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曹睿詢母(一)
十六歲的武德侯曹睿近日心情十分郁悶,其實從他記事開始,他就開始在父母的冷戰(zhàn)中度日。
有時他常常想,他到底是不是父母親生的。
大清早,父親曹丕就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又跟母親甄宓大吵一架,拂袖而去。
曹睿追上去求曹丕諒解母親,竟然被罵得狗血噴頭。
極度傷悲的曹睿終于忍不住,一邊流淚,一邊滿世界尋找甄宓,好不容易才在后花園找到。
后花園凄風涼雨,殘紅滿地,枯枝落葉,枝頭滴淚,正是昨晚一夜風雨辣手摧花。
荷池上的荷花露出一個個尖尖的角,荷池塘邊,甄宓提籃拾花,大姐甄姜、丫鬟雯兒執(zhí)鋤挖泥,主仆葬花自艾自怨。
涼亭上,甄宓自彈自唱:
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
傍能行仁義,莫若妾自知。
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別離。
念君去我時,獨愁??啾?。
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
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賢故,棄捐素所愛。
莫以魚肉賤,棄捐蔥與薤。
莫以麻枲賤,棄捐菅與蒯。
出亦復苦愁,入亦復苦愁。
邊地多悲風,樹木何修修。
從君致獨樂,延年壽千秋。
“不知子建如何了?”甄宓輕挽云鬢,驚世駭俗的玉面蒼白如紙,眉宇間透著淡淡的憂郁,在心底暗暗想道。
她曾想徹底跟曹植斷絕關系,但相思成疾,相愛成狂,這份曠世畸戀又如何能輕易忘懷。
“子植,都是妾身害了你,對不起。”
甄宓拿著曹植剛剛輾轉傳來的《閨情詩》自言自語道。
力透紙背,鐵戈銀鉤,筆劃狂放,肆意縱橫,真是字如其人!
甄宓心里幽幽嘆道,櫻桃小嘴唱道:
有美一人。被服纖羅。妖姿艷麗。蓊若春華。紅顏韡燁。云髻嵯峨。彈琴撫節(jié)。為我弦歌。清濁齊均。既亮且和。取樂今日。遑恤其它。
聲如鳳音,似黃鶯鳴唱,又像空谷幽蘭,讓人如癡如醉,甄宓粉面泛出紅暈,心底泛起淡淡憂傷,良久已是淚流滿面。
雯兒連聲叫好,唯有甄姜笑中有淚。
曹睿觸景生情,眼淚奪眶而出。
曹植詩詞才情冠絕天下,無人能比,然而多情狂放,凡事率性而為,在爭儲中敗給曹丕,甄宓“功不可沒”。
曹丕以曝光她與曹植的戀情威脅,甄宓為保護心愛之人不得已而為之。
那時開始,每每念及曹植,她的心就如同萬錐扎心,滴血度日。
如今曹丕終于得愿以償,高居魏王世子、大漢朝庭五官中郎將、丞相副。
大權在握后更是不把甄宓當成世子夫人,動不動就斥責打罵,然后轉身去陪寵妾郭女王,讓甄宓獨守空房。
“孩兒給母親大人請安?!?p> “給大姨母請安!”
曹睿忍住悲傷,強笑歡顏,悄然來到甄宓身邊,分別向甄氏姐妹躬身施禮道。
“免禮?!闭珏狄娛遣茴?,悲傷憂郁頓時一掃而光,展顏一笑,風華絕代,風光雯月,花園生輝。
她溫柔道:“這孩子,不管在哪禮數(shù)都是這么到位。”
雯兒向曹睿道了個萬福,問了聲公子好,輕聲笑道:“這要看哪家的孩兒,我們家夫人生養(yǎng)教出來的孩子肯定是賢德有禮的謙謙君子呀?!?p> “是呀,是呀。我們家睿兒千生帝王相,不愧是曹氏和甄氏的千里駒?!?p> “聽說,魏王老人家曾說基于睿兒有三世之業(yè),常令與侍中近臣并列呢?!?p> 長得雍容華貴的甄姜眉開眼笑地說道。
“大姨母過獎了。”
“睿兒只希望母親天天開心,長命百歲。”
“全家人像尋常百姓家那樣,長相廝守在一起,和和美美過日子,比什么都強?!?p> 曹睿微笑道。
“是呀,我們的睿兒長大了,你看,都比我高出一截,有自己的想法,很好?!?p> “生活就要真實,實在,有家有情有愛,這樣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才不枉此生?!?p> 甄宓摸了摸曹睿的頭,美眸生霧,無比感概道。
“哎喲,我的妹妹呀,睿兒生來就是帝王命,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人?!?p> “此生絕對不可能過上那些賤民的生活了?!?p> “再說,睿兒就是我們的唯一依靠,甄家的未來可都要靠他呢?”
甄姜眉飛色舞,越說越興奮。
“大姨母差矣,老百姓是我們在的衣食父母和魏國基石,可不是什么賤民?!?p> “每個人的未來都要靠自己爭取。”
“您放心,我可不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那一套。”
“何況,祖父健在,父親還未上位,未來世子八字還沒一撇呢?!?p> 曹睿勃然色變,鄙夷地看了甄姜一眼,強壓怒火,沉聲道。
“睿兒,姨母也是為你好,所謂逆水生舟,不進則退?!?p> 甄姜被懟得胖臉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又不敢發(fā)作。
只好訕訕苦笑,轉向甄宓,一雙白白嫩嫩的肥手拉住甄宓的玉手,諂媚笑道。
“睿兒,你大姨母也是為了你好。”
“常言道,最是無情帝王家?!?p> “母親也不想生活在這帝王之家,但命運身不由己不由人?!?p> “你大姨母說得是,既然上天如此安排,只有迎難而上,爭取最好的結果?!?p> “這樣我們母子還有你妹妹,以及甄氏家族才能過上好日子啊。”
“如若不然,就全部過上苦日子。你會甘心嗎?”
甄宓雙手握住曹睿的手,美眸發(fā)紅,涕淚俱下。
一陣微風吹來,綠湖色的裙擺隨風飄起,姿態(tài)萬千,像極一株蓮花池中婀娜多姿的荷花。
“母親,孩兒知道了。”
曹睿抱著甄宓,輕聲安慰道。
這些道理,久居帝王之家的曹睿何嘗不懂。
他深知母親心中苦楚,剛才那番話是安慰甄宓的。
“睿兒呀,你也知道,你父親不喜歡我,他獨寵郭女王?!?p> “因為我,使得他也不喜歡你,時常對你冰面冷語,都是我害了你?!?p> 甄宓梨花帶雨,一臉悲傷道。
“都是孩兒做得不夠好?!?p> 曹睿輕輕撫著母親的背,卻一下子不懂如何安慰。
“然而,孩子你好學多識,聰睿明敏,沉得你祖父喜愛,你要多親近祖父,得其真?zhèn)?。?p> “同時也要忍辱負重,多孝順你父親?!?p> “何況,你父也要借重你才能鞏固位置,投鼠忌器之下,方會立你為世子。切記,切記?!?p> 甄宓撫摸著曹睿英俊的臉,叮囑道。
“孩兒記住了,母親。您千萬要保重身體?!?p> 曹睿流淚道:“母親,孩兒還有一事想詢問母親,憋在心里很久了,我們倆單獨說?!?p> 甄姜和雯兒聞言識趣地回避后。
“母親,兒有一言壓抑良久,今天想一吐為快?!?p> 曹睿四顧無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問道。
“傻孩子,說吧,在母親面前有什么不可以說的?!?p> 甄宓用手絹輕輕拭去曹睿的眼淚,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