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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娘別傳

第四十三章 飄枝花(一)

簪娘別傳 林所 2646 2020-01-01 15:40:07

  “孤竹之管云和弦,神光來下風(fēng)肅然。王城七里通天臺(tái),紫微斜照影徘徊。連珠合璧窮光來,天策暫轉(zhuǎn)鉤陳開?!?p>  深夜,常樂坊內(nèi),不知何人悠悠哼唱著庾信改作的《昭夏》。

  “庾信文章老更成。”常樂坊一間燈光昏暗的屋中,兩名少女還未睡著,其中一人偷偷自鋪中鉆出,探著腦袋,沖對面榻上小聲喊道。

  另一鋪中傳出咯咯的笑聲,片刻后,自被褥中悶悶地回了一句:

  “凌云健筆意縱橫?!?p>  室內(nèi)響起兩名少女的低聲輕笑。

  “只可惜生的晚了,今生無緣得見庾子山?!蹦敲赜诒蝗熘械纳倥p聲說。

  “我看你頗喜歡他作的《擬詠懷》,前幾日做夢還見你在咕噥這個(gè)呢!”

  “你就愛聽人睡覺,自己卻做夜貓子!”

  又是一陣輕笑。

  “哎?你可知道,昨日老師和我說,這常樂坊要來一位厲害的樂師!”

  對面被褥中沒有動(dòng)靜,似是讓那探頭的少女繼續(xù)說下去。

  “據(jù)說他還是個(gè)于闐人呢!雖說這城中遍地走的都是西域來的傳教士商人之類,但我還從沒和他們一起共事過,倒有點(diǎn),嘿嘿,”那少女笑得開心,“倒有點(diǎn)緊張了。”

  對面床鋪依舊沒有動(dòng)靜。

  “文壅?文壅?”那少女將身子也探了出來,輕輕爬到了對面榻上,“不會(huì)吧,又睡著了?”

  “文徐!嚇你一跳!”

  “??!”文徐嚇得向后跌去。

  文壅從被褥中探出頭,壓著嗓子,嗤嗤地笑話著被她嚇一跳的文徐。

  文徐撫著胸口,嗔怒地看著文壅。

  “好哇,平常在老師面前裝嫻雅,現(xiàn)在卻這樣嚇唬我!”

  文徐撲了上去,與文壅扭打在一起。

  外面?zhèn)鱽砹擞l(fā)急促的腳步聲。文徐急忙停下動(dòng)作,與文壅抱在一起躲在被褥之中。文徐悄悄說:“噓,小點(diǎn)聲??赡苡质敲鳒Y姐姐來了?!蔽嫩拯c(diǎn)了點(diǎn)頭。

  房門外傳來明淵略帶些怒氣的責(zé)罵聲:“文徐!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又帶著文壅玩了!這深更半夜的!”

  文徐不滿地小聲嘟囔:“憑什么每次都只責(zé)罵我!”

  文壅掩著嘴偷笑。

  次日早晨,文徐和文壅頂著兩對黑眼圈進(jìn)了常樂坊的正廳。

  這常樂坊由京城中幾位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大樂師共同管理。教導(dǎo)姑娘們唱曲的樂師名為嚴(yán)伯月,是這城中首屈一指的歌伎藝人。

  此時(shí),正在正廳與明淵說話的嚴(yán)伯月看到文壅和文徐這般模樣,只是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對一旁的明淵說:“昨日庾信的都有哪幾場要排?”

  “一場《昭夏》,一場《皇夏》,一場《登歌》?!?p>  “那要辛苦你們再多加練習(xí)了。”

  “不辛苦?!泵鳒Y抿嘴笑了笑。

  文徐頂著黑眼圈,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害羞的明淵,然后扭頭將下巴支在文壅的肩膀上,附至文壅耳旁偷偷問:“明淵姐姐是不是喜歡老師???”

  “啊?可莫要胡說!”文壅小聲責(zé)怪道。

  “好了,不猜這個(gè)了!”文徐爽朗一笑,“對了,那位于闐樂師什么時(shí)候來?聽說西域的樂師都技藝非凡,肯定比現(xiàn)在給咱們伴奏的那群豆包來得要好!”

  文壅被她逗得直笑。

  文徐口中的“豆包”是演奏部的一班青年樂師。由于他們中大部分都好吃懶做,尤其不認(rèn)真伴奏,卻又油嘴滑舌,頗善言辭。因此即便工作三心二意,倒也很少受罰。文徐見著他們總是厭惡地嘲弄他們像甜豆包似的。

  “可是,”文壅話間帶笑,“聽說于闐人都長得高大俊美,輪廓深邃,別到時(shí)候見了他,你羞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就好!”

  “文壅你最近為何老是這般嘲弄我!”文徐不滿地微微撅起嘴巴。

  “我是憂心你,萬一你被那于闐樂師迷得不行,倒把我給拋諸腦后了,那可怎么辦?”

