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問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他撐著我看了又看,好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繼而又珍寶般把我緊緊抱住。
靜,偌大的宮殿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地傳入耳中。他的胸膛起伏著,一顆心戰(zhàn)鼓般有力地擂動,引得我的心跳也急促起來,噗噗噗似火車脫了軌。
良久,他再次撐著我,大手依次描摹著我的眉,眼,鼻,唇,他啞著聲低低喚了聲,“蠢丫頭?”
我回看著他,眸光描繪著他藝術(shù)品般的五官,唯獨不回應他。
他抓緊我的手,急切地要說什么。我湊過去封住他的唇,及時把他的話淹沒在嘴里。
我不想聽他說話,一句也不要聽。
輕手輕腳地從北堂胤的龍袍里翻出玉牌,然后光著腳重新回到他身邊躺下。他迷迷糊糊地翻身,手臂一長,把我撈進懷里,閉著眼,帶著濃濃的睡意道:“睡吧?!?p> 我抬眼凝視他恬靜的臉,心里百味雜陳。幾個月前,我想過自己會充滿儀式感地把自己全身心地交給他,而今,身已獻上,心卻不再。
低低一嘆,緊貼在他溫暖的懷里,心道,就再貪戀最后片刻的溫存吧。
意料之中,醒來時他已不在。木頭人宮女捧著全套新衣安安靜靜地杵在床邊,等著我起身穿衣。
我想起昨晚衣服全部濕透了,之后北堂胤命人取來一身睡衣暫且穿著。這里沒有我的換洗衣服,他既幫我準備好了,那便穿著吧。
梳洗之后,宮人備上豐富的早膳,我一口沒動。眼見時間差不多了,忙讓人幫我準備筆墨,快速寫好一封書信擱在桌案上,吩咐宮女等北堂胤下朝轉(zhuǎn)交給他。
何軒還沒有換崗,看我的眼神有些怪異,我心虛地紅了臉,心想昨晚的事估計已經(jīng)傳遍整個皇宮了吧,北堂胤那憨憨居然大大咧咧命人去未央宮幫我拿睡衣,這不就相當于昭告天下我們干了些什么。
“看什么看?沒見過美女??!”我沒好氣地剜了何軒一眼,嘴上氣勢洶洶,腳下生風,逃也似的從他面前走過。
我一路來到廷尉大牢,老七如約帶了老二老四等八人侯在門口。
徐茂此時還在朝堂上,大牢守衛(wèi)見了我手上代表皇帝親臨的玉牌,沒一個敢攔,任由我把金一一帶走。
我們一行十人大搖大擺地打馬走過朱雀大街,卻見林府門口擠滿了人,我看了眼老七,她憤然道:“一群愚昧無知的刁民,正為葉子柔鳴不平呢。”
葉子柔?
我冷笑一聲,看來昨日之事又可以讓她造一番輿論了,真有意思!
昨日她撞上來那一劍看似兇猛,其實也是算準了撞的,習武之人對身體構(gòu)造還算清楚,她一個醫(yī)生,又是自己的身體,比我更清楚要害在哪里,不然也不可能還有氣鼓動百姓圍我林府。
正要繞道,府門臺階上突然站出個人來,定睛一看,竟是曾毅德。在凌冽的寒風中,他蒼老羸弱的身體更顯得單薄,卻也更讓我動容。
場面一度寂靜,耳旁聽得他高聲喊道:“你們在這里為葉姑娘鳴不平,是因為你們覺得她是你們的恩人,她救過你們的命??墒牵銈儎e忘了,這場剛剛過去的瘟疫之戰(zhàn),誰才是功不可沒的人?是林娘娘!她是不懂醫(yī)術(shù),不會配置良方,但這更是她的可貴之處。她以萬金之軀親赴災區(qū),出錢出力,搭建了上萬座帳篷,設(shè)了幾千處粥棚,甚至把林府空出來收留無家可歸的災民,指揮有度,調(diào)度有方,這才讓疫情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得到控制。我們作為平民百姓,管不著皇宮里的是是非非,但我們可以管自己的良心!老朽方才聽了一通下來,你們都在稱贊葉姑娘如何善良賢德,難不成林娘娘做的就不是大愛嗎?我們難道不欠她一句謝謝,一個道歉嗎?”
