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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娘別傳

第十三章 金博山(六)

簪娘別傳 林所 2463 2019-12-19 17:26:35

  尹子琦壓住心中的怒火,又問了一遍:“軍備還有多少?”

  跪在帳下的糧草押運官不住地顫抖,說出了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話:“還剩不到兩月的軍糧?!?p>  “晉王當初出兵時,給派了多少?這才打了幾天?怎么耗費得這么快?”尹子琦罵道。

  “回將軍的話,睢陽久攻不下,我軍又損失慘重,大批傷員若得不到足夠的食物,便只能在后方等死,同樣的,”押運官吞了口口水,“城下戰(zhàn)火不停,前方將士的統(tǒng)領們催促軍糧,屬下也不敢怠慢,兩頭都要兼顧,糧草再多也支撐不住?!?p>  “是了,日日交火二十余此,不見睢陽士兵有絲毫退縮,倒是我這兒的一群飯桶,吃的多倒得還快!”尹子琦喝退了押運官,獨自一人在帳中惱著。

  “不過那張巡倒真是個將才,若能得他到晉王麾下聽命,倒是……”

  “將軍,”一士兵自營帳后方潛入,“城中來信了?!?p>  尹子琦接過書信讀了讀,臉色陰晴不定。

  “先下去吧?!?p>  “是?!?p>  他坐在帳中,摩挲著信紙,心里漸漸浮現(xiàn)出一個總是笑立在他身旁的男子。

  會是他嗎?

  ————————————————

  荷衣懷中揣著那封書信,快步向張穆營中走去。

  方才她在士兵駐扎的營地旁浣衣,順便等待著睢陽的線人接頭,卻聽到大營后方似有人群拖拽東西的聲音,她便伏在河岸上偷看。卻看到了數(shù)名士兵正推著一輛帶車輪的像小型房屋一樣的大物件行進,一直推進了中軍帳后。隨后的士兵們則幾人一組,扛著長長的柵欄和一大批木馬。

  這是什么?

  拿到信件后,荷衣心里著急,匆匆趕到了張穆營中,掀起帳門便要尋張穆——

  帳中諸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荷衣的身上。荷衣腳一軟,明白自己闖了大禍了。

  帳中除了張穆,還有兩個統(tǒng)領以及一眾士兵,正在商討著些什么。

  張穆心也一涼,不過他毫不遲疑,兩步跨至荷衣身旁,手則搭上了荷衣的肩膀。輕輕推著她說:“怎么又來了,正議事呢?!蓖瑫r輕輕沖荷衣眨了眨眼睛。

  荷衣趕忙裝作委屈的樣子,拉住了張穆的衣袖,她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蒙混過關,硬著頭皮開口道:“是荷衣攪擾了?!?p>  荷衣不敢去看帳中其他人的表情,只聽到細碎的低語,他偷眼看向頭頂?shù)膹埬?,卻發(fā)現(xiàn)他的神色異常冷靜。

  片刻,張穆回頭,略紅著臉說:“讓諸位見笑了?!?p>  眾將士看見平日里從來瀟灑從容的張參謀如此窘態(tài),皆笑開了,帳內的尷尬一掃而空。為首的統(tǒng)領笑著打趣道:“想不到張參謀平日里不沾凡塵,卻也難過這美人關啊?!?p>  張穆略有愧色的笑了笑。————————————————

  張巡趕到許遠所在的募捐軍糧的街道時,街上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是否是,百姓對募捐征糧,有了意見呢?”張巡沉聲問道,他的手微微抽搐。

  “非也!大人!老百姓都將家中存糧田產捐出來了,都在幫助大人和睢陽渡此難關呢!”許遠的副官在一旁高興地抓住張巡的手搖晃著。

  張巡抬頭望了望,百姓不斷從大街小巷涌了出來,大都形色枯槁,骨瘦如柴。連月的戰(zhàn)爭將他們的精神也消磨殆盡,但似乎每個人臉上都沒有他想象中的痛苦和怨氣,而只是平淡地,毫無表情地,將自己家有可能是大半月或一整月的糧食捐了出來。

