手可得,毛大人對自己的斤兩還是有點X數(shù)的,他肯定不是當皇帝的那塊料,所以毛大人現(xiàn)在最大的夢想就是封狼居胥當個萬戶侯,對標一下明代的爵位,大致就是一個公爵,他也不貪,幫崇禎收拾山河,給他國公不過分吧,仿沐家的例子,以后把臺灣島封給他,做個臺國公挺好。
然后夢醒了,夜半三更,五月初的東北依舊有些許寒意,明末小冰河期,苗人鳳表示理解,守夜的士卒需要烤火取暖,毛大人也能理解。
但為什么烤火會烤到整個營地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呢?
而且他們明明駐扎在人跡罕至的山中,為什么會有后金的韃子沖進來肆意屠殺自己手下的士卒呢?
毛大人很迷茫,鮮血和烈火沖刷著他的大腦,讓他無法思考,但他的手下,他的好兄弟反應神速,連衣甲都來不及穿好的他們立刻簇擁著毛大人向著黑暗中的深山老林跑路,作為遼東的老兵油子,這些精通跑路的士卒愣是在這種行走艱難的深山老林里跑出了個虎虎生風,跑出了個如履平地,把追在他們身后的后金軍隊甩的無影無蹤。
“什么!你們沒抓到那支明軍?”孔有德擦了擦臉上的血跡,臉色陰沉的看著眼前負責剿滅明軍的牛錄。
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召集了山里那么多漢人,就是為了獲得毛副總兵的信任,只要將毛副總兵抓到,獻給佟養(yǎng)真大人,自己就可以帶著鄉(xiāng)親們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結(jié)果你和我說沒抓???
“那些明軍跑的比狐貍還快,老子跑的都要吐血了,就是他媽的追不上!”鎮(zhèn)江堡的牛錄扎哈爾也很氣,這到手的功勞,居然還能飛走,他可是費了好大勁才從佟養(yǎng)真那里討來的這份差事,還指望著憑借這份戰(zhàn)功調(diào)往遼陽去發(fā)家致富,現(xiàn)在全砸了。
大家心情都不好,扎哈爾看著孔有德那張臭臉,心中更是不爽,一個叛徒、明狗子算個什么東西,敢質(zhì)問老子?想到這里,扎哈爾立刻拿著手上的馬鞭朝著孔有德的臉抽了上去。
這馬鞭可不是普通的鞭子,牟足了勁抽在臉上,孔有德半邊臉的皮肉都被馬鞭刮爛了,幾乎所有人都聽到孔有德的慘叫。
看著捂著臉痛苦的倒在地上,扎哈爾還不解氣,手里依舊拿著鞭子用力的抽打著孔有德。
孔有性看到自己的弟弟被后金將領如此對待,心中大驚,他立刻從背囊中拿出僅有的十幾兩銀子,跪在扎哈爾身旁,苦苦哀求起來。
“大人,我弟弟不懂禮數(shù),沖撞了大人,還請大人手下留情啊!”
“呸,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東西,瑪?shù)?。”扎哈爾看在銀子的份上也就沒有繼續(xù)毆打孔有德,實際上他也不可能真的打死孔有德,畢竟佟養(yǎng)真挺賞識這小子,自己雖然看不起佟養(yǎng)真這個養(yǎng)老游擊將軍,但沒必要和他起沖突,打孔有德一頓已經(jīng)是極限了。
……
疲于奔命的毛大人自然不會知道孔有德的遭遇,甚至他還在擔心孔有德的安危,不知不覺間,他居然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以前讀史書的時候,看到某某將領居然拋棄手下臨陣脫逃,自己總會在心中狠狠的鄙視這些廢柴將領,可沒想到自己也會變成這樣的人。
為了躲避后金軍隊的追趕,毛文龍一行人也不看路,直接就是往林子里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中連滾帶爬的走了一兩個時辰,大家終于支持不住。
當他們從林子里鉆出來之后,所有人都沒力氣繼續(xù)走下去,只能直接原地休息,生火取暖,毛文龍此刻饑腸轆轆,可大伙跑的匆忙,別說食物,很多人連武器都沒帶,直接就跑,只能坐在原地干熬著。
清點了一下人數(shù),老兄弟基本都沒散,可這并不能讓毛文龍心情變好,夢里的景象與現(xiàn)實的差距讓他心煩意亂,眺望著厚重的夜色,毛文龍的心中愈發(fā)絕望起來。
本來在現(xiàn)代活著就很累了,好不容易抽到了讀檔的機會,來到了明代,收復了一幫小弟,準備大展宏圖,可為什么,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讓他要受這么多的苦痛!
毛文龍用力踹在身前的火堆上,飛揚的火星木炭直直的鉆入樹林里,毛文龍看著星星之火在樹林間開始逐漸蔓延,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傻傻的笑意,他好像就是因為火災才穿越到這個世界的吧?
記得那天晚上,加班到深夜十一點的自己,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二十五平米的出租屋,費勁的脫下衣服,躺在床上,再次醒來時,房門已經(jīng)被火焰吞噬,想了想受益人是父母的保險,他笑了笑,看了眼窗戶,還有窗戶外的平地,終究還是選擇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繼續(xù)閉上了雙眼。
這林間的火焰,真是溫暖而熟悉,它仿佛在召喚著自己,結(jié)束這一切的痛苦。
“大哥這是在弄撒子?”
“咱們要不綁了,去投降?”
“后金那邊不好混,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去。”
“那先保著大哥,實在不行再說?!?p> 在毛文龍精神恍惚的瞬間,他那些所謂的好兄弟們已經(jīng)完成了一輪意見交換,他們就像是在打量食物一樣,看著毛文龍呆呆的站在火旁,也許下一秒,就會撲上去,把毛大人撕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