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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娘別傳

第一百二十九章 副笄六珈(四)

簪娘別傳 林所 2310 2020-02-17 23:58:28

  印簡與落授偷偷摸摸地走進(jìn)寺中,卻被坐在門前方凳上恭候多時的住持逮住。

  “來,說說你們兩個都溜去了哪里吧?!蹦贻p的住持拄著靠在身上的笤帚,起身俯視著兩個孩子。

  落授瞇著眼睛,走上前去扯著住持的衣角:“師父,你看印簡,冒失地跌進(jìn)河里,沒辦法,只能費了些功夫?qū)⑺麚粕蟻?。?p>  住持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印簡。

  對于住持,印簡還是有些心虛的。他自幼出家,住持將他帶大,在他的生活中起著一個父親應(yīng)起的責(zé)任,雖然他還是那么年輕。

  印簡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住持自然不會被這些話騙住,他上前摸著落授的頭說:“不要含糊,落水之前去了哪里?”

  見落授也低下頭不說話了,住持這才搖著頭輕聲斥責(zé):“涂兄送你來寺里清修,你怎么不聽他的話,又偷著跑出去了?”

  “住持,”印簡小聲打斷了他,“是我?guī)е涫诔鋈サ模⒉皇撬?..”

  “好了,你的事也不小,待會自己去和中觀沼禪師說明白。他老人家找了你許久不見,已經(jīng)累得歇下了?!弊〕謱Ⅲ灾憬坏接『喪种?,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將寺廟里面好好打掃干凈吧,我去看一看那位來寺中讀書的公子。”

  看著住持一身輕松地離去,印簡與落授相視一笑。

  “我以為他會罰我擔(dān)水。”印簡小聲說。

  “住持是應(yīng)該罰你,可他每次連著我一塊罰?!甭涫谑捌鹨话阉轮械狞S土,故意灑在印簡的笤帚旁。

  “你看你!”

  印簡和落授玩笑的畫面落在端坐于住持對面的蒙夷茹眼中,自然一派天真爛漫。

  “公子可有煩心事?”住持敬了一碗茶過去,蒙夷茹擺手謝過了。

  “家中的煩心事不少,所以看樣子沉悶了些,讓師父見笑了。”蒙夷茹客氣地說。他蒼白的臉不自覺地又轉(zhuǎn)向了屋外的兩人,“濕著衣服也可以玩得這么盡興,若是換了我等,肯定一回來就急著將濕衣服換掉了。”

  “公子畢竟已經(jīng)成人,該換的一定要換,不然反受其累?!弊〕诌€是將茶碗推到了蒙夷茹面前。

  不過里面已經(jīng)沒有茶水了。

  “公子要喝多少,自己度量著倒,小僧就不打擾了。”住持掩門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坐在房中面色蒼白的蒙夷茹。

  房間清凈下來。

  蒙夷茹將手邊的書卷一扔,倒在椅子上。

  方才大哥讓自己避一避時,那習(xí)以為常的神色看得蒙夷茹十分堵心。他來這府中才半年,并不知道大哥為何離家又回來,又為何行事神秘,自己那位所謂的父親為何不喜歡本該最為得寵的長子,自己迫不得已得稱呼“母親”的那位夫人為何如此的年輕。

  以及蒙季為何會對自己這么照顧。

  蒙夷茹在母親這邊長大,家境的貧寒激勵他從小異常刻苦地讀書。一直到去年年末,他都以為自己的父親是位在戰(zhàn)場上早逝的士兵。他一邊照顧病重的母親,一邊立志要求更高的學(xué)問,也好給這個風(fēng)雨飄搖的家增添一點光彩。

  但母親仍舊沒能挺過新年,她臥在病榻上輾轉(zhuǎn)數(shù)日,終于是將蒙夷茹叫來,將他的身世和盤托出,并讓他帶著那頂乍一看怪慎人的副笄六珈去找蒙老爺。

  蒙夷茹又是沉痛又是震驚。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從小立志立德立言的自己,只不過是個富家老爺還是少爺時在外面一夜風(fēng)流的私生子。母親在自己眼前溘然長逝,蒙夷茹的心更是如墜深谷。

