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快馬在石碾村這個地方可不多見,尤其那馬上披掛的配飾更是表明馬上的騎士身份不簡單。
“邦邦邦…”在村民孩子交相議論時學堂門口大樹下掛著的鐵鐘急促的聲音傳來。
“有大事發(fā)生!趕快過去?!鳖I頭的村民叫喊起來,招呼著大家往學堂門口跑去。
待曹初識來到門外時,樹下已經站滿了村民。他們的目光正聚焦在一個身穿皮甲的軍人身上,軍人皮甲胸口處用青墨繪制一幅鳥踏祥云圖案,手里握著一白一紫兩張布帛,背靠著大樹面向眾多村民站著,凝重的表情中充滿著肅殺之氣。
若是行伍出身的人一定認識,這一身皮甲裝扮的軍人是出身與軍中最精銳的部隊——青鳥斥候隊。
青鳥斥候隊獨立于國家各個作戰(zhàn)部隊之外,由國柱大將軍親自指揮,作戰(zhàn)過程中主要負責完成最高層交代的秘密任務并相機為友軍提供情報。
斥候隊員皆出自于世代從軍的軍人家庭、高官之后或者皇族子弟之中。他們從小學習語言、刺探、暗殺、偽裝、武藝、騎射、生存等技能,任何一個隊員深入敵后皆可對敵人后方造成巨大的破壞。
青鳥們只秉承了一個信念——忠誠。因為他們的破壞力實在太大,所以忠誠成為了青鳥選拔的紅線。
樹下的村民被這位軍人的肅殺所震服,上百人的人群居然沒有一點聲音發(fā)出。村長稍稍靠前一步站著,目光低垂。
“沒想到你們這里居然種了一棵這樣的樹。”軍人對著村長說道。
“這是方圓幾里唯一的學堂,因此移栽了山上最大的一顆樹過來,討個吉利?!贝彘L略略躬身,應答道。
“哼!所有人聽令,下跪!”軍人不再看村長,對著場內的村民高聲呼道,輔一開口便帶著濃濃的殺伐意味。
村民們面對這一命令竟然沒有半分遲疑,紛紛下跪。曹初識稍晚一步,一只手便按上了肩膀,他轉過頭去才發(fā)現(xiàn)是曹先生。
在曹先生的示意下,曹初識跟隨著曹先生跪在了地上。透過薄薄的衣衫,曹初識感覺到曹先生的手居然在微微顫抖。
見場中所有人都已下跪,軍人緩緩地展開手里的白色布帛:“帝德武陛下,久病無醫(yī),崩于德武四十七年三月初四……”
曹初識猛然覺得肩頭一緊,一陣疼痛傳來,轉頭一看,便看見了曹先生因用力而略微發(fā)白的關節(jié)。
曹先生的頭低著,眼睛已經濕潤,面部微微的抽搐,一種悲傷的情緒布滿了他的臉頰。
曹初識第一次見曹先生如此的失態(tài)。但是他不明白為何父親如此的傷心……不就是死個皇帝而已嗎?
場中的村民一時間卻還沒聽懂這訃文的意思,倒認為這是國家又在頒布什么法令或者征收什么稅款。
七八年前縣里頒布推行紅薯的政令時也是這做派,不過當時宣讀政令的官老爺可沒這么英武精神。
“皇帝陛下歸天啦!”
