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天性
巫喜這一輩子幾乎都沒有反駁過自己的母親。
她的生活，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未來，每一樣都在巫由的掌控之中。
只有一次算是例外，就是在生下孩子后，母親一怒之下要殺了自己的大女兒，可能是初為人母瞬間的本能，她撐著一口氣讓貼身侍女去把消息傳給了姬合，救了云嘉一條小命。
至于云嘉離開巫咸以后，基本上就與她再無任何關(guān)系了。巫喜關(guān)心不了，也無法關(guān)心，并且對巫喜來說，此生不見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
對于她來說，救了云嘉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仍舊會覺得意外，不知道自己當時哪里來的勇氣去背叛自己的母親，背叛那位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簡直不可思議。
雖然在月子中她還曾自我安慰還有巫硃陪伴著她，不至于太難熬。
可是巫由怎么會把下一任大祭司的繼承者交給資質(zhì)平平的她去撫育呢？即便她是自己的女兒，是孩子的母親，對巫由來說，這些都不存在，她的眼里只有巫咸，只有豐明殿，只有她的大祭司之位。
等到巫硃長大，天賦也愈發(fā)顯眼，巫喜就更難見她了。
巫咸里的子民怎么會想到，幾百年沒有再現(xiàn)的圣女竟然是由她，巫喜，資質(zhì)平庸之人誕下的呢。
然而沒有人記得她，想起她，巫硃不禁天資聰穎而且血脈里還蘊含著龐大的巫力，她的快速成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掩蓋了除她以外的那些人的光芒。
巫喜已經(jīng)很久很久不曾見過自己的女兒了。
“你…咳咳…怎么就回來了?！被貋砹?，還走的了嗎。
“我得到我想知道的，自然會走的?！痹萍蔚恼Z氣有點硬，雖然聽到的明明不是趕自己走的話，可她也實在難以開心起來，即便自己沒有期待母女相見后抱頭痛哭，可是這樣平淡的反應(yīng)仍舊讓她無法偽裝出無所謂的樣子。
自己的母親是什么人，巫喜再清楚不過，能讓云嘉來見自己，也必然是后面有其他謀劃。
可能這個謀劃，還是和自己兩個女兒有關(guān)。
“你啊…不該回來的…”巫喜沒有接云嘉的話，自行回了內(nèi)室。
云嘉望著微微晃動的素凈簾幔，站在簾幕一步遠的地方一動不動。
過了好久，她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沒有其他想和我說的嗎？”
簾幔后面很安靜，除了偶爾一聲咳嗽，再也沒有其他聲音。
云嘉又等了很長時間，等到自己感到腿麻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外面已是天色將晚。
她沒有等到回答，回了豐明殿給她安排的房間。
*
“師尊，我好像不害怕見她了?！痹萍喂鴮捤傻陌着墼诖蹭伾蠞L，滾完了就臉埋進了被褥。
冉莘止站在一旁一語不發(fā)。
“你說的真對，去見了，去問了，心里自然就有了答案了。”
其實也不必多問，答案已經(jīng)昭然若揭。
想來，一個在今天之前從未謀面的女兒，對她來說，也是無關(guān)緊要的吧。
無關(guān)緊要的人，即使見面，又有什么需要害怕?lián)鷳n的呢？
冉莘止聽她聲音消沉，知她心中苦澀，并并沒有說些安撫的話語，只是在她室內(nèi)點了一柱祈愿香，很快便滿室馨香。
不一會兒，云嘉便沉沉睡去。
冉莘止給她脫了鞋，蓋上被子后又靜靜看了一會云嘉才離開。
還是傷心了。
大概父母于子女，血緣天性，不管中間如何，總歸還是會想著親近的吧。
