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濤柱把孔得勝和王參謀讓進(jìn)所長辦公室，母親放開嗓門兒大罵馬笑天，不停的踹門。孔得勝進(jìn)了門問道：“這是誰呀，吵吵鬧鬧的？”“那年生的親妹妹那年秋，涉嫌殺人?！痹鴿@表情語氣上，顯示出對馬笑天的工作作風(fēng)極為不滿?？椎脛偻且蛔牧伺淖雷?，說：“真是扯淡，明擺著她純是被人陷害，他一個老同志怎么能犯這樣低級錯誤？又何況她的哥哥是咱們自己信得過的同志！這…這簡直太過分了！先把人放了，出了問題我擔(dān)著?！?p> 王參謀說：“放人可以，我們有這個權(quán)力，為了穩(wěn)妥起見，最好我們提審她一次，如果沒問題，我們再把人放了也不遲?！?p> 孔得勝說：“這個案子已經(jīng)歸了咱們，把一個孕婦關(guān)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她一旦想不開，出了意外，咱們誰也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F(xiàn)在就審，如果沒什么問題立馬放人。”
曾濤柱表示贊同，他馬上派人把人帶到了審訊室。曾濤柱也參加了審訊。一個記錄員加孔得勝和王參謀，專案組的其他人站在一旁。
母親的雙手被銬著坐在一把椅子上，左右有兩個站得筆直的戰(zhàn)士，她瞅了瞅這么多陌生的面孔，心里涼了半截。她把目光轉(zhuǎn)向孔得勝，那目光猶如一道寒光刺向孔得勝：“這位主審官，你能不能告訴我馬笑天呢？”
孔得勝早有耳聞，母親法眼通天，他不由打了個冷顫，：“哦，這個案子已經(jīng)由我來接管，馬笑天另有安排。”孔得勝沖旁邊的專案組人員揮了一下手：“來把手銬打開，簡直是小題大做?！彼敕稚⒛赣H咄咄逼人的目光，可母親的目光仍然沒放過他那躲躲閃閃的眼神。她堅信人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眼前這個貌合神離的人，一定做過許多違背良心的事。對方的那種眼神仿佛告訴她：我就是潛伏的特務(wù)。她果斷的說：“馬笑天不來，我一個字都不會說。要殺要剮，你們盡管來！”
“哦，你別誤會，我們已經(jīng)看過你的審訊記錄了，我們也仔細(xì)分析了一下，一致認(rèn)為你是被人誣告，我們無需再審。放你之前，我們只是了解一下，最近有沒有誰和你發(fā)生過矛盾或有什么積怨。因為必定誣告你的人，死因不明，顯然對你的人身安全造成諸多隱患，所以我們有必要了解一下你的過去，以防后患，希望你能理解。你也不要對馬笑天抱有怨恨，他出于辦案心切，擅自關(guān)押了你，可以理解嘛……”
母親憤恨的站了起來，說：“我一個孕婦，她們不顧一尸二命的后果，像薅豬一樣把我薅到這兒來，對我又拍桌子又立眼，別說我沒殺過人，我就是殺過人，出于人道，他們也不能這樣對我?，F(xiàn)在一句‘可以理解’就完了，休想！馬笑天你要像個爺們兒就給我出來！”母親喘口大氣，看看四周又喊道：“馬笑天，你這個縮頭烏龜，王八蛋給我出來……出來！”
孔得勝板著臉：“那年秋同志，我鄭重的提醒你，現(xiàn)在不是你抱怨的時候，當(dāng)務(wù)之急你應(yīng)該配合我們的工作，確保你的安全，不要給我們出難題。你先坐下好好的回憶一下，有沒有和你結(jié)過怨的人？”
母親坐下理直氣壯的說：“我說了，馬笑天不來，我一個字也不會說。說到底，他馬笑天一天不給我道歉，我死都不會離開監(jiān)獄?！?p> 孔得勝又嚴(yán)肅起來：“那年秋同志，我再次提醒你，請你不要給我們出難題，至于馬笑天，事后你可以到軍管會討回公道。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們是我們，他們是他們，這個道理，你應(yīng)該懂吧。”
母親想了想，說：“好吧，我答應(yīng)你，不過我有個條件，我要你通知馬笑天的原班手下，把我送回去，當(dāng)著村公所的人還我清白。如果你連這點要求都不答應(yīng)，我立馬回監(jiān)獄，我跟你無話可說?！?p> 孔得勝通過那個賣香煙的中年婦女得到兩個指令：其一，放了母親；其二，今日寅時老槐樹下當(dāng)場揭穿徐得水所犯罪行隨之滅口，即刻結(jié)案。
此時孔得勝愣了一下說：“我看先這樣吧，我派一名代表送你回去，把你被人誣陷的事實跟村公所講清楚，并當(dāng)眾向你道個歉。至于馬笑天工作上的失誤，我會如實向上級反映，我想上級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fù)?！?p> 母親覺著事情的突變，簡直不合常理，暗藏著殺機，這次自己可能到了死亡的邊緣，想要活命，只有靠自己拿出點兒真本事。母親尋思著下步棋該咋走。這時，一直沒說話的王參謀說：“那年秋同志，我看你也是讀過書的人，也有過一段不尋常的人生經(jīng)歷，我相信你會有一個像男人的胸懷，相信我，回去吧，軍管會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fù)?！?p> 母親愣了一下：“那好吧，有話盡管問?！?p> 孔得勝裝模作樣的看了看馬笑天的審訊記錄，然后一問一答。