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桐有點不耐被人打斷,他可不想兩個朋友變成什么教的信徒。
可是當他和倆人回過頭,看清說話的人模樣時,都愣了一下。
這是一位老人,年紀約五十出頭的左右,鬢角和發(fā)間摻著半白發(fā)絲,身體清瘦削長,穿著一襲青色袍子,臉頰也是微微凹陷的清瘦,只是他的一雙眸子卻宛如凝寒秋水般,清澈清亮而平靜,尤為奪人目光。
三人忍不住對上清瘦老人的視線,都各自感覺他仿佛也在認真的回視。
恍惚間,海桐覺得眼前老人這種氣質,仿佛在他原來世界里的古代清客文人穿越過來,不僅僅是外表,還有那清澈心境和腹中知識,才能給人這種難以言明的感覺。
海桐率先反應過來,臉上訝色已經收起,沉聲反問:“難道又是什么好事嗎?”
清瘦老人點頭,說道:“你們要回精靈中心,恰好我也一樣,介不介意同行一段路?”
“不介意,不介意,我扶您吧?”
說話的卻是小蘭,她再次發(fā)揮行動快過思考的不過大腦的急速行動模式,主動走到清瘦老人的左側。
這個時候,海桐和阿晏才發(fā)現(xiàn),這位老人的右手,有些異樣。
清瘦老人含笑,右手晃蕩了一下,手臂不自然地扭曲擺著,他并不在意的解釋道:“右手是斷的,一半是假手,對了,我叫荒木,認識我的人,多數(shù)稱呼我為荒木老人?!?p> 海桐感覺他的視線似乎多集中在自己身上,可是心里覺得這清瘦老人不太平凡,少有的表現(xiàn)得較沉默寡言起來。
小蘭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那可不行,我們還是叫你荒木伯伯吧?!?p> 阿晏少有的插嘴,否定道:“不對吧,我看他和我爺爺一樣都長白發(fā)了,應該叫荒木爺爺!”
“哈哈!”
荒木老人爽朗的笑了起來,明明身子瘦削清長,可是笑聲中氣十足,他看了三人一遍,一邊在人行道上走著,一邊說道:“你小子喊我一聲爺爺,我也不小氣,別看你荒木爺爺我斷了一條手臂,可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很厲害的訓練家,只是現(xiàn)在老了,就少和人打斗了?!?p> 他停頓了一下,手從青袍襟間一探,取出一顆少見的淡藍底云紋精靈球,微笑著遞給阿晏,說道:“這個孩子是我一名老伙計生的孩子,本來就應該也替它找個同樣朝氣蓬勃的孩子,如果你不嫌棄它的話,就收下吧,只是我有一個要求,等你回到精靈中心,再看看它的樣子,算是小小的驚喜?!?p> 接著,一個小小的細節(jié),讓荒木老人再度意外。
本來應該毫無心機伸手就接的小胖子,竟然沒有這么做,而是下意識轉頭看向身邊的黑發(fā)少年,仰頭看這個高了自己半個頭的同齡人,眼里神情都寫著詢問。
海桐朝阿晏點了個頭,輕聲說著”“收下吧,長者賜,少者不應辭?!?p> 荒木老人眼睛一亮,原本就明亮的目光,剎那更是宛如星光一閃,他心中好奇,直接問道:“這句話……有些味道,黑發(fā)少年,你在學校里的文學科目成績不錯吧?”
在這個世界里的語言體系,至少九洲當?shù)氐奈淖?,也是方塊字,多是象形,竟然也有小半數(shù)和海桐所知的中文都相似,比如日字。
所以在語法上,九洲通用語的結構也沒有變化太多,所以當海桐把那個世界的一句古語翻譯之后,仍然能保留七、八神韻,意為“年長者賜予的禮物,年輕人不應該推辭?!?p> 海桐聽到對方這樣說,也是莞爾,他在原世界本來就喜歡傳統(tǒng)文化和詩詞小說,閱讀量不淺,從初中到大學,代朋友舍友也寫過不少封情書,這時也自然點點頭,微微笑道:“我叫海桐,他是阿晏,這是小蘭,我們是同鎮(zhèn)人,在學校里,我科科的成績都不錯,小學八年都是前十?!?p> 荒木老人和三名少年少女繼續(xù)走著,聽著,就點點頭,繼續(xù)說道:“那海桐,我們再聊聊之前的話題?”
這時候,阿晏滿心好奇的不時拿手去碰口袋里那顆涂裝漂亮的精靈球,心里期待里面裝的是什么精靈,并沒有心思再聽旁邊的人說話。
小蘭則是注意力都放在倆人身上,她對這位眼睛很亮的清瘦老人,有種莫名的好感,感覺他很像在她小時候就去世的爺爺,還記得爺爺非常疼她,總是給小時候的她買糖吃,講故事,每天都會抱著她在午后搖椅上,哄著她午睡。
海桐內里畢竟是一位實際年齡大了六歲的靈魂,此時仍然對陌生人有幾分警惕,于是先對阿晏和小蘭說道:“阿晏,小蘭,你們倆個走快一些,先回精靈中心,免得見我們沒回去,要是喬伊小姐把我們房間給了別人,那就不好了,我陪老爺爺再走一段路?!?p> 阿晏和小蘭沒有什么懷疑,聽到可能會沒房間住,都是趕緊加快腳步,一下子走到了前面去。
荒木老人也不多話,只是微笑,放慢腳步。
等那少年少女走遠了,他才轉頭看身邊黑發(fā)少年,道:“我可不算老,今年也才半百?!?p> 海桐只看他一眼,就立即轉頭看向前方,答道:“也不年輕,已過半百?!?p> 荒木老人見少年針鋒相對,就問道:“你似乎很防備我?”
