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早歸
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幸福的日子像流水一樣容易匆匆地逝去，不輕意間它在這里轉(zhuǎn)了彎，又在那里入了海。
轉(zhuǎn)眼間，蕭岸岸已經(jīng)三歲了，人小鬼大，聰明靈俐，成了羽沫媽的心頭寶，每天早晨幫著穿好衣服，送到家附近上幼兒園，晚上又由姥姥親自接回來。
快過年了，羽沫忙著灑掃庭廚。
她頭上微微冒著汗，拿著抹布擦完了廚房的地柜，又踩到椅子上，踮著腳尖，抬手努力地擦洗廚房上方的吊柜。
一側(cè)臉，脖子上細(xì)細(xì)的白金鏈子忽地被柜子拉手掛住了，羽沫忙低頭去摘，稍一用勁，哪曾想竟然“啪”的一聲掙斷了，翠綠的心形玉墜子摔落到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羽沫忙從椅子上跨下來，摸索了好一會兒，哪想到竟然是碎成了兩塊，這原本是東海在去年結(jié)婚紀(jì)念日時買給她的禮物，這可怎么辦呢？正心疼不已，聽到身后門響，羽沫忙低了頭把玉墜子塞進(jìn)毛衣口袋里。
東海進(jìn)了屋，連鞋也不曾換，一言不發(fā)，徑直回了臥室。
槐樹街這兩年冒出很多家豪華休閑會所，娛樂桑拿按摩一體，很受顧客們歡迎。東海為了家里的生計(jì)，工作起來越發(fā)兢兢業(yè)業(yè)，按摩店的生意偶然也有不太好的時候，可是下午就回家來，確實(shí)也很少見。
東海性子沉穩(wěn)，做事有主見，外面的情緒很少帶回家來。羽沫先前偶爾還問兩句，東海怕她擔(dān)心，總是三言兩語地報(bào)喜不報(bào)憂。后來東海回家不主動說的事，羽沫也就懶得問了，樂得清靜。
羽沫接著擦洗廚房的臺面：“店里出什么事了嗎？今兒回來這么早？晚上吃什么？”
羽沫媽此時正好推門進(jìn)來，手里拿了份晚報(bào)，籃子里是兩把新鮮的綠葉菜：“東海這么早就回來了？”
羽沫貓腰接著擦地板，搖頭，輕聲說：“可能是累了，回家就直接去臥室了，睡了吧。大概最近店里生意不太好?！?p> 羽沫媽戴了老花鏡，舉著晚報(bào)細(xì)瞧：“生意應(yīng)該還可以吧，他店里都是些老主顧，我路過幾次，晚上店里客人挺多的。就是東海干活太拼命，天天忙到那么晚，你得勸勸他，年輕時不當(dāng)事，等老了就得落下毛病?；丶倚埠谩，F(xiàn)在幾點(diǎn)了？我是不是該去接岸岸了？”
羽沫說：“是該接了，我燒了排骨，您喜歡吃水磨豆腐，路上買一盒回來，再捎回點(diǎn)蘑菇，東海愛吃。”
岸岸被姥姥接回家就直接鉆進(jìn)了廚房，皺了小眉頭，撒嬌伸手擋著羽沫的路：“媽媽，要抱抱，岸岸要抱抱?！?p> 羽沫手里擇菜，就蹲下身，問：“岸岸今天乖不乖？和小朋友在幼兒園玩得怎么樣？”
岸岸：“許多多滑滑梯時推了我一下，我鼻子碰流血了，流了這么多，我就哭了一小會兒。下午我就主動和他和好說話了。媽媽，老師為什么夸我大肚子呢？”
羽沫想了想，不禁莞爾：“是說你大度，夸你懂事。去喊爸爸起來吃飯?！?p> 岸岸興奮：“爸爸這么早就回家了，爸爸，爸爸——”
一會，岸岸噘了嘴，邁著小胖腿跑回來：“爸爸說他頭疼，不起來吃飯飯了?！?p> 又笑著把手從背后伸出來，舉著一把木頭手槍，瞄準(zhǔn)窩在地板上發(fā)懶的狗狗：“啪，啪——爸爸給我的槍，小狗狗，你怕不怕？”
羽沫皺眉，關(guān)了火，進(jìn)屋輕推東海，東海卻不翻身，也不動，低聲說：“今天我累了，想多睡一會兒。你們先吃，我等睡醒再吃?！?p> 羽沫聽他聲音疲憊嘶啞，也就不再勉強(qiáng)。隨手拿了床薄被給他蓋上。
娘兒三個小聲說笑著吃了晚飯。
飯后羽沫幾次想喊東海起來，東海卻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不醒，羽沫心疼他賺錢辛苦，就由著他沒去打擾。
睡到半夜，羽沫忽然醒了，感到東海正吻著自己的額頭，嘴唇卻是冰冷冰冷的。
“怎么了？這么涼？我去給你熱點(diǎn)東西吃?！?p> 他卻抱住了她，頭抵進(jìn)她懷里，不讓她離開，語氣低沉：“我要是哪天被人追債，從此離家出走，你會害怕嗎？”
“什么！”她吃了一驚，掙扎著坐起來，“欠了誰的錢，欠了多少錢？”
她聽見他低聲發(fā)笑，才放了心，捶了他一下，“想要錢直說，嚇我做什么？”
“你不擔(dān)心你老公沒了，卻只擔(dān)心錢沒了，沫沫你很傷我的心?！?p> “沒錢我和岸岸餓死啊？”羽沫覺得東海手腳冰涼，趕緊起身拿來杯溫水和感冒藥，“你肯定要發(fā)燒了。哪能每天干活都十幾個小時呢？以后讓你還這么拼命？”
東海拉她躺下，抱住她，用臉蹭著她的手：“我都生病了，你怎么還沖我喊呢，你這么兇我，我會難過的。乖，你什么時候能學(xué)會懂得心疼我一點(diǎn)呢?！?p> 羽沫在暗夜里聽著，莫名就突然有了絲心酸，笑道：“看來是真不好受了，是發(fā)燒了嗎？哪不舒服，我給你揉揉。你今兒是怎么了，咋這兒楚楚可憐呢？”
東海躺平，鼓起腹?。骸傲鶋K，強(qiáng)壯嗎？”
羽沫扭頭“嘁”了一聲，東海兩指捏緊了她下巴，強(qiáng)轉(zhuǎn)她臉回過來，唇挨著唇：“說，我最喜歡強(qiáng)壯的海子哥哥了，不說，我現(xiàn)在就讓你好好體驗(yàn)體驗(yàn)?！闭f著一手捉了她的兩手壓到她頭上，俯身過來，一手慢慢揉捏。
羽沫悄悄地笑，“我聽吐了。你可還病著呢。睡不著，我們說會兒話?！?p> 東海剛吃了感冒藥，出了一身大汗，確實(shí)一點(diǎn)力氣也沒有，松手翻身躺好，伸了胳膊讓她枕舒服了：“沫沫，你這一生最害怕什么？”
“嗯——最害怕岸岸或媽生病，畢竟看不見，總覺得照顧他們不太方便。”
“那你去再治治眼睛吧，你要是能看見了，是不是就不再對這個世界害怕了？店里生意還好，咱們也攢了些錢了?！?p> “再說吧。海子，這一生你最害怕什么？”
東海沉了一會兒，一直沒有回答，翻了個身，輕輕地打起了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