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兔，貴妃
李蓮娘和關(guān)越只在雪地里待了半個時辰，兩人搓了個不像樣的雪羊和雪兔子，因著外頭雪是越下越大的關(guān)系，江氏趕緊就讓人去把倆孩子給帶回了屋。屋子里燒著兩個爐子，地龍也是一直沒有斷過的，李蓮娘進來就打了個噴嚏：“乳母，好熱啊。”
“公主先去把外面這件給脫了吧，屋里暖和的很，倒是不用再把圍裘系著了?！苯险f著，已經(jīng)動了手把李蓮娘脖子上的狐尾圍裘給拆了下來，交給一旁的宮女：“拿去收著?！?p> 另有一個宮女過來牽著李蓮娘去內(nèi)屋，江氏起身踱步過來，關(guān)越已經(jīng)將脖子上的圍裘和手腕膝蓋上的護腕護膝都解下來了。江氏拿了一個手爐給他：“抱著，屋里暖和外頭冷，別把手凍壞了。也不知道外頭的雪要下到什么時候才會停，慕容道長可說了，下午去不去習武？”
“先生說今日大雪，讓孩兒與公主下午不必再去演武場了。不過孩兒想去，阿娘，公主進步的太快了，孩兒都追不上她了?！崩钌從锏倪M步在眾人的眼中儼然是“拔苗助長”一般，關(guān)越一開始還能自欺欺人，畢竟那會兒他是最先一個可以一日揮劍五百下的。
而現(xiàn)在呢，李蓮娘都能用木劍催發(fā)劍招去打稻草人了，而他還在練習揮劍次數(shù)。關(guān)越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笨了，不管先生提出什么樣的問題似乎都難不倒公主，那些最簡單的雞兔同籠的數(shù)數(shù)問題，他也要思考半天才能算出答案，可公主張口就能答的上來。
江氏說：“阿娘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急于求成并不是一個好方法，你需得耐得住性子，一步一步慢慢來。慕容道長不是說過么，你雖然比不上公主有過人的天資，可也是個習武的好苗子。阿娘相信我兒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劍客，會是公主身邊最優(yōu)秀的侍衛(wèi)。”
“孩兒一定會的！”關(guān)越小小年紀沒什么遠大的志向，他也從沒想過要從文跟長兄一樣將來入朝做官，只希望可以留在公主身邊，當一個保護公主安危的侍衛(wèi)就好。
李蓮娘很快從內(nèi)屋出來，還讓宮女給她換了一身衣裳，換回了女裝的她頭發(fā)也披散著。她從內(nèi)屋邁開腳出來便跑向了江氏，把手里的桃木梳子塞給了江氏：“乳母～乳母給我梳頭發(fā)?！?p> “好，來，公主我們?nèi)t子邊上坐下，那里暖和?！苯衔罩臼幔钌從锿溜L處走去，關(guān)越也跟了過來，李蓮娘在江氏跟前的軟墊上坐下來，江氏跪坐在身后用木梳替她把頭發(fā)的發(fā)尾刮了兩下。一個宮女捧來一面銅鏡放在案上，李蓮娘拿起案上一塊糕咬了一口。
江氏說：“公主的頭發(fā)又比前些日子量的時候長了兩寸?！?p> 李蓮娘的頭發(fā)柔順的很，摸著像是綢緞一樣，而且特別的黑，一點兒也不像另外幾個皇子那般，可以從頭發(fā)上看出他們本是鮮卑人后裔的特征。而且李蓮娘的五官也更像漢人出身的皇后韓青娘，但她的眼睛卻和皇帝李乾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
江氏用緞帶綁好了李蓮娘的發(fā)髻后，把桃木梳遞給旁邊一個宮女：“把公主的紙筆拿出來，就在這兒支兩張案，讓公主練字吧?！崩钌從锖完P(guān)越兩人每日里都要寫上三篇字，這也是慕容律早先就給他們兩人定下的課業(yè)之一，除此之外，李蓮娘還額外的要畫一些畫。
慕容律有心把李蓮娘培養(yǎng)成一個琴棋書畫禮御書數(shù)皆精通的才女，李蓮娘也沒有讓他失望，只不過李蓮娘如今才不過三四歲的年紀，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下午時雪停了，慕容律也沒有讓李蓮娘和關(guān)越去演武場，李蓮娘與關(guān)越寫完了三篇字，各自去午睡了。
申時末，流月過來把李蓮娘喊了起來：“公主，該起了，睡久了晚上又要玩到許久才能入睡了。來，流月伺候公主穿衣——”李蓮娘閉著眼睛嘟囔著什么，流月掀開被子之后就拿來了一件之前就放在蒸籠上暖著的短衣，先給李蓮娘穿上了，又拿了一條白色襦裙來。
李蓮娘站在床上瞇著眼看著流月和旁人給自己穿衣穿襪，身子一歪就撲進了流月的懷里去：“流月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到晚上了嗎？”
“公主再睡一會兒就該天黑了，江夫人讓人在咱們院子里弄了些木炭和架子，咱們晚上啊吃烤肉哦。”篝火會這樣的活動，以前在宮里也常有，流月她們并不覺得陌生。而且下午的時候那些雪都化的差不多了，再加上蓮華山上的柴火多，燒了三口大鍋的柴火，倒也不冷。
