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飛狐找了整晚,終于在陽光升起的時候,找到了惠子。
她身上有點狼狽,有傷痕還有些被燒黑的痕跡。
頭發(fā)末梢有些彎曲干枯,應該是高溫燙卷的,單手圓盾上更是漆黑一片,是被碳化的。
單手劍和身上都有綠色和紅色的痕跡,是雌火龍的血,還有她自身的血。
她的精神很好,也充滿活力,這兩點讓飛狐放心了。
就站在惠子旁邊三四米的位置,飛狐在打量惠子,惠子卻沒發(fā)現(xiàn)飛狐。
毒怪鳥套裝疊加護石的高級潛伏,就是如此的強大。
跟著惠子走了一段路,因為道路很狹窄,如果不走的話,就要撞上后面的車隊了。
有兩個稍大平板車,載著一個怪物的尸體,正是雌火龍。
從雌火龍的外表看去,可以知道它死之前受過多少傷害。
頭上的小角斷裂,牙口也嘣了,長脖上更是密布了大大小小的切割傷勢,翅膀是千瘡百孔只有個架子,有毒的尾巴更是已經(jīng)被砍掉。
看了雌火龍的樣子,飛狐才知道,他小看了這世界的獵人。
他們與人交戰(zhàn)時或許沒那么強,但是對付起怪物來,那是個頂個的好手。
雖然還是有危險,但是只要謀劃的好,以弱勝強也不是什么難事。
當然,只謀劃還不夠,還要實施,一個配合不好就可能團滅,所以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傳出有獵人死在了野外。
狩獵過程中,最大的危險不一定來源于將狩獵的怪物,很可是是一個突發(fā)情況,亦或者是自己的一點失誤。
不管怎么說,惠子和她的獵人小隊,還是成功狩獵掉了四級怪物雌火龍,從惠子和后面獵人的表情來看,應該沒有傷亡。
跟著走了一會兒,飛狐準備離開了。
雖然找了整晚,心焦了整晚,但現(xiàn)在惠子沒出事,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在一個山坡站定,飛狐讓開道路,讓板車通過。
看著惠子一行人下了山坡后,飛狐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這地方怎么看起來那么眼熟呢?
路窄,下坡,旁邊還是懸崖。
走走看看,飛狐終于想起來,這就是他剛來怪獵世界時,害怕雌火龍追殺,而慌張跑過的路。
如果沒記錯的話,中途還有個墳,是他為了感謝貢獻衣服的獵人挖的。
找了好視角,飛狐看到了那個墳。
看了一眼,飛狐有點不好意思了。
當時太匆忙,所以挖的坑有點淺,經(jīng)過風吹雨淋的,墳里的尸骨早就露出地面,散落在周圍。
飛狐準備等惠子一行人走過,就去重新挖個更大的坑,重新安葬這些尸骨,也算是感謝這個無名的好心死獵人。
咦,惠子一行人停下了,應該是發(fā)現(xiàn)了這些尸骨。
反正等下也要過去,飛狐幾個跳躍,落在了惠子旁邊。
“隊長,這些尸骨應該是人的?!?p> “嗯,我知道,我們幫忙收一下吧!這么散得到處都是,不好看。”
“好的,隊長?!焙竺嫱栖嚨墨C人們停了下來,四處搜尋著尸骨。
一會兒,所有尸骨被集中到了一塊。
“隊長,很奇怪誒!”有個獵人發(fā)現(xiàn)了問題。
“有什么問題嗎?”
“隊長,從這些骨骼的樣子看,那人死去的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年?!?p> 惠子有些平淡的問道:“嗯,然后呢?”
“這些骨骼粗壯又沉,說明應該是獵人的,還應該是個強大的獵人?!?p> “哦,是嗎?”惠子興致缺缺。
路上遇到獵人的尸骨,可不是什么好預兆,幫忙安葬也只是好心,沒有必要了解太多的。
“強大的獵人死前也應該是穿著裝備帶著武器的,但周圍只發(fā)現(xiàn)了尸骨,卻是沒有任何裝備武器,說明,他死了之后肯定被人把身上的東西扒了?!?p> “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道德敗壞的人,連死人的東西都不放過,就應該讓他渾身生瘡,不得好死?!被葑佣纠钡脑{咒道。
飛狐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
當時他還是裸-奔狀態(tài),別說看到個死人,就是有一身女裝他也得穿呀!
這事可怪不了他。
惠子還在罵,飛狐很想捂住這個長舌婦,但害怕現(xiàn)了身形,也就忍住了。
“隊長,我們給他火葬還是埋葬?”
