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下聘
“禾禾，來，把這個吃了。”姜昀一勺黑糊糊的湯藥放到姜瀾嘴邊，輕輕哄著她，“這是哥哥特意找來的補品，吃了身體就好了?！?p> “我身體真的無礙，也實在吃不下了?！苯獮憻o奈，她已經(jīng)有十幾年不曾被人這樣喂過，還是以哄小孩子的方式。
“乖，你才醒來，哥哥不放心?！苯篮退嗨频镍P眼中滿是自責。
姜瀾嘆氣，她從醒來到現(xiàn)在不知道吃了多少這種補品了，“放下吧，我等下再吃?！?p> “好好，哥哥先放在桌上，等下再吃?！泵妹脛傂褋恚∧樳€是煞白的，現(xiàn)在她說什么姜昀簡直就做什么。
他放下碗，室內(nèi)一下子沉默，兩兄妹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姜昀看妹妹消瘦的臉，想問問她身體感覺如何，害不害怕，怪不怪他沒有護好她，疼不疼，又不知道怎么開口，表情糾結(jié)，臉上神色多變。
“聽說，哥哥給我定下一門親事?！绷季?，姜瀾道。
“沒有，不是，我沒有給你定?！苯懒ⅠR否認，等意識到什么，又改口，“我絕對不會利用你的親事，也絕對不會想你不幸福?！?p> “既如此，為何祖母說讓我與秦孚定下婚約，哥哥沒有阻止。”
“我……”姜昀抿緊唇，不敢看向妹妹。
“讓我猜猜。”姜瀾依靠在軟鎮(zhèn)上，烏發(fā)散落，淡淡道，“我被人下毒，哥哥十分擔心我，祖母卻姍姍來遲。找到下毒之人后，哥哥為我鞭打了下毒之人，祖母卻偏袒了下毒之人，又把我許給了京中第一紈绔，哥哥卻沒有出聲反對?！?p> “我還記得，哥哥曾對我說過姜家十分危險，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姜家最危險的就是祖母了，且嫁給秦孚我才是最安全的?！?p> “不對啊，若是嫁人我才安全，為何偏偏是秦孚。和他長安侯世子的身份有關(guān)？”
“換句話說，是和皇族有關(guān)?！?p> 姜昀抬頭望進姜瀾幽深的瞳孔中，對她極其敏銳的推測沒有感到害怕，相似的鳳眼中反而流露出愧疚心疼的神色。
這般神色一出，姜瀾還要說的話，全部消散，沉默下來。
“不要那種表情看我?！崩淠恼Z氣在耳邊響起，姜昀愈發(fā)愧疚。
“我說，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姜瀾抬頭，眼中一片冷漠，“到了晚間還待在姜府，不就是為了和我解說與秦孚的親事并說服我，現(xiàn)在我知道了，也反抗不了這門親事，滾吧?！?p> 姜昀低頭，手握緊又松開，不敢看妹妹，“禾禾，你放心，你只是暫住在秦府，待事情結(jié)束，哥哥一定接你回來，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p> “補湯不要忘記喝。還有那個叫杏兒的丫鬟，哥哥給你帶來了?！彪x開前，姜昀將桌上的湯藥端到姜瀾觸手可及的地方，才離開。
姜瀾聽到杏兒的名字，瞳色愈加幽深，他知道杏兒是她的人，那么，昨日的事，他也知道是她安排的。
紫?。骸靶〗悖贍斪吡?。”
“知道了，把湯拿去倒了，安頓好杏兒?！?p> “是，小姐?！?p> 翌日。
一箱箱綁著紅色綢帶的箱子搬進姜府，長長的隊伍堵住了一條街，鮮活靈動的大雁綁著紅色緞帶打頭領(lǐng)路。
