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放過彼此
“孤將你們放到她身邊,你們可盡到半點監(jiān)督責(zé)任?”北堂胤的嗓音略提了提,“去,到外面各領(lǐng)一百廷杖,由何軒親自執(zhí)刑。”
我明顯看見屏風(fēng)上二人的身影顫了一下,要知道一百廷杖已經(jīng)非常難捱了,何況執(zhí)刑的是何軒,他向來只聽命令不講情面,下手絕不手軟,手上功夫又了得,若真打下來,不死也殘了。
本來他們也只是負(fù)責(zé)我的安全,飲食起居也不是兩個大男人管得來的,北堂胤顯然是欲加之罪,在我這落雪殿責(zé)打他們,不過是做給我看,給我警示和威懾,反正他現(xiàn)在沒法罰我。
忍著疼痛,我側(cè)過身去拉了拉某人的袖子,可人家根本就不鳥我,于是我只好起來,跪在床上,額頭冒出冷汗,牙關(guān)打顫,聲音很是虛弱,“他們跟了我這么久,沒功勞也有苦勞,還請陛下饒了他們吧?!?p> 他高大的身體猛然轉(zhuǎn)了過來,見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慌了,大喝一聲,“太醫(yī)怎么還不到?傳令下去,若再不來,以后便讓他沒命來!”
他要將我重新拉回被窩,我卻跟他杠上了,兩只眼倔強地看著他。這激起了他更大的怒火,卻又無處發(fā)泄,一拳狠狠砸在我身側(cè),惹得金絲楠木大床劇烈地震動,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他紅著眸子,深遠(yuǎn)的光線晦暗,冷如刀劍水如瀑,投射于身有如實感。只見他將唇線繃成了一字型,磁性的聲音隱忍著怒火,“達(dá)奚慕歌,你就是吃定孤不會對你怎么樣是不是?”
他這個樣子真的很可怕,我心里默默打鼓,想著此時我病的半條命都快交代了,他不至于那么狠心讓我雪上加霜吧。
“滾!”北堂胤一聲沉喝,終是妥協(xié)了。
我這才松了口氣,雙手緊捂著胃部,整個人蜷縮成一團(tuán)。胃里如刀絞一般,疼得我恨不得暈死過去,卻又始終清醒,眼淚很不爭氣地和著汗水打在鵝黃色碎花錦被上。
北堂胤到底是心疼了,將我擁入懷里。我忍不住張口咬在他的肩頭,只聽他悶哼一聲,卻沒有躲避,大手輕輕拍著我的后背,不發(fā)一言。
太醫(yī)終于來了,把脈時還氣喘吁吁,想是一路跑過來的。知我是胃疼,望聞問切都省了,直接拿了幾顆藥丸交給北堂胤給我喂下,稍稍減輕了我的痛楚,身體也一點點蘇展開來,仿佛獲得了新生。
北堂胤吩咐憐香和惜玉進(jìn)來幫我擦洗身子和換衣服,我緊緊護(hù)住自己,身體虛弱的有些氣緊,“你們?nèi)臀覀湎丛杷?,我自己來?!?p> 剛才出了一身的汗,長發(fā)和衣服都濕濕地貼在身上,特別不舒服,光擦一下肯定不行,何況這種事情我從來不假手于人。只是,此時身上虛軟無力,恐怕洗個澡都吃力。
北堂胤高大的身影立刻從屏風(fēng)那邊轉(zhuǎn)了進(jìn)來,幽深的虎目冷冷看著我,張開緊繃的唇,發(fā)出威脅,“是要孤來幫你嗎?”
我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不,不用了。”
雖然跟他親也親過了,睡也睡過了,可還沒到坦誠相見的地步。所以,我最終還是勉強答應(yīng)讓憐香和惜玉幫我換了身衣服,然后昏昏沉沉睡下。
半夜,我轉(zhuǎn)了個身,觸到旁邊的不明物體后猛然睜眼,嚯地坐了起來,驚呼已經(jīng)到了嗓子眼,愣是給自己生生再吞下去。
可能是我的動作太大,某人被我吵醒,微張了狹長的眼眸,不滿地看著我。我一臉黑線,怎么又睡一起?