“荒郊野外的,埋葬沒什么用,還是火葬吧!”
隊員聽了惠子的話,開始收集干柴,準備點火了。
飛狐有些無語,山上一把火,牢底坐穿腸,這些人怎么就沒有點防火意識呢?
“停……”惠子阻止了隊員點火的動作。
飛狐已經(jīng)惠子意識到了放火的危險性,才喊停的,但聽聲音又有點不對勁。
惠子的聲音有點顫抖,整個人的表情很灰暗傷心,如喪考妣。
惠子著急的跑過去,推開隊員,也扒開干柴,最后一膝蓋跪在了尸骨前面,俯身在尸骨上,痛哭起來。
“父親!”
距離惠子的父親被雌火龍帶走,已經(jīng)差不多十個月了,但是惠子始終記得她父親的樣貌,以及和她父親一起生活的日子。
她父親是個槍盾獵人,曾經(jīng)與人練槍的時候,手臂被刺穿過,雖然喝了回復藥痊愈了回來,但是手臂上一直有個很大的傷疤,聽說是傷到了骨頭,普通回復藥的藥力不夠。
每到刮風下雨的時候,惠子都記得她父親會一個人躲在角落,抓著手臂微微顫抖。
小時候,惠子不懂,總喜歡學著父親,抓著手臂嬉鬧。
每次,惠子都會因此挨她母親的一頓毒打,也不說原因。
后來,被打怕了,也因為長大了,她才明白,她是在往她父親的傷口上撒鹽啊。
懂事之后,惠子好幾次都鼓著勇氣,想當著母親的面,給父親鄭重的道一個歉。
但是,她沒機會了,因為她母親在一次狩獵任務中出了意外,永遠的離開了。
遺憾讓惠子終生難忘,難忘她母親對她的愛,難忘自己做過的錯事。
如今,在看到一具尸骨的手臂骨骼有傷時,惠子自然多看了幾眼,然后越快越熟悉,最后,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xiàn)了,這具尸骨就是父親的。
近距離看到頭骨,特別是頭骨上的牙齒,惠子真的確定,就是她的父親。
她父親的牙齒就是那樣,下面細密,上面有犬齒,還少了一顆門牙的。
“為什么,為什么父親你會在這兒,你明明……”惠子泣不成聲,到后面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
吞了吞口水,飛狐只感覺腦袋里很亂,心中有無數(shù)話,最終也只化成一句“報應啊!”
甩甩頭,飛狐仰天深吸一口氣,盡量用平淡的目光看惠子,以及那具尸骨。
惠子的父親對他有贈衣之恩,但惠子又對他有騙婚之仇,兩相結(jié)合,恩仇相抵,也就平了。
恩人的尸骨還沒下葬,如因為有惠子在就離開的話,飛狐覺得不好,于是在旁等待著。
惠子哭訴了好久,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的隊員們看不下去了。
攜帶著雌火龍的尸體,不但會減慢隊伍的速度,還會吸引來別的怪物。
眾人的道具藥品都差不多用完,武器裝備也有破損,不早點回到村子或者據(jù)點的話,萬一發(fā)生意外,會很危險的。
隊員們也沒說話,就是站在惠子身旁,表示了自己的意思。
看了看周圍沉默的隊友,惠子摸了把眼淚,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臉:“你們先帶雌火龍的尸體去交任務吧!我中午就回來。”
眾隊友點點頭,從身上拿出最后的幾瓶回復藥解毒藥擺在惠子腳邊,然后就推著雌火龍的尸體離開了。
一只隨行的艾露貓不肯走,在惠子身旁哀傷的喵喵叫。
惠子摸了摸艾露貓的頭,也推走了它。
目送隊員離開,走遠,消失在下坡路的盡頭,惠子再也忍不住了,繼續(xù)痛哭。
還一邊哭一邊念叨著什么。
“父親,哼哼,井上、渡邊和武田都死了,女兒幫你報仇了?!?p> 又“哼哼”抽泣兩下,惠子將尸骨攏在一堆,端正的跪著。
“父親,沒能親手殺了三人,女兒對不起你,但是女兒現(xiàn)在成了三星獵人了,也不算給你丟臉,你不用再替我操心了?!?p> 嗑了幾個頭,惠子繼續(xù)對著尸骨講述著事情,有時聲音大有時聲音小,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站在一旁的飛狐略有所思。
如果井上、渡邊和武田是惠子的殺父仇人,那惠子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死他們,完全說的通。
飛狐有種錯怪惠子的感覺,原來她根本不是要追求什么強者之路,而是要去報仇?。?p> 又回想起之前,自己假扮陌生獵人加入戰(zhàn)斗時,惠子請求他幫忙,他開了一句玩笑,說讓惠子服侍他就同意,當時,惠子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飛狐又難受起來,縱使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對他這個名義上的丈夫也太不公了吧!