秦孚神采飛揚的跟在長安侯身后。
“見過侯爺?！崩咸谎诀攮h(huán)繞著急忙出來。
“不急，不急，親家。”高大的髯須中年男子爽朗大笑，扶起老太太，“都是一家人，講究這些做什么，本王來替小兒下聘，老太太莫要怪我太過心急?！?p> “不怪，不怪?！崩咸艿胶顮斶@么鄭重的待遇，哪敢怪罪，只是她把姜瀾許給秦孚本就是有私心，現(xiàn)下看到王爺親自來下聘，還帶來如此多的彩禮，臉色難看又不敢表現(xiàn)。
“既如此，親家，咱們進去說?！遍L安侯十分熱情，仿若是自己家。
“是，是，王爺這邊請?！?p> 不敢怠慢，老太太讓丫鬟急忙沏來姜家最好的茶水。
長安侯對茶欣賞不來，剛要一口飲盡，想到他是來下聘不是來喝茶的，還有親家在，要文雅些，放慢動作，慢慢品茗。
老太太看長安侯端坐在下首，似是在侯府，怡然自在，揣測不出這位侯爺?shù)男乃肌?p> 終于慢慢品完一口，長安侯說：“親家，我來替小兒提請，聘禮都在這。親家好好過目啊。”
圓婆婆適時上前，將昨夜一直準備到辰時，幾乎掏空了整個侯府的彩禮單子遞給老太太。
“好，好?！崩咸χ鴳?yīng)答，翻著手里的單子，活大雁一對、南海明珠一斛、錦絲玉綢一箱、冰蠶玉絲一箱、蜀錦繡鞋一箱、江南水胭脂一箱……
越看，老太太笑意越維持不住。
“怎么，親家可是不滿？”長安侯道。
“不會，不會，滿意，甚是滿是?！?p> 長安侯立馬興奮道：“滿意就最好了，這親事本侯也已經(jīng)選好了，就定在下月初九，正好與兒媳的及笄禮一起度過?！?p> 面對長安侯這般神速自顧自的決定和不要臉的稱呼，老太太咬牙，“這般是不是太快了。”
“不快，不快，我侯府準備好了一切，就等兒媳到來?！遍L安侯一臉恨不得時間再快點的樣子。
他兒子鐵樹開花，做爹的一定要給力。
“這才一個月……”
“怎么，老太太是不信本侯嗎？”
面對長安侯不要臉的暗自威脅，老太太氣得說不出話來，下一刻又被秦孚氣的手都在顫抖。
“我媳婦呢?！鼻劓跂|張西望，滿臉喜悅，一副迫不及待要見到人的樣子，“這些東西都要給我媳婦才行，小爺可是把家底都給我媳婦了。”
“咳咳?！苯獮懕粩v扶著走到正廳，恰巧聽到他這么一句話，頓時激烈咳嗽。
姜昀知道今天秦孚來提親，從早上開始就黑著臉，現(xiàn)在看妹妹被“嚇”到，以死亡般的眼神狠狠凌遲了秦孚這個覬覦他妹妹的變態(tài)。
死變態(tài)，這是假結(jié)親，不要忘了，敢嚇到他妹妹，不想活了。
“娘子，你沒事吧?！焙鲆曀乃劳鲆暰€，秦孚驚呼一聲，忙跑道她身邊，急切的詢問，“要不要緊，要不要喝水，沒事吧?！?p> 噓寒問暖，十分狗腿。
“無事，多謝世子關(guān)心?！苯獮懴蚝笸艘徊?，避開他的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謝。
秦孚訕訕的摸了摸鼻子，互相有敵意的兩個人要結(jié)親，還是他來提親，確實有些尷尬。
長安侯見到未來兒媳婦異常激動，“兒媳別生氣啊，爹給你教訓這個臭小子?！闭f著，就要上手，被姜瀾阻止了。
“侯爺莫要太過激動，對身子不好?！苯獮憚裾]完又向老太太請安，“給祖母請安?！?p> 姜昀和妹妹一樣神色平淡，仿佛昨日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坐下吧?！崩咸膽B(tài)度稍顯冷淡，“侯爺來為世子下聘，婚期就定在下個月初九，在你及笄那日一同舉行?！?p> “不行，太快了。”姜昀猛然反對。