“那個,你還是回你的龍棲宮去睡吧,我沒事了?!蔽也恢圹E地往后挪,與他隔開些距離。
他長臂一撈,將我圈回懷里,被子被他一蹬,“嗖”的一下再次蓋在兩人身上,看起來很是和諧。
他閉上雙目,語言中透著濃重的困倦,“孤就在這睡?!?p> “不,不行?!蔽矣昧⑺崎_,再次坐了起來,同時掀開他的被子,態(tài)度堅定,“我上回可是發(fā)過誓的,不能再魅惑你……”
“是孤魅惑你總可以吧?!彼荒蜔┑卮驍辔?,伸出手又要來拉我,被我躲開。
“還是不行,知道你在我這兒睡,明天你那些女人肯定恨不得把我吃了?!?p> “她們沒那個膽子?!?p> “那也不行,我不想被人在后面說三道四,說我一個侍衛(wèi)行為不檢,勾引君王……”
“你到底想說什么?”某人終是沒了耐心,睜開眼慢慢坐起來。
說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或許我內(nèi)心還沒有想好要不要接納他吧。想了想,我編出個道貌盎然的理由,“我……我一個女孩子,你是不是應(yīng)該顧及一下我的清譽?”
“清譽?”北堂胤嗤笑,高大的身體猛然將我壓倒,眉宇乖戾張狂,“即便孤現(xiàn)在要了你,也無人敢置喙半個字。況且你我同床共枕兩夜,你覺得在外人眼里,你還是清白之身?”
他不說還好,這一點破,我頓時覺得委屈極了,還夾帶著一絲屈辱。
別開泛紅的眼,我冷冷開口,帶著賭氣的意味,“陛下想做什么便做吧,不過一具空殼,得之何喜,失之何痛?”
“好一句‘得之何喜,失之何痛’!”北堂胤冷哼一聲,大手扳正我的臉,強迫我與他對視,殘忍地開口,“達(dá)奚慕歌,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你以為你是誰?孤要什么女人沒有?而你,有什么資本讓孤歡喜?”
說罷,他從我身上起來,再不多看我一眼,穿好衣服大步離開,沒有半點留戀,仿佛昨日的溫柔繾綣都是一場夢。
我就那樣仰躺在被子上,任寒意席卷全身,空洞的眸子盯著床頂,看見一片虛無。
漸漸的,淚意涌出眼眶,右邊的淚水劃過鼻梁,臉頰,與左邊的淚混在一起,打濕錦被。
似乎我們總是不歡而散??赡芄终l呢?都是自己作的。既然心存芥蒂,又何必與他糾纏不清,既然愛了,又何必退縮。明知道他不是個善于舞風(fēng)弄月的人,明知道他關(guān)心人的方式那么笨拙,只一味地生氣來表達(dá)自己的不滿,可我還在一遍遍試探他的底線。他是皇帝,何其高傲,豈能一次次向我妥協(xié)?
憐香、惜玉默默走進(jìn)來幫我蓋好被子。只聽?wèi)z香低低嘆了口氣,說道:“大人這是何必,多少人盼著沐浴君恩,您卻一個勁將陛下往外推。奴婢雖然伺候大人的時間短,可這些日子陛下對您的好奴婢都看在眼里,撇開身份不說,能得這么一個天人之姿的男人的寵愛,是多少女子做夢都求不來的福分?!?p> 惜玉也低聲接口,“是啊,昨晚您胃疼,陛下氣你不好好照顧自己,這氣還沒順呢,您大半夜的又趕他走,他守了您半夜,這才剛睡下,您不心疼,奴婢都心疼了。”
“亂說什么!”憐香連忙打斷她,偷瞧了眼我的面色,方才安下心來,嗔怪道,“我們做奴婢的怎么有資格去心疼陛下,大人寬厚,縱的你這丫頭越發(fā)無法無天了,這話也是你能說的?”
無心理會她們,我側(cè)身向里躺著,微閉著眼,淡淡道:“你們?nèi)ニ?,我也要再睡會兒?!?p> 憐香和惜玉見我意興闌珊,只好默默退下。
可我,再無睡意。
連著幾天,北堂胤都沒有來落雪殿,我鬼使神差地哪里也沒去,也沒心思出宮去看看生意,每日提筆練字,寫出一筆一劃的相思,每日練劍,一招一式全是他的影子,心里滿滿的失落,可終是沒有勇氣主動去見他。
某日,又突然想通了,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干脆就這樣吧,誰也別再招惹誰,放過彼此。
想開了,日子也就沒有那么難過了,照樣我行我素,該干嘛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