云嘉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在床上愣了好長時間。
回過神后才繼續(xù)想怎么找突破口，有該找誰去，顯然現(xiàn)在還沒有人愿意給她這個機會。
她也沒一味的沉溺在自怨自艾的情緒中，用過自帶的干糧，和師尊說了一聲，就去了豐明殿的正殿。
原以為巫由會在，沒想到云嘉進去走了半圈也沒有見到人。
殿內(nèi)還是昨天云嘉進來的樣子，沒有任何變化，手里也沒有其他線索的云嘉有點一籌莫展。
“圣女大人，巫獄護法求見?！?p> 巫氿，云嘉眼前一亮。
“見過圣女。”
“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屬下是想請圣女大人解了那猿猴身上的咒術(shù)，七神殿的祭祀大人們想讓那猿猴'活起來'。'”
猿公，蠱蟲，符箓，元嘉心中思索，也許自己不應(yīng)該困在豐明殿打轉(zhuǎn)，換個方向旁敲側(cè)擊查證一下也許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不過，師尊給的好東西，輕易就給他們解了，他們的臉也未免太大了。
“哦，七神殿？”云嘉控制著自己語氣，雖是問句，聽上去卻波瀾不興，還有一絲不耐。
從巫氿的只言片語里云嘉也猜到，豐明殿和七神殿恐怕沒有那么融洽，一片土地，兩座神殿，若沒有明確的上下之分，只有大祭司名分的不同的話，爭斗恐怕在所難免。
神仙都要和神仙拼香火供奉，凡人又怎么能夠免俗。
“是，還請圣女大人不計前嫌?！蔽讱疬@一回真不是自己想來的，昨日讓人把那猿猴送去七神殿，滿以為就可以交差了，哪里知道婆祝大人看了以后連連說不對，連夜把他叫過去問了他是怎么把猿公帶回來的。
巫氿說了事情前后的經(jīng)過，婆祝卻只問了他：“豐明殿的圣女！你在外面遇見了帶回來了？！”
“是?！倍嗌僦涝谶@件事上有些不妥當，巫氿也不敢多說。
萬一那一句不小心說錯了，得罪的可就是兩座神殿的祭司。
“你帶回來的猿猴不能動彈也是豐明殿的圣女所為？”婆祝的臉色忽明忽暗，在巫氿后，又露出一抹笑來。
然后巫氿就只能來豐明殿去請云嘉，當然如果能借機在云嘉面前混開，得到豐明殿圣女的青眼，讓她在這件事情上用到自己，那也算一箭雙雕了，只是這件事他開口授意是行不通的，只希望圣女大人能主動想到他。
“既然你親自來了，我便隨你走一趟吧?！闭们埔磺剖裁礃哟醵镜娜藭眠@么惡心的法子養(yǎng)這么可怕的蠱蟲。云嘉倒是想有個幫得上忙的人來給自己一個提示，但是顯然她還沒考慮到巫氿可以為圣女所用，畢竟她頂著這個身份也沒多久，只能裝裝樣子唬人，能轉(zhuǎn)換身份意思為己所用的想法還停留在唬人這個階段，因此也沒有接受到巫氿想傳達給她的信息。
“多謝圣女大人?！币娛ヅ笕耸冀K如一的高冷，巫氿以為自己被嫌棄了，想一想他夾在兩座神殿之間，就是巫獄的長老來了都不見得能討到好，頓時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怕自己還沒得到青眼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個沒人知道的角落，還好云嘉不是真的想拒絕他。
云嘉摒退了侍女自己跟著巫氿去了七神殿。
巫氿按照婆祝所說沒有直接把云嘉帶去七神殿，而是引到了飼養(yǎng)猿猴的后山。
“圣女大人，就在此處?！蔽讱鹜Ｏ履_步。
云嘉見他挺了腳步，依舊神色不變：“猿公在這山上？”
“此時應(yīng)在沿路上去的一棵巨樹下圣女上去了自然就見到了?！?p> 轉(zhuǎn)了轉(zhuǎn)手指上被衣袖蓋住的戒指，云嘉自己走上了山。
巫氿也悄悄松了一口氣，云嘉如果不愿，他也勉強不來，只是免不了要被七神殿的祭祀大人們懲戒一番。
越往上走，越覺得山上寂靜。
云嘉皺眉，這山上一個活物也沒有嗎？一路走來，連鳥鳴都不聞一聲，宛如空山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