  但他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人,否則家境清苦至于如此境地,他早就放下書本去做些行當(dāng)謀生了。

  所以蒙夷茹擦干了眼淚,捧起那頂包好的副笄六珈,踏進(jìn)蒙府的大門。

  他做好了被當(dāng)成騙子趕出來的準(zhǔn)備,卻沒想到蒙老爺只是懶散一揮手,便接受了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孩子。又把蒙夷茹鄭重呈上去的副笄六珈隨手遞給身邊年輕貌美的云姱秀,聊做禮物。

  蒙夷茹寄人籬下,不敢多言。反正母親也走了,留著這頂假發(fā)一樣的東西也無他用,況且這本就是蒙府的。他只是有些好奇,富貴家庭收個孩子都是這么隨意的嗎?

  很快蒙夷茹就發(fā)現(xiàn),府中上至老爺夫人,下到仆役婢女,各個都是懶散悠哉。管事不到節(jié)日里連人也不見,院中每日都有下人在嬉鬧玩耍。

  蒙夷茹剛來待了幾日,便極不適應(yīng)地懇求蒙老爺準(zhǔn)許自己到離府外不遠(yuǎn)的寺廟中讀書。不出他所料,蒙老爺又是極不耐煩地一揮手,也不多問便準(zhǔn)了。

  蒙夷茹才因此得以認(rèn)識這寺廟中的住持和僧人。

  但到了今年年初,蒙府的氣氛卻如上弦利箭,陡然緊張起來。這一切都?xì)w功于遠(yuǎn)道歸來的大公子蒙季和新入府的蒙老爺小舅子云尚魚。

  對于蒙季,蒙夷茹是一邊感激,一邊又有些畏懼。

  蒙季剛回府的那些日子,晚上蒙夷茹從寺廟中讀書回來,總聽著白日里在院中打鬧的下人們聚在一起肆無忌憚地討論蒙季去了哪里,為何回來。蒙夷茹秉持明哲少言的保身之法,不多了解,但他還是能夠感覺的到,這一府上下對這位大公子,可稱不上友好。

  另一位云尚魚的待遇卻截然不同。蒙老爺那樣一個整日不愿管一點事情的人,竟為了云尚魚擺了一天的宴會,將他隆重地介紹了一番。下人們整日捧他的腳跟,恨不得喚他一聲二老爺。

  這兩位幾乎同時進(jìn)府,自然針尖對麥芒,上個月傳聞蒙季派人監(jiān)視云尚魚,被蒙老爺抓著。今天這次好像又是因為這個...

  蒙夷茹嘆一口氣,慶幸自己早早地提出了這個在寺廟里讀書的要求。

  他自認(rèn)為不是什么圣人,愈是繁雜愈能靜心。能在這座有中觀沼大師禮佛的名剎之中讀書,蒙夷茹將這看做是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福氣?;蛟S借著他人的靈慧,自己也能參透古奧的言文。院外那兩個游戲的孩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了。

  寺中回廊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蒙夷茹回過神來。

  那人走得氣勢洶洶,咚咚幾個大步后就來到了蒙夷茹的門前,“嘩啦”一聲將門推開,毫不客氣地探頭探腦。

  蒙夷茹不解地對上了來人的眼睛。

  這是一個滿面怒容的中年男子,他的膚色黃黑,裸露的胳膊上有著顯眼的熏黑,蒙夷茹隱約聞到了燒木柴時才能聞到的煙灰味。

  那人見蒙夷茹一身行頭齊整,有些不好意思地沖他點了點頭。

  蒙夷茹回禮。

  “那個,公子,攪擾了,”那人猶豫了一下開口,“您可曾見到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姑娘在這寺中?”

  蒙夷茹一下便想到了剛才還在院中的那個梳著雙環(huán)髻的小姑娘。他剛想回答,余光又瞟了一眼這男子的衣角和鞋襪。

  “我也才來,不曾見到。”

  蒙夷茹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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