  “不會(huì)有這種事的!”文徐無奈地回嘴,“雖然我愛那俊俏的人,但絕不可能扔了你呀。你看,我連名字都跟你取了差不多的...哎呀,總之,咱們倆是怎樣也不會(huì)分開的?!?p>  文壅微笑著將頭輕輕靠在文徐的頭上。

  沒錯(cuò),文徐明明是個(gè)有名有姓的小姐,為了和自己一塊,非是把姓名換成和自己相仿的,還一塊加入常樂坊。

  文壅打從心眼里喜歡著文徐。

  “你們二人的悄悄話說完了沒有?”嚴(yán)伯月沒好氣地笑著,走了過來。

  “老師!”文徐跟文壅忙站好。

  “說起來,你們二人日日黏在一塊,要排演的可是一首曲子?”

  “不...”文壅有些不好意思地?fù)芰艘幌卖W角垂下的發(fā)絲。

  “老師,我排的是《登歌》,文壅排的是《皇夏》?!蔽男齑蠓降鼗卦?。

  嚴(yán)伯月擰了擰眉毛:“那你們還不趕快去練習(xí),還在這咬耳朵?”

  文壅、文徐肅然。兩人匆匆給嚴(yán)伯月行了禮,又互相笑了笑,便跑向各自的樂班。

  文壅跑了兩步便停下來,改成了快步走。她瞄了一眼文徐跑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樣子,抿著嘴甜蜜地笑了笑。

  文壅光顧著看文徐,卻不期正撞在一人身上。身量嬌弱的文壅只覺得肩膀脖頸一齊疼痛,她皺起了眉頭。

  “抱歉!抱歉姑娘!”一道悅耳的男聲自頭頂傳來,只是說話的腔調(diào)有些奇怪。

  文壅忍著痛,好奇地抬頭。

  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面前的男子看出了文壅的驚訝,笑著說:“怎么了姑娘?在下的臉有何不妥?”

  文壅小聲說:“并無不妥?!?p>  好一張俊面孔。

  文壅管理了一下表情,不動(dòng)聲色地退到一邊,說道:“大人請。”

  那男子擺手道:“姑娘誤會(huì)了,在下并非什么大人,只是個(gè)于闐樂師而已。”

  文壅恍然地盯著他的高鼻梁。

  那男子見文壅又露出了那種見到納罕物件的表情,便湊近到文壅面前說:“姑娘似乎對在下的臉很感興趣?”

  文壅向后退避了一步,微微欠身說道:“我要去排練,恕不奉陪了大人?!闭f完轉(zhuǎn)身,也不等那男子回應(yīng),便匆匆走開了。

  “哎,都說了不是大人嘛?!蹦悄凶永砹死眍^發(fā)。

  他不似中原男子將頭發(fā)豎起,而是將頭發(fā)隨意披散在身,只在腦后編了一小股麻辮。

  文壅來到樂班之中,先開了開嗓子,準(zhǔn)備演唱。她又偷看了一眼文徐。

  文徐正在自己的樂班中與那幫“豆包”爭吵,似乎沒有看見那俊美的于闐樂師。

  文壅的心平穩(wěn)地運(yùn)動(dòng)著。

  但此時(shí),文徐的心卻如小鹿般上竄下跳。

  文徐從來是閑不住的。還未開始演唱時(shí),她便到處亂瞄。因而從那于闐樂師一進(jìn)門與文壅相撞,她便注意到了他。那線條分明的側(cè)臉和落崖般的鼻梁令文徐很容易地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于闐樂師出眾的樣貌和親和的笑容讓文徐移不開眼睛。

  “哎,日日說我們不用心練習(xí),自己如今卻在這里發(fā)呆。”一名懷抱琵琶的男樂師抬高嗓音,故意說給文徐聽。

  文徐回頭,沒好氣地說:“你還是少說些,多彈些吧。前次不知是誰,琵琶彈得都把老師鬧走了。說不知的,以為是把隔壁迎賓樓里準(zhǔn)備做來吃的山雞綁到琵琶上了?!?p>  其他樂師發(fā)出一陣哄笑,那彈琵琶的樂師不服氣,又回了一句。二人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

  但文徐的心卻不規(guī)律地上竄下跳。她還想再看看那于闐樂師。

  嚴(yán)伯月迎上去,將那樂師接了過來,順便瞟一眼正與男樂師吵嘴的文徐。

  “讓尉遲先生見笑了,”嚴(yán)伯月難堪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文徐,“這幫小孩不是冒失便是聒噪,實(shí)在是我的失職?!?p>  “哪里,老師名震京城,桃李滿堂。姑娘們年紀(jì)尚小,活潑些也情有可原。老師又何來失職一說呢?”

  嚴(yán)伯月笑了笑,對身旁的明淵招呼道:“明淵,過來與尉遲先生行禮?!?p>  明淵款步上前,欠身行禮。

  “學(xué)生明淵?!?p>  “在下于闐人士,尉遲青?!?p>  

林所

“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筆意縱橫。”   出自杜甫《戲?yàn)榱^句》。   庾信在北上之前是“徐庾體”的代表詩人,所做的詩多為宮體詩,大都是為了滿足南朝梁代統(tǒng)治者矯揉浮飾的趣味。北上之后則融入北詩風(fēng)力骨氣,精光內(nèi)斂,更為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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