而且,只要明白的跟他說明情況,他暗地里就幫忙解決三個仇家了不是。
咦,惠子提到他了,飛狐靠近,就差把耳朵貼到惠子臉上了。
“父親,我成婚了,他的名字叫菲呼,是個很古怪的人,但是對我很好。”
‘嗯,算你知道好壞?!w狐難受的心情有點緩解。
“我又跟他離婚了,因為我害怕暴虐雙刀會來找他麻煩,哦,對了,父親你還不知道暴虐雙刀吧!他是個殺人不眨眼、嗜殺成性、兇殘不講理的人。”
沒解釋為什么暴虐雙刀會找飛狐的麻煩,可能是惠子覺得講出來并不光彩。
畢竟,都差點為奴為妾了。
飛狐的呼吸節(jié)奏亂了,愈發(fā)急促和沉重。
惠子是害怕暴虐雙刀找自己麻煩,才刻意回來離婚,并且還要當眾宣布的。
飛狐不是傻瓜,當時離婚的時候就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但當眾離婚的事情太屈辱,人也在氣頭上,一時半會沒轉(zhuǎn)過彎來,讓誤會一直存在了那里。
表意識沒醒過來,但潛意識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于是在行動上也就還是關心惠子、擔心惠子的。
不敢再聽下去,因為惠子在講述“菲呼”的事情。
講他的弱小,連怪物都沒殺過,用武器也不熟練,如果是以前,惠子絕對看不上眼,又講他倔強又爭強好勝,連自己打不過惠子這件事都不肯承認。
說的都是埋汰“菲呼”的話,但語氣很溫柔,沒有一點瞧不起,更像是陳述幸福一般,臉上的笑意都止不住了。
惠子越是這樣,飛狐就越是難受,哪怕惠子是真的埋汰他,他最多生點氣,卻是不會如此難受的。
一句玩笑,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飛狐好想打自己一巴掌,再痛罵自己一句“該死”,但是,打了臉或者發(fā)出聲音的話,是有可能現(xiàn)身的,飛狐現(xiàn)在可沒臉面對惠子,特別是穿著毒怪鳥套裝,以“暴虐雙刀”的身份見惠子。
在遠處的山坡坐下,看著風吹過樹林的畫面,飛狐覺得,如果這個時候遞給他一瓶酒的話,就算是白的,他也能一飲而下,絕不帶一點含糊。
心中苦澀,難以消除?。?p> 坐了很久,等遠處傳來挖土的聲音后,飛狐才站起來。
來到惠子身旁,看著她挖好一個坑,看著她將她父親的尸骨都放進去,再看著她抱來干柴點火,飛狐心里的平靜了下來。
不管生活有多困苦,也得過不是,時間是毀滅一切的兇手,也是撫平傷痕的良藥,就讓往事隨風,過去了吧!
火焰升起,灰燼飄飛,一個念頭在飛狐心中升起。
這樣也好,他與惠子從來就沒有成為過真正的夫妻,因為點誤會分開的話,隨著時間的過去,他能忘了惠子,惠子也能忘了他。
最后,惠子會找個愛她的,能與她廝守終生的,怎么也比他這個浪子來的好。
他不屬于這個世界,遲早會離開。
惠子不能離開,或者離開了也不會快樂。
所以,現(xiàn)在這般關系,才是最好的吧……
火焰的燃燒有一段時間了,但沒加柴,自然有滅的時候。
等火星都熄滅后,惠子抹開灰燼,露出下面的一層骨灰。
用身上的一件衣服把骨灰包起來,惠子來到一個風口,那里的山風最大。
一點點張開衣服,骨灰如細沙般飛揚,一會兒就空了。
“父親,再見,我會好好活下去的,等解決暴虐雙刀,我就去找菲呼,給你生一堆孫子孫女?!?p> 喊完,惠子離開了。
等了很久,惠子消失在山那邊,飛狐跪了下來。
“岳父,謝你贈的衣服,也謝你養(yǎng)出這么好的女兒,但恕女婿不能常伴你女兒身邊,如果你地下有靈的話,就保佑你女兒找個更好的夫婿吧!拜過,敬請原諒。”
飛狐用鏗鏘且堅定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彎腰拜了一下后,他才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