  有些人走過他的身邊,認出了他,也無什么非常之舉,就與平常在路上碰到他一樣欠身行個禮。

  張巡在驚異之余,也深感愧疚。他并非愧疚自己強制募捐軍糧而百姓卻無怨言,而是想到了還未被戰(zhàn)火蔓延波及的江淮大地,那里的百姓也在交著沉重的賦稅以供應朝廷不休的戰(zhàn)爭。

  大概一道增加賦稅的詔令下去,那里的百姓也會向眼前這些一樣,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將家里大半積蓄奉上。

  他們渴望什么,無法從他們面無表情的臉上得出結論。但張巡是清楚的,同時也是無能為力的。

  他愧疚。

  “大人,許大人找您?!币幻绦l(wèi)匆匆來報。張巡顧不得傷感,跟隨侍衛(wèi)向人潮中心趕去。

  一路上摩肩接踵,全是身著單薄破爛衣裳的百姓,他們緩緩讓出一條道路,向張巡行著禮。幼小的孩童被父母牽著向后退去,看到張巡時,就用尖細的嗓音喊著:“大人!”

  張巡的鼻子發(fā)酸,腳下卻一步也沒有慢下來。

  “張大人,連日指揮督戰(zhàn)辛苦了?!痹S遠迎了上去,向張巡作揖。

  “許大人也辛苦,籌集軍糧的事真是勞煩大人了,”張巡大聲說罷,又在許遠耳邊輕聲說,“張穆來信了,咱們軍中有尹子琦軍中的內應?!?p>  “聽張大人的口氣,想必心中已有數(shù)了?”

  “是?!?p>  “今日怎么,田副將不在身邊?”許遠顧盼左右,卻沒看到副將田秀榮。

  “大人以為呢?”張巡向許遠遞了個眼神,許遠微微頷首。

  “那張大人想好如何處置了?”

  “何必再想,”張巡將目光重新投向正緩緩移動的募捐長隊。

  “殺?!?p>  ———————————————

  將士們離開后,張穆便陷入沉思。

  “荷衣拖累了大人,若有什么事,大人盡管推到荷衣身上,大人的身份……”荷衣顧不得難過流淚,著急地對著張穆說。

  “夫人莫慌,是張某拜托夫人辦事,何談夫人拖累呢?”張穆好言好語地安慰著荷衣,心里卻異常緊張。

  此事確實是關乎荷衣性命的大事。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自己如何現(xiàn)在也不重要了。但若尹子琦起疑,將這內應之職定為他們兩人共同承擔,那眼前這個嬌花一般的女子不知會遇上怎樣的慘事。

  “夫人若真替張某擔憂,便再幫張某一個忙?!睆埬掠脩┣蟮恼Z氣對荷衣說道。

  “大人盡管說。”

  “雖然張某平日里處事輕佻,但希望夫人信任張某,這次望請夫人假意與張某做幾日的鴛鴦,等張某處理好了,夫人便可全身而退,夫人以為呢?”

  荷衣看著張穆,他不像是在玩笑,正定睛瞧著自己,荷衣的心酸楚得很。她輕嘆了口氣。

  “夫人為難嗎?”

  “非也,只是看著張大人……現(xiàn)今被逼到如此境地,荷衣自覺罪孽深重……”

  “哈哈哈,”張穆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看著荷衣略帶些愧疚的粉面說:“夫人怎么檢討起自己來了?何來罪孽一說呢?張某務必會以保夫人平安為要?!?p>  “那……無妨,鴛鴦便鴛鴦,荷衣愿意配合大人?!焙梢掠檬謸崞搅藦埬乱滦渖系鸟薨?,卻猛然想起自己還帶著的信件。

  “是荷衣的不是,方才忘記了給大人信件。”荷衣急忙掏出那封信,遞給了張穆。

  這封信把張穆點醒了。

  剛剛還在考慮幫荷衣如何脫身的他此刻重又恢復了冷靜。是啊,睢陽城就在眼前,他怎么會犯這種傻。

  在那種緊急情況下,他竟然一心只想著如何保全荷衣,把自己忘記的同時,也把睢陽城忘記了。

  他拆開信件,荷衣自覺地往后退了兩步。靜靜地等待他讀完。

  “睢陽城中的內應已經找出來了?!睆埬率掌鹆诵偶?p>  “那便好,張大人的危險又少了許多?!?p>  “這便是好?”張穆看向荷衣。

  “嗯。”荷衣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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