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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街紀事

第二章 槐花

槐樹街紀事 曉月半容容 3116 2019-12-18 21:00:00

  出了教學(xué)樓,羽沫扶著墻輕輕地活動著腳踝,疼得略微輕了些。

  也不知剛才那人被撞落了什么,似乎散落了一地。

  “誰叫他吼我?估計要收拾好,得有一會兒呢。”羽沫好笑了下,又撫了撫前額,微微有點發(fā)痛,估計自己剛剛滑倒,突然撞過去,額頭磕到了對方下巴,怪不得被嚇著了呢。

  “不知現(xiàn)在怎么生氣,遇見我這么個冒失鬼。嗯,這人長得還挺高呢?!庇鹉覡枺瑐?cè)身撐開了傘。

  雨也小了,街上行人似乎并不多,她放緩了腳步慢慢地走。

  這條路的街心處生長著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因此得名槐樹街。

  小城并不大,槐樹街自古就是小城的中心,青石鋪路,相距幾十米就樹了一盞古樸的槐花燈,煞是好看。

  街邊小店林立,多是些仿舊的老式店鋪樣子,掛著各色的幌子和打眼的招牌,吃的玩的一應(yīng)俱全,賣的東西也大多作工精細,生意都挺興隆。

  羽沫自小喜歡這條小街,愛它清晨時的靜謐,也愛它傍晚時的喧囂??傆X得因為有了這棵老槐樹的緣故,小街一年四季充滿了生機,走在街中古樸的青石板路上,往來的行人也悠然了許多。

  記得小時候放了學(xué),這條街還沒有如此繁華,她每每路過那棵老槐樹,都會停下腳步仰著頭瞇著眼看,春日枝青,夏日花開,秋日落葉,冬日白雪,一年四季在枝頭尋覓星星點點碎金般的陽光。

  她最喜歡槐樹花開的時候,那時她便常常在書包里偷偷藏了大大小小的石礫兒,若樹下無人,便會蹦蹦跳跳地砍幾下,那些雪白雪白的槐花從翠綠的枝葉間零零碎碎地飄下來,她如同作了小賊般歡歡喜喜地撿起來,用白色娟帕包裹好。

  有的夾在日記本里,旁邊寫滿了少女心事。有的用細線穿成花串,掛在手腕上,成了最心愛的手飾。有的放在筆袋里,只是偶爾看一兩眼,也是開心。

  那香甜香甜的槐花味兒陪伴她走過無數(shù)個或寂寞或欣喜的清晨與夜晚。

  初中的時候班里那個高瘦白凈的學(xué)霸班草,總是偷偷看她,幾次走近欲說不說的樣子。

  羽沫乖乖小女生,一心向?qū)W,只是不理。忽有一天課間,校草悄悄地往她手里塞了封情書,癡癡地又看了她幾眼,扭頭跑掉了。

  羽沫當時嚇得面紅耳赤,還也來不及,扔了也不合適,手忙腳亂地塞進書箱,沒作賊,也心虛,抬頭東瞧西看,正撞上大眼睛的女班長嫉恨的眼神。

  果然,剛上課,老班就走過來查了她的書桌,自然“人贓俱獲”。

  大眼睛女班長一臉幸災(zāi)樂禍,校草也臉色蒼白地望向她。

  羽沫臉皮兒薄,未語先紅了臉,老班一望更是生氣,課上強忍著沒有發(fā)作。

  放學(xué)后羽沫被留了校,老班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痛陳早戀的各處害處,羽沫絞著手,低頭不語,希望以良好的態(tài)度熬過這一關(guān),被老班從輕發(fā)落。

  沒想到,一直躲在辦公室外面的校草,不但偷聽,還以豬隊友的思維突然挺身而出,紅著臉開始向老班宣講少年戀愛自古有之的各類名家經(jīng)典。

  于是事件升級,兩個人不但同時被狠狠教育了一番,還被責令認真寫檢查,事后又請來家長帶回去管教。

  小女孩平生第一次經(jīng)歷這般羞愧,本無早戀之情,都無辜被牽連,待到父母老師教訓(xùn),卻越解釋越像掩飾,越分辯越像編故事,那委屈道也不明說也不清,無處發(fā)泄,氣得跑來老槐樹底下,背著人傷心地大哭一場。

  那天素凈輕盈的槐花如雪飄落,纖弱美麗,潔白芬芳。

  小姑娘少年初識愁滋味,悄悄地用削筆刀在槐樹上刻下了“沫沫”兩個小字,有自憐自嘆之意。

  后來自然是百般懊悔自己的輕率行為。

  此刻,她站在槐樹旁,伸出手慢慢地撫摸,“沫沫”兩個字,隨著樹齡增長,早已由淺變深,筆道縱橫了。

  那么淺的傷痕,經(jīng)時累月,已然滄桑。

  她又摸了摸,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么喜歡來這里。

  或許早已把這棵槐樹當作了自己的知己,畢竟它聽了自己那么多年的秘密。

  或許是因為心里的傷口也象樹身上的“沫沫”二字,早也變得這么很深了,可惜卻從沒有人肯這么靠近,這么溫柔地安撫。

  歲月讓傷口不斷變深,但是傷口依然會慢慢愈合。羽沫這么想著,心里寬慰許多,那小小的傷痕對于樹的一生算得了什么呢,這里不一直是槐葉婆娑,槐花飄香么。

  “我也會的?!庇鹉p聲道。

  路過槐樹,走到小街盡頭,羽沫的家就藏在小巷深處,周圍高樓林立,這里慢慢變得狹窄逼仄,卻依然安靜。

  推開老舊的院門,是一座小小的院落,院墻不高,院內(nèi)有棵老葡萄架綠意盈盈,迎面三間平房長年沐風(fēng)櫛雨已顯老態(tài)。

  屋內(nèi)的裝修很是簡單,實木地板,雪白的墻,迎面掛了幅羽沫父親手書的字畫,也沒有什么高檔的家具,只有廳里那一整面高高的書柜古樸大氣,可惜一排排舊書早已蒙塵。