“快，不快啊，大舅哥。我都準備好了，就差禾禾嫁過來了?！鼻劓隗@詫的看著姜昀，又勸慰道，“大舅哥放心，我把家底都給禾禾了，絕對不會讓禾禾受委屈?！?p> “禾禾也是你叫的?！苯篮谥?。
“別見外啊，大舅哥，都是一家人?！鼻劓阪移ばδ樀?。
“侄子也莫要著急，我侯府對婚事早就有籌備，絕不會怠慢兒媳。”長安侯道，“親家，你說是吧，哈哈?！?p> “侯爺所言甚是?！崩咸澩溃毾肓讼?，姜瀾早嫁晚嫁不過都是一樣，她還是小五的祖母，只要拿捏住姜瀾就能拿捏住姜昀。
想到這，老太太心情寬慰。
姜瀾自始至終都坐著，靜靜聽著。
花苑。
“你走慢點，傷才剛好?！鼻劓诟诮獮懮砗?，看她跟沒事人一樣，神色不咸不淡，忍不住提醒她。
老太太讓姜瀾盡主人之宜帶著世子去姜府的花苑欣賞游玩，反正兩人現(xiàn)在也是未婚夫婦的關(guān)系，又有丫鬟小廝陪著，不用避諱，老太太和長安侯則在商議婚禮的事。
姜瀾輕笑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世子對我有多關(guān)心?！闭f罷，繼續(xù)走向小亭子中。
秦孚無奈晃晃手里的扇子苦笑，他是真關(guān)心，可小毒女不這么認為。
到亭中坐下，姜瀾把小廝丫鬟都趕去遠遠的守著。
姜瀾：“世子和姜昀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來娶我？”
“什么協(xié)議?！鼻劓趽u晃他的扇子，手上一轉(zhuǎn)，遮住下半張臉，單露出瀲滟多情的桃花眼，一眨一睜間透露著魅惑的氣息，里面滿是真誠，“爺是真心想娶你?！?p> “世子和我打著謎語是不是不太好呢？”姜瀾湊近，上挑勾人的鳳眼瞇起，和秦孚僅就一扇之隔，對他嫵媚一笑。
從外人看來，這二人，一個明艷妖冶，一個五官精致，容貌不相上下，在一起又十分賞心悅目。近在咫尺的兩人，卻看到了對方眼里的試探和深意。
“世子，不如嘗下茶水點心，這些都是特地為世子準備的?！苯獮懞笸?，臉色蒼白，玉手指著桌上的點心，柔和道。
“好?！鼻劓谑掌鹕茸?，往掌心一敲，浮夸道，“美人相邀，味道一定極好。”
“世子說笑了?！?p> 客氣守禮，恍若方才的試探?jīng)]有存在過。
少頃，秦孚不同于方才的嬉皮笑臉，正色道：“姜瀾，你在冷宮的事有人追查，我攔了下來，你知道查你的人是誰嗎？”
姜瀾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肯定道：“是姜昀?！?p> “你知道？”這下，輪到秦孚詫異了，“你不怕他知道你手上有紅痣？”
“怕？怕是這個世上最沒用的一種情緒?！苯獮懤湫?，又警告的盯著他，“除了你，其他人在查，也查不到。”
秦孚神色奇異，他一點都沒有被威脅的憤怒，反而聽她這么說，心里竟然隱隱有種只有兩個人知道秘密的喜悅。
“世子該離去了，姜瀾身子不適，就先離去了。”沒有得到想要的消息，在呆下去也沒有意義，姜瀾說完，直接離開了。
她答應(yīng)來花苑，本就是為了能否從秦孚嘴里撬出一些關(guān)于結(jié)親的事。
還沒走到瀾院，姜瀾就聽到桑葚關(guān)心又小心翼翼的聲音，“杏兒，你去歇著吧，沒事沒事，這個交給我。你快去歇下吧，等小姐回來，我再來叫你。”
姜瀾疑惑，“這是？”桑葚何時對小丫鬟這么照顧了。