終于還是有人反應過來,那是一個在學堂學習多年的儒生,在腦海中將軍人的話與書本上的知識對照起來并再三確認無誤之后叫了起來。
這一句話如同砸進湖里的大石,瞬間掀起了波瀾,村民頓時哭嚎一片。
軍人的誦讀被哭嚎聲打斷,卻不好制止,只得筆直的立著盯著場間。
“……帝外平北蠻,南定叛亂,護我大武帝國萬年繁盛……”軍人待村民哭聲稍小,趕緊見縫插針地誦讀起來。
“……今我等臣民失帝,如晝失烈陽,夜失皓月,帝之恩德吾等臣民雖死百次而不能報答之。今僅已國葬之禮痛緬吾帝,國葬之期凡百日,禁喜樂宴席,婚嫁之禮,禁聲色之樂,賭博社戲。各家縞素,各村奉靈?!?p> 軍人誦讀完訃告,將白帛小心收起揣進懷里,依舊面無表情,這樣的場景彷佛早已習慣:“諸位鄉(xiāng)親,勿要悲痛,暫且收拾好情緒,先聽完德武大帝的遺旨?!?p> 說完他展開手里的紫色布帛開始誦讀起來:“朕久病已,自知時日無多,為續(xù)我大武帝國國祚,為保我生民安泰,此旨意為我萬千子民擇新君。二子慶,有賢能,性寬厚,朕意屬之。望慶繼位之后,勵精圖治,擇任賢能,視天下生民若己出,朕佑之?!?p> “恭賀慶武陛下,我大武國國祚永昌!”儒生拜倒高呼起來,村民們也跟著拜倒,學著儒生的話呼喊起來。
“果然是他……”曹先生在曹初識背后低低地說了一句。
“好像,咱父親認識這新皇帝啊。咱家果然很闊……”曹初識心下一動,突然發(fā)現(xiàn)從父親的話語來看,自己的家好像并不是普通的權貴人家。
……
軍人走后,石碾村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掛起了白素紗布。紗布跟隨著春風里的柳絮輕輕舞動,柳絮在空氣中雀躍翻飛,此情此景若是用古語的唱詞來描述那就是:“好一片春的景象。”
……
“李二哥,在吃飯啊?!辈艹踝R準備偷摸摸地將柴刀還給莽子家,在經過李二的門前時卻發(fā)現(xiàn)李二端著碗在門前發(fā)呆。
“嗨,是初十啊。”李二回過神來,看見曹初識手里的柴刀笑著說道:“你從小就好聽俠客的故事,可你聽過哪個俠客的故事中有拿柴刀的?”
“李二哥你就不知道了,砍柴和砍人不是一樣的么?前兩年那頭山豹不也被柴刀砍死的么?”曹初識也笑著懟了回去。
“山豹?鬼影子都沒見到過,怕不是莽子丟了柴刀怕挨打編出來的故事?”
“我說李二哥你在發(fā)什么呆?想媳婦兒了?”
“還在尿床的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媳婦兒不?不過初十,你說怪不怪,咱的皇帝陛下,雖說咱也不認識他,可自從知道他沒了之后我就覺著碗里的紅薯稀飯少了些滋味?!?p> 覺著少了滋味的不止李二一人,曹先生的表現(xiàn)更甚。
那天軍人走后,曹先生便把自己關進了屋子,三天時間水米未進。擔心曹先生餓出個好歹,村長便讓西村頭的豆腐作坊送來了兩塊豆腐,讓村里廚藝最好的嬸子做了份曹先生最愛的麻婆豆腐。
按村長的說法,為陛下守孝期間按理是做不得這么喜慶菜色的菜的,原本想以小蔥拌豆腐來代替,可為了曹先生能吃一口飯,也只好破例。
即便這樣,曹先生也不愿吃飯。
對于這件事,曹初識倒是看得挺開,一來曹先生是勸不動的,要不然當時不會帶著還是嬰兒的自己從繁華的長安跑來石碾村這么一個窮鄉(xiāng)僻壤。二來,曹先生也算是入了春生境的半個武林人,雖然那只是為了在自己面前得瑟的一時興起。
入得春生境的曹初識在這幾年來對這個境界有了新的認知,其中一條便是……頂餓……
三日之后,曹先生終于還是出了房門,看見父親的那一刻,曹初識有那么一恍然覺得自己看錯了,曹先生的臉上分明帶著興奮的神色。
“父親您是怎么辦到的?”
“辦到什么?”
“在屋里想了三天皇帝死了的事情,居然越想越開心?”
曹先生聽完,面色一凝,手里拿著的一本書重重地打在了曹初識頭上。這是十多年以來曹先生第一次動手……
一邊的曹初識愣在原地嘴巴張開著,雙眼瞪著曹先生,看上去像是被打蒙了一般,曹先生看著愣住的曹初識,后悔的神色浮現(xiàn)眼底。這些年來他一直對曹初識有諸多的愧疚,在他下手的一刻一起涌了上來。
而曹初識此時心里卻瘋狂的吶喊著:“我居然沒躲開?我辛勤苦練磨合了兩三年的春生境居然沒躲開父親的隨手一揮?”少年的心漸漸崩潰……
“收拾一下,我們要準備離開了?!辈芟壬蚱屏顺聊?。
“去哪?”
“回家?!?p> “這里不就是我們的家么?”
“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