海桐也不否認,點頭說道:“你不像本地人,又愿意為那些互助會的道理說話,我想應該就是互助會的人了?!?p> 荒木老人眼中流露欣賞之色,也不承認,繼續(xù)說道:“他們說人類應該保護人類,相互幫助,這有錯嗎?”
海桐不假思索,答道:“沒錯,理所如此?!?p> 荒木老人又道:“那精靈傷害了人類,不應該受到懲罰嗎?”
海桐這次稍稍思索,才轉頭看向這位清瘦老人,少年目光平靜清澈,與老人對視,宛如大小星光相映成趣,他認真的說道:“這句話,不精準,需要準確些,先問精靈傷害了人類,是什么原因導致它傷害人類,是否人類先傷害它?如果是,人類又哪來的理應懲罰?不過是相互報復?!?p> 說話頓了頓,黑發(fā)少年不知覺停下了腳步,就站在十字路口的街邊,身邊車水馬龍的流過。
清瘦老人也自然停下腳步,面色微笑,露出仔細傾聽的模樣。
海桐繼續(xù)說:“如果人類沒害精靈,精靈先害人類,那么這個人類道理上是可以懲罰對方,可是這一個懲罰如果不是由他,而是由別人來代勞,那么那個別人,他又有什么資格去對并沒有傷害過他的精靈,去施加懲罰?”
這一番話,有點繞,可是清瘦老人聽入耳朵里,都能明白。
他輕輕搖頭,說道:“那,我問你,如果這個受害者沒有能力懲罰施暴的精靈,又不應該讓別人代勞,豈不是只能白白受傷害了?”
海桐陷入沉思,看向車來人往的十字街道景象,十幾秒后,才回轉頭,看向老人,回答道:“建立一個可信任的平臺,由受害者自發(fā)請示懲罰的代執(zhí)行,這樣一來,就是把精靈換成壞人,平臺換成了聯(lián)盟的法庭與警察。”
荒木老人笑了,清亮眼睛微微瞇起,笑得竟有些幾分老成狡詐,他順著再問道:“這不就對了?互助會就是你需要的平臺。”
海桐也笑了,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同樣笑得瞇起來,像只小狐貍,他拿手指指向天空,問道:“不,它不是,因為九洲聯(lián)盟發(fā)一則通告,這個平臺就會瞬間成為非法危險組織,宛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那么連自保能力都表現(xiàn)不出來的平臺,又怎么讓人信任它能替人代懲?”
兩個人,一番話,你攻我守,我來你往。
最后竟然是以黑發(fā)少年的一記直中要害的致命針刺,讓清瘦老人發(fā)現(xiàn)兩方誰也沒贏。
他沉默了許久,十幾秒,許多念頭掠過,最后都化成一聲長嘆。
“我在道理上說服了你,可是你在現(xiàn)實上暫時打敗了我,看來我還是和你沒緣分?!?p> “有緣分,我也不會加入你們那個勞什子的互助會,老爺爺你也別打我朋友主意?!?p> “真不考慮一下?你這番話對我很有啟發(fā),也許你能在里面當個不小的官呢?!?p> “我要是去,肯定能當大官,但還是謝謝了,不感興趣?!?p> 荒木老人再次哈哈笑了幾聲,又從袍襟里取出一顆涂裝華美的精靈球,嘴角勾起耐人尋味的笑容,問道:“如果這是一顆龍屬性的精靈球呢?”
海桐看也不看它,已經轉過頭身去,這時剛好是綠燈,他留下背影和一句話。
“普通精靈我也許會答應,龍屬性不太可能,是神獸的話,下次看到你我就跑!”
這一番話,直接讓清瘦老人嘴巴微張了幾秒,才合上,臉色訝然轉到沉思。
等那個黑發(f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他才悠悠嘆息了一眼,眼里臉上全是惋惜。
此時,一位年輕美貌的黑衣女子,悄然出現(xiàn)在老人身邊。
“需要我們出手嗎?”
“明明才十四歲,倒是聰明得像四十歲,偏偏又真是十四歲,倒是顯得靈氣極了,出手?”
老人聽著黑衣女子的話,慢慢往回走,搖搖頭。
“你覺得我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你啊,要不是還有個好老爹,早就活活蠢死了,和那個少年比,你就是泥里的一坨臭臭泥,人家是天上的哈克龍。”
在少年少女面前,荒木老人是實實在在的醇厚長者,可是如今在這黑衣女子面前,卻又冷言毒辣得像劇毒阿柏怪。
黑衣女子聽了這話,不自覺后退了幾步,她回頭看向那黑發(fā)少年消失的方向,臉上不自覺露出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