“小姐，是杏兒?！弊隙〗忉尩?，眼中閃過幾分唏噓，“桑葚聽過杏兒自打姐姐果兒死后在熙院被欺負的事就極為不滿心疼，加上杏兒又幫過小姐指正，所以打杏兒來了瀾院，桑葚就一直對她十分照顧?！?p> “原來如此?！苯獮懨髁?。
姜瀾進院，杏兒沒有去休息，活躍的性格一下沉默了許多，站在院子里當差。
杏兒：“見過五小姐?！?p> “起來吧，往后你就在我身邊伺候頂替蘭香的位置做大丫鬟，有不懂的盡管去問桑葚和紫丁。”
“是，五小姐?！毙觾嚎吹叫〗?，臉上勉強有了些笑顏。
姜瀾身上傷沒好全，沒有進屋休息，而是轉(zhuǎn)了個方向，去了下人屋，紫丁看了看方向，那里是關(guān)著蘭香的地方。
蘭香被麻繩捆綁在椅子上，一天一夜沒有進水進食，嘴唇干裂，發(fā)髻散亂了一些，頭低著，一動不動，像是沒有生息。
姜瀾坐在蘭香的對面，輕聲道：“蘭香?！?p> 蘭香聽到聲音，身體動了動，沒有抬頭。
姜瀾輕笑，“不打算攀咬誣陷一個人嗎？就這么被綁著，一句話也不說?！?p> 蘭香舔了舔嘴唇，終于開口，聲音嘶啞，“奴婢知道，騙不過小姐?！?p> “你既然知道這個，可知道你背后的老太太沒有打算救你?！?p> 蘭香猛然抬頭，“小姐知道是老太太?！?p> “原先不過是懷疑，現(xiàn)在倒是確定了?！苯獮懣刺m香驚訝的表情淡淡道，“蘭香，你到現(xiàn)在還叫我小姐，不如為我解個惑，興許，我會放過你的家人?！?p> 蘭香苦笑，“小姐想知道什么，奴婢都告訴你?！?p> “你是什么時候被老太太收買，又一直為老太太做什么事。說實話，若不是你去下藥，隱藏的這么深，也不會被杏兒抓到。”
蘭香搖頭，“小姐恐怕不知道，蘭香是姜府的家生子，不過父母都是曾經(jīng)得了老太太恩典出了府的，在奴婢小的時候病逝，奴婢這才又進了姜府?！?p> “奴婢在小姐九歲那年到身邊伺候，老太太從未讓奴婢害過小姐，只是一直讓奴婢監(jiān)視小姐，只要有三少爺?shù)南⒌谝粫r間就報給老太太?！?p> “說實話，這些年小姐對奴婢很好，一直沒有三少爺?shù)南?，奴婢幾乎都忘了奴婢是老太太的釘，直到前幾日，老太太給奴婢下令，給小姐下毒。”
姜瀾聽完，一陣見血道：“所以，我對你的好，也敵不過老太太一句吩咐是嗎？”
“小姐，奴婢錯了?！碧m香神色愧疚又復雜，“可老太太是奴婢的救命恩人，沒有老太太就沒有現(xiàn)在的奴婢?！?p> “可現(xiàn)在，你的救命恩人不打算救你。”姜瀾輕諷，“也罷，你就繼續(xù)在瀾院，終會有用到你的時候?！?p> 說完，她徑直起來離開。
離開前，紫丁看了眼滿臉愧疚的蘭香，對她極其氣憤，狼心狗肺的東西。
側(cè)臥在塌上的軟枕，姜瀾玉手輕輕撥弄手中的繡繃，九歲，姜昀，她記得九歲是她和姜昀喪母喪父一年的時候，也就是同一年，姜昀失蹤。
前世，姜昀從頭至尾都不曾出現(xiàn)過，這一世見到這個哥哥，姜瀾其實沒有什么印象了。
可一切，又是那么巧，實在是讓人懷疑啊。
杏兒拿著帖子進來，“小姐，這是林小姐轉(zhuǎn)來給小姐的請?zhí)?。?p> “請?zhí)?？”姜瀾疑惑看向她手中的紅色帖子，“什么帖子會是紅色，還單發(fā)給我一份，拿來我看看。”
紅色帖子上有龍鳳喜紋，打開里面是清秀的簪花小體，是林姳給的喜宴請?zhí)捎H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