他最終把死者趙四列為中心話題。他說：“這分明是潛伏在我們內(nèi)部的特務(wù)所為，他們這是利用趙四來擾亂我們的偵查方向，使他們的陰謀得逞?！笨椎脛賵远ú灰频谋硎救熘畠?nèi)，給領(lǐng)導(dǎo)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母親被一名熱情的女看守帶到更衣室，專案組唯一的女同志名叫韓冬梅的姑娘也跟了過去。她見母親換了件粗布旗袍，眼前一亮，操著一口上海話說：“喲，真是不一樣的啦，我母親也是大家閨秀，頭發(fā)盤起的，可再好的旗袍穿在她身上也是土氣的很，可你就與眾不同了，貴氣的很，這要是塊好面料，那可是錦上添花了?！?p> 母親笑笑說：“我可不是什么大家閨秀，我是個出身貧賤的鄉(xiāng)下人。你覺得鄉(xiāng)下女人可不可以穿旗袍??？”
韓冬梅不覺尷尬的說：“當(dāng)然可以的啦，可不同的人穿出的效果就不同的啦，像你這種生來貴氣的女人，不論穿什么衣服都很上眼的啦?！?p> 母親轉(zhuǎn)身邊走邊說：“你這丫頭嘴真甜，人也俊俏，我給你找個婆家吧，肯定讓你滿意?！?p> 女看守不見外的說：“她早就跟孔隊長好上了?！?p> 韓冬梅瞪了她一眼：“他是一廂情愿，人所共知，以后不許你亂點鴛鴦，討厭死了！”
“哎，那姐說的這個婆家是誰呀？”
“他是我的一個堂弟，在縣委工作，小伙子長相好，品性也不錯，還能寫一手好字。哎，巧了，今天他休息，你正好搭車跟我走一趟，兩人見個面兒，也許這就是緣分?！?p> 韓東梅生性活潑，一高興連唱帶跳，嘴里哼著“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從走廊里一直唱到監(jiān)獄門口。她見專案組的人都在大門口等著，司機李士杰代表組織上了一輛吉普車等著出發(fā)，她欣喜若狂的走到孔得勝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扔了一句：“長長見識啦，去也?！敝灰娝班病钡纳狭思哲??？椎脛儆幸夂鸬剑骸跋聛恚[！”
韓冬梅把眼一立：“你有沒有搞錯？我可是唯一的女同志，于情于理該擔(dān)當(dāng)此任?！?p> 孔得勝喝道：“簡直目無組織，快，把她拖下來！”
母親站在車門前，把兩個專案組的人給攔下了：“等一下?！倍鬀_孔得勝說：“孔隊長，你別忘了，我可是個孕婦，你不覺得應(yīng)該派個女同志跟著妥當(dāng)些嗎？”
王參謀往前走了幾步，十分嚴(yán)肅的說：“那年秋同志，我代表特別專案組，鄭重提醒你，我們的辦案時間有限，人員有限，我不希望看到你因為妨礙公務(wù)而判有罪。韓冬梅，我命令你，下車！”
之前孔得勝讓他的情人韓冬梅領(lǐng)著母親到更衣室去，母親靈機一動，正好借韓冬梅來驗證一下自己的判斷，果不其然，孔得勝藏著殺機，非殺自己不可。
母親上下打量一下王參謀說：“王參謀，我謝謝你的提醒，既然你們時間有限，人員有限，我呢，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路又不是很遠(yuǎn)，我自己走著回去吧?！?p> 母親轉(zhuǎn)身剛要走，孔得勝趕緊來到母親面前扮出一副無奈的表情，說：“大妹子，你就別再為難我們了，你萬一出點兒什么事，我們可負(fù)不起這個責(zé)任，好了，好了，快上車吧。”
母親把臉一板：“那我可要問問你，既然你憂慮我的安危，為什么不多派幾個人去，而指派一名司機呢？”
孔得勝被母親這一問，一時啞口無言：“這…這…?！?p> 王參謀把臉一陰：“小趙曾經(jīng)是首長的警衛(wèi)員，足以確保你的安全。我們還要抓緊時間辦案子，沒時間跟你扯皮，上車吧?！?p> 母親啞然失笑：“王參謀，你能不能告訴我，從這兒到白古屯要經(jīng)過幾道彎兒，幾道坎兒？自解放以來這條必經(jīng)之路，特務(wù)活動猖獗，犧牲了多少解放軍戰(zhàn)士??？”
王參謀聽了，大驚失色，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答了。在場的雷剛以及專案組所有成員互相對視，疑問、同情和無奈都寫在了臉上。
王參謀往左右瞅了瞅，硬挺著說：“我，我沒有必要回答你，請你立即上車，不要影響我們的工作?！?p> 母親說：“你連這最起碼的知識素養(yǎng)都不具備，竟然在我這兒吆五喝六，你也配。馬上加派人員送我回去，我沒興趣跟你這扯淡！”
“你…你，簡直太放肆了！”
雷剛趕緊上前幾步：“王參謀，算了，算了。我看這樣吧，我抽調(diào)一個警衛(wèi)班送她回去，你們就不要管了，有什么事我負(fù)責(zé)?！?p> 曾濤柱走到孔得勝面前，說：“這么點兒事，何必糾纏不清，干脆就把這事交給雷剛吧。”
孔得勝猶豫了一下，說：“好吧，你們看著辦吧。”孔得勝不耐煩的沖大家說：“全體都有，馬上回到會議室。”
韓冬梅腆著臉來到母親面前，笑瞇瞇的小聲說：“那姐，哪天見面，別忘了通知我，拜托了?！蹦赣H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