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何其熟悉,徐不棄驀然轉(zhuǎn)頭,大喜過望:“可是趙無憂趙姑娘?”
他所張望處,自二人合抱那么粗的樹干后,走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行動間輕盈婉轉(zhuǎn),徐徐步來,徐不棄細(xì)看,不是趙無憂又會是誰呢。
“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你?!?p> 徐不棄聽得出趙姑娘的意思,她是在問自己為何會出現(xiàn)在真元宗。心里頭還在盤算到底要不要全說,嘴上卻一五一十全部抖落出來,簡直沒有半分隱瞞。
趙無憂一汪清水似的眼睛在徐不棄臉上流連、端詳,似是在分辨他有沒有撒謊,看得徐不棄往夜色里不由自主地縮了縮,想把渾身的忐忑、不自信都藏住。好在趙姑娘端詳?shù)臅r間不算長,溫溫柔柔地勸慰:“身在真元宗就是安全的,其余慢慢再想辦法吧?!?p> “唉,還有什么辦法呢,我鐵定會被扔出去,師父又不見了,不知道該上哪找他。”一想到師父,愁色重回徐不棄的臉上。
“你很擔(dān)心嗎?”
“常言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父子之間焉有不牽掛之理?”
趙無憂不做聲,徐不棄不知對方在想什么,只道是自己給人家姑娘無端添煩惱了,忙又道:“我想事在人為,不論什么樣困難,總可以解決的,請姑娘勿慮?!辈环邻w無憂冷不丁問一句:“你想入真元宗嗎?”
“我——”徐不棄有些噎住,說實在的,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按說真元宗為天下第一大宗,能投入其門下,那是何等光榮,一旦混好了,指不定比讀書應(yīng)試還要光宗耀祖,可同時他心里明白,那些都是很世俗的計較,并非出自內(nèi)心一腔不撞南墻不回頭的真情,說到底,他從來沒有江湖爭霸的豪情雄心。
他這一猶豫,趙無憂好似明白了什么,只見她輕輕點了點頭,頭上翠色珠花跟著輕晃:“無論如何,先安置下來吧,真元宗多養(yǎng)一個弟子也不算什么。”
聽趙無憂的口氣,倒像是真元宗掌門似的,徐不棄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我看你年紀(jì)比我小,口氣卻裝得這樣大。對了,在下年十九,冒昧敢問姑娘芳齡?”
“啊?!壁w無憂略有些猶豫:“我——十八了?!?p> 看在徐不棄眼里,只當(dāng)是小姑娘被問題羞住了,世間的女孩兒莫不都是如此么,越往大里長,越不愛說年紀(jì)。許多年后憶起這一刻,才知自己實在錯得離譜,可此刻他歡天喜地的:
“你也是真元宗的小師妹嗎?”
趙無憂搖頭,不肯說自己是誰,只說不是真元宗弟子,又讓徐不棄別問了。徐不棄只得尷尬地笑笑,又是耙頭發(fā)又是摸自己的臉,腦子里拼命地尋找新話題,他明明想說些有趣的話,好在喜歡的姑娘心里留下好印象,偏偏說出口卻成了:“不是就好,你不知道真元宗女弟子有多嬌蠻,像那倪姑娘……”話說半道,他已知自己失言,急急住口,不料趙無憂有興趣極了:
“倪姑娘如何嬌蠻?你快說說。”
徐不棄沒法,于是將倪佩如面對各人的態(tài)度如實道出,趙無憂聽得頻頻點頭:“倪姑娘自恃身份,長得青春嬌美,又有一身好本領(lǐng),態(tài)度傲慢些難免。聽你說來,她十分喜歡陸遠(yuǎn)舟,因此待他與旁人格外不同,這也是少女情懷了?!?p> “姑娘有理。其實我心里十分感激她,要不是倪姑娘路見不平出手襄助,我這命早就沒了,她又不疑我,將我?guī)洗蠡纳?,避免我在荒村野林里丟了性命。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不知該如何報答。”
“總有機(jī)會的?!壁w無憂抬頭看看天,忽然把手一指,驚喜道:“快看,流星!”徐不棄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把頭一轉(zhuǎn),仔細(xì)盯著天幕,不停尋找:“流星?哪里?我沒看見啊?!?p> 回頭正要問趙姑娘呢,卻見原本距他僅有三四步之遙的趙無憂已然不見。徐不棄怔怔地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東看看西望望,除卻趙姑娘余下的一縷幽香,再沒有人來過的痕跡,不由感嘆道:“來如風(fēng),去若霧,真仙子也!”
回去路上十分順利,從連接平臺的幽徑處出來沒多久,又回到原路上,徐不棄才知道自己偏離了路線,幸好沒迷路,只是從出來到回去,中間應(yīng)該是耽擱了許久。走在路上,離遠(yuǎn)便發(fā)現(xiàn)老夫婦站在院門焦急張望的身影,心里頓時充滿歉意,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前:
“實在對不住,我回來了?!?p> “回來就好,就怕你迷了路?!?p> 徐不棄嘿嘿一笑,三言兩語之間,說出平臺之事,又說起在平臺偶遇一位姑娘,還沒道出她的名字,及二人的前緣呢,老夫婦已經(jīng)臉色一變:
“你跑到會仙臺去了?”老漢驚訝中有憂色。
“會仙臺?”
老太太則追問:“那姑娘長什么樣?”
徐不棄將趙無憂的模樣、年紀(jì)一一說來,老夫婦聽畢頓時緊皺雙眉,老太太更是自言自語:
“遇仙崖素來把守森嚴(yán)……”越說,聲音越低,到后來徐不棄壓根聽不清她在說什么,只見嘴巴一張一合。
老漢則是低聲叮囑徐不棄,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說起此事,尤其在大荒山之內(nèi),否則惹來禍端,末了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你是有仙緣的?!?p> 莫名其妙!
打從出發(fā)以后,所遇見的每一個人,仿佛都有欲語還休的秘密,總是話說半截,剩下任人猜想。思來想去,也就衛(wèi)思齊與趙無憂不教他猜。
徐不棄現(xiàn)在也懶得猜了,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就是立刻把他扔下山,至少在此之前,他重遇趙姑娘,還能和她說上話,已經(jīng)是莫大幸運。
放寬心后,他一覺睡到自然醒,收拾洗漱完畢后坐于桌前,椅子還沒坐熱呢,屋前已經(jīng)一陣砰砰砰敲門聲,老漢前去應(yīng)門。這廂聽見院門打開,那廂已傳來倪佩如的聲音:
“老伯,徐不棄呢?”
來了!
徐不棄擦擦手,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方站起來,一步一步步向屋外,迎接自己的命運。
他本認(rèn)為最低限度會先挨倪佩如一頓揍,不料對方看見他后卻說:“樊師兄忙著招呼方家來客,所以我來接你。”
“接我?!去哪?”
“回宗門呀,小師弟?!蹦吲迦缫荒樌硭?dāng)然:“快把你的寶貝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