這一通話說下來,圍觀的百姓沉默不少,許多人臉上有愧疚之色。突然,人群中有誰向曾毅德砸了塊石頭,大喊道:“他這是巧言令色,妖言惑眾,林府這位心思歹毒,企圖殺害葉姑娘獨攬功勞,他就是林府的走狗,大家不要相信他!打死他!”
于是人群又開始騷亂,許多人喊著“打死他!”激憤的人們朝曾毅德扔蔬菜水果和雞蛋。
突然,寒光一閃,一柄利刃混在雜亂的東西里直射向曾毅德,我正要出手,那柄利刃便被什么暗器中途彈飛,拐著彎釘在府門前的石獅子上,百姓嚇得尖叫著連連后退,又被圍上去的官兵嚇得不敢出聲。
我訝然于北堂翊堂堂一個攝政王不去上朝,卻管起了街頭鬧事這芝麻綠豆大點的事來,這是要搶執(zhí)金吾的飯碗?
“老朽參見娘娘!參見攝政王!”看見我,曾毅德很是激動,這個老先生已然成了我的頭號粉絲,我也很感激他能在這個時候勇敢地站出來為我說話,誠然我并不在意這些被挑唆的人怎么鬧。
“起來吧?!蔽腋咦R背,眼神示意老六幫他包扎傷口。
百姓聽見曾毅德喚我“娘娘”,都知正主來了,還加了個攝政王,個個誠惶誠恐地跪地求饒。
我環(huán)視幾百群眾,高聲對曾毅德道:“感恩是極有教養(yǎng)的產(chǎn)物,你不可能從一般人身上得到,忘記或不會感謝乃是人的天性。曾老先生,你不必太過介懷?!庇洲D(zhuǎn)頭不緊不慢地對面有愧色的鬧事百姓道,“不過我很好奇,你們是怎么做到一邊接受我的恩惠一邊又來罵我的?老話說得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不知道你們當中有沒有誰曾經(jīng)入住過我林府,有沒有誰順手牽羊把我府中的金銀器皿揣兜里帶走,如果有,如今還敢在這譴責我的不是,那你就沒資格活在這個世上。”
偏頭看了眼北堂翊,我笑了笑,反倒一副局外人看熱鬧的模樣,“正好攝政王閑來無事要管管你們,不如辛苦他查一查,我府中還有入住信息,查起來應該不會太繁瑣?!辈焕頃巳褐械捏@恐,續(xù)道,“對了,剛才沖曾老先生扔石頭和刀子的也得查一查,這可是行兇。長平乃天子腳下,萬容不得有這樣惡意傷人的事滋生?!?p> 說罷,我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對北堂翊拱手一禮,歪著身,痞痞笑道:“勞煩王爺了!”
北堂翊蹙眉看著我,問道:“你要去哪?”
“去該去的地方?!贝蝰R至他旁邊,我收起不正經(jīng),鄭重說道,“他有時候會任性,也一直對你有所猜忌,但你應該清楚,他是個好皇帝,日后,希望你能繼續(xù)好好輔佐他?!?p> 他沉著臉道:“你憑什么覺得我會答應你?”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只道:“安靈兒是個好女人,請善待她。”看了眼皇宮的方向,苦澀一笑,“她曾經(jīng)跟我說,她、肥肥和我,有一個幸福就很好,如今我把這話還給她,希望你能彌補我們的遺憾?!?p> 北堂翊錯開話題,問:“你要走,陛下知道嗎?”
“他很快就會知道的?!睆膽牙锾统鲇衽七f給他,“這是他的東西,煩你幫我轉(zhuǎn)交給他?!?p> 話罷,我領(lǐng)著金一一等人,毅然打馬而去。
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須啼。
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北堂胤,當你看到這首詩歌的時候我已離開。不管被傷得多深,我從來沒有后悔愛過你。昨夜,我用純潔之身做離別之禮,讓我們之間能夠善始善終,他日你若還記得我,便請忘掉所有的不快,記住所有的美好,也請記住有一個女子曾經(jīng)把一生交給你。
他日若能再見,愿談笑風生不情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