  羽沫的父親曾是間雜志社的編輯,學(xué)問淵博,為人老派,交游不多,一生只酷愛藏書,沒想到四年前突然昏倒后,就一直纏綿病榻,雖經(jīng)羽沫和媽媽百般照料,也未能好轉(zhuǎn),一年前已去世。

  羽沫眼睛好時,父親經(jīng)??趥魇质冢M麗叟x書上進,有所修為。

  這些書曾是父女兩人的至愛,倆人執(zhí)書談笑的畫面曾是這間小院里往昔最溫馨的畫面。

  只可惜這兩年屢經(jīng)家庭變故,生活拮據(jù)慘淡,羽沫又有眼疾,這些書也早已無人問津了。

  羽沫的屋子在左面,小小一間,收拾得干凈素樸,她剛換了家常衣服,就聽見她媽在小院里的廚房喊她幫忙。羽沫忙洗了手走出來端飯。

  飯桌上,老媽嘮叨依舊:“你上的這個盲打課快結(jié)課了吧?電腦學(xué)得怎么樣了?你舅舅在丁香巷復(fù)印社給你找了個活兒,不太累,你去試試,你也大了,好歹要學(xué)會自力更生,能養(yǎng)活自己?!?p>  “我知道了。課快結(jié)了,不過再上幾周罷了。哪天我能去那個復(fù)印社上班?”她低頭應(yīng)著,端著碗細嚼慢咽。

  “羽沫,怎么了?情緒不高哦?!彼龐屔焓置嗣畠杭毚砂愎鉂嵉哪橆a,姑娘真是長大了,“碰見不開心的事了?”

  “被人撞了一下,好像腳踝腫了。”羽沫皺眉吸氣,撇了下嘴,“那個人真討厭,自己一點沒傷著,還大聲沖我嚷嚷,不過,聲音倒是蠻好聽的,有磁性,挺性感?!?p>  羽沫媽聽得羽沫嬌嗔,覺得又可氣又可笑,使勁戳了戳羽沫的頭:“你傻不傻啊?腳踝腫得厲害嗎?不早說,進家就應(yīng)該涂點藥,弄不好明天走不了路了?!闭f著起身去拿藥。

  羽沫也低頭笑:“先吃飯吧。不太疼了?!?p>  “我看看厲害嗎?哎喲,可不腫了嗎?你先把藥涂上吧?!?p>  羽沫接過藥來,慢慢地揉。

  羽沫媽沿著羽沫纖細瑩白的腳踝往上看,女孩家長大了,就是與小時不一樣了。

  小時候羽沫也好看,肉嘟嘟的胖女娃兒,笑起來眉眼彎彎,總愛牽著父親的衣角撒嬌賣萌。

  現(xiàn)在長開了,沒了嬰兒肥,身材楚楚動人,一頭黑亮的長發(fā),神態(tài)清純嫵媚,只可惜這一雙眼睛如此清秀,卻是有眼疾,看不大清楚的。不由地嘆了口氣。

  側(cè)身坐在羽沫身邊,拍了拍羽沫的手問:“再過兩個月就滿二十了吧?大生日呢,說說,打算怎么慶祝?”

  “和老媽在一起,怎么過都好?!庇鹉⑿?,用頭蹭了蹭母親的手。

  “可是也不能一輩子都和老媽過啊?!庇鹉瓔屝Γ皟号L大了,都要有自己的家。羽沫,這女孩嫁人,如同第二次投胎,不說找個像父母一樣疼你的人,也要找個有能力照顧你的人,婚姻很漫長,也很現(xiàn)實,你懂嗎?”

  “你和爸爸就挺好,青梅竹馬,彼此懂得,嫁了自己愛的人,這一生才怎么過都是好?!庇鹉阉幨蘸茫龜Q緊瓶蓋,“而且我才剛剛二十歲,還小呢,媽,你也太操心了。”

  “可是你的眼睛……”羽沫媽嘆了口氣,“可以先見見啊,有合適的也不能錯過。咱耽誤不起?!?p>  羽沫低頭不語,臉上漸漸少了笑容。

  “你溫姨給你介紹的那個人,你怎么想的?有房子,工作也好,最主要的是人健健康康的,今后也能照顧你,我是覺得條件還可以的。至于人品呢,你先接觸幾次看看,我想溫姨咱總是信得過的?!?p>  “媽?!庇鹉每曜訑囍肜锏拿琢#拔疑岵坏矛F(xiàn)在的日子,我喜歡和您相依為命?!?p>  “你已經(jīng)長大了,婚姻大事你早打算比晚打算好。我怕你錯過好年紀,羽沫,咱要現(xiàn)實點?!?p>  “媽,吃飯吧,一會兒涼了。您說的,我都明白了?!?p>  “那你怎么想的呢?到底要不要見見?”

  “我還小呢,”羽沫抱了她媽一下,勉強撒了個嬌,心下隱隱飄過一絲難過,“您讓我先把工作穩(wěn)定下來,行不行?”

  “那你溫姨那怎么回話呢?”她媽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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