李蓮娘一聽吃烤肉，立刻就清醒了：“好呀好呀，蓮娘上一次看篝火會還是去歲呢?！?p> “公主慢些，小心摔著。”李蓮娘在床上蹦起來，流月好擔心她會一不小心踩空了摔下床去，縱然床邊上都鋪了很厚的墊子做了防備，但若真的磕著碰著哪里了，流月會內(nèi)疚死的。
李蓮娘笑嘻嘻的湊過來抱住流月，小臉貼著流月的脖子蹭了蹭：“流月，乳母說再過兩年阿娘就該給你安排婚事了，到時候你就要離開我了。”流月是韓青娘的陪嫁宮女，再有兩年也就到了二十五歲，這個年紀的宮女宮中都會放一批出來，有的還能直接由皇后賜婚。
流月的婚事肯定是由韓青娘做主的，嫁給誰會嫁的遠還是近，這些都要看韓青娘的安排。對于自己的婚事流月其實并沒有那么期待，她早已有打算一輩子做個自梳女，不論皇后娘娘會不會放自己出宮，她都只是娘娘和公主的宮女，會一直照顧公主直到她長大。
“流月，蓮娘舍不得你，你將來嫁了人也要常來看我喲?！崩钌從锞瓦@么掛在流月的脖子上，讓流月抱著她出門，外面花廳里幾個手上做著自己的事的宮女，先向李蓮娘福了福身，又繼續(xù)灑掃或是搬東西。屋里地龍燒著的關(guān)系，大家都穿得單薄。
掀開門口那厚厚的帷幕后，便有一陣冷風吹過來，李蓮娘倒是徹底清醒了過來，從流月身上下來墊著腳出門去，走了幾步從地上撿起來一塊缺了角的玉佩。這個玉佩的質(zhì)地十分普通，而且樣式粗獷并不細雅，應該是哪個過來運柴的侍衛(wèi)不小心落下的。
李蓮娘把玉佩拿回來交給了流月：“去查查這是誰丟了的，還給他去?！?p> “是?！绷髟聭暰秃皝硪粋€小宮女，“去打聽打聽，看看今日有哪些侍衛(wèi)來了公主的院子送柴火的，再看看有誰丟了玉佩的。打聽清楚了，直接回來報于我知曉就是?！?p> 李蓮娘松開流月的手，轉(zhuǎn)身跑向關(guān)越，后者與乳母江氏從院子側(cè)面那扇環(huán)門外進來，關(guān)越的手里還提著一個小籠子?；\子里是一只捧著一片菜葉子在啃的黑兔子，黑乎乎的一團在籠子里看上去有趣極了，關(guān)越說：“這是我剛剛在山上和阿娘去摘果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哇它怎么是黑的呀，兔子不是白的么？”關(guān)越把黑兔送給了李蓮娘。
江氏說：“公主不如給它起個名字？兔子也有黑的，只不過呀白兔子更多一下罷了，還有灰色的呢。”
“這樣么不過我很喜歡吶，謝謝阿越?！焙谕米愚D(zhuǎn)頭看了眼籠子外面提著自己的人，從一個男孩子換成了一個更好看的女孩子，它什么也不管，只要自己不被吃掉，還有可口的菜葉吃就好了。
關(guān)越看她喜歡，也憨憨地笑了起來：“公主喜歡就好?！?p> ——長安，未央宮——
清涼殿果真是就應了它的名字，昔日迎來送往的場景早已不復存在，冷冷清清的清涼殿本來有著一位一心避身世外的主子。但奈何受到司徒國舅和皇太子威脅皇帝廢后的影響，程貴妃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去向皇后和皇帝陳詞，最終都沒能挽回。
四皇子李禪日日瞧著自己的阿娘越來越消瘦，心里也有些怨恨起自己的阿耶來，但他還是能夠分辨是非的，這一切的錯都是司徒國舅引起的。這日從弘文館下學本是該回宮的，他卻去找了司徒國舅最小的那個嫡孫，那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紈绔子弟，小小年紀就已會喝花酒了。
當四皇子和司徒府的小郎君掐架的事傳到程貴妃耳中的時候，皇帝和皇后也都知道了，那司徒府的小郎君被李禪弄斷了一條腿，李禪也沒好到哪里去，自個兒的額頭破了條口子，右手有兩根手指指骨似乎是斷了。
程貴妃看著被人抬回來的兒子，頓時就哭成了個淚人：“你這孩子，為娘平日里怎么和你說的，讓你好好讀書好好做人，你去打人作甚？嗚嗚嗚你如今這個樣子，讓阿娘和你弟弟今后可怎么辦？！”
“阿，阿娘別生氣，孩兒一點兒也不后悔。只恨沒有把司徒六的兩條腿都給斷了，讓他一輩子都躺在床上才好?！崩疃U雖然覺得身上的這些傷很痛，但想到自己沒有把兩條腿都給司徒六廢了，有些遺憾。
李裕說：“四兄你別鬧了，傷口在流血呢?！?p> “大夫呢，大夫呢快來給我兒止血?。 背藤F妃往外面喊著。
李禪虛弱地喊著：“阿娘……”
“四郎別說話了，阿娘知道阿娘都知道，你是為了阿娘才去跟那司徒六打架的……”程貴妃本是不愿意插手司徒國舅和皇后之間的爭斗的，可是如今也由不得她了。
她眼神暗了下來，喊來宮女流蘇：“去回皇后娘娘一聲，就說四皇子要不好了?！?p> 為今之計，也只有將計就計，才能保住四郎了。
但愿，皇后娘娘能夠明白她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