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染知道是沈非世替她擋的箭,回客棧的路上,幾次想回頭查看傷口,卻礙于馬的奔跑速度太快,根本無法回頭。
但從身后不斷傳來的濃烈血腥味,已經(jīng)告訴她,沈非世受了很重的傷。而她又不能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去打亂男子的思緒,只能咬牙堅持,一顆心也因此高高懸起。
另一邊,黑衣人在后面鍥而不舍的一路追趕。
從樹林一路延伸,雙方的距離一直在不斷拉近。
到了鎮(zhèn)上,駿馬一個縱身飛躍,進入客棧的地界。
眼見兩人一馬,即將脫離他們可以掌控的范圍,為首的黑衣人一聲怒吼:“追?!?p> 一收到命令,所有黑衣人紛紛策馬奮起直追,一副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甚是張狂。
深夜漆黑無人的小鎮(zhèn)上,這么一批黑衣人突然涌來。尋常人見了,定會退避三舍,驚恐萬分。
然而,這次他們遇上的對手不是尋常人。
就在他們快要逼近客棧時,一群身著深色布衣,手持長劍的男子從天而降。
對方一字排開,形成一個半包圍圈,將黑衣人們牢牢圍住,手中的長劍直指對方。
劍如其人,武功越是高強者,其手中佩劍散發(fā)出的劍意,亦能與主人的心境合二為一。
似乎是被對方強大攝人的氣勢所壓制,黑衣人們立即停止追擊,雙方形成對峙場面。
袁書禮冷眼看著為首的黑衣人,嘴角微勾:“都把臉擋住了,就這么見不得人嗎?”
雙方人數(shù)不相上下,但在陣勢上面卻略遜一籌。
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將原本信心十足的黑衣人打個措手不及。
黑衣人沒有理會嘲諷,只是拱手道:“我看閣下是個聰明人,既然是聰明人就應(yīng)該遵守江湖上的規(guī)矩,剛才那兩人犯了不該犯的錯誤,我們只不過是清理門戶罷了。”
這番睜眼說瞎話,害袁書禮險些捧腹大笑。還真是有說謊都不打腹稿的,亦或是他們太迫切想要殺人滅口。
袁書禮將手中的劍峰重新對準(zhǔn)黑衣人,語氣冰冷:“想過去可以,得先問問我手中這把劍?!?p> 十幾把劍同時亮起,殺氣頓生。
黑衣定定的看了客棧的方向一眼,須臾,才咬緊牙關(guān),擠出惡狠狠一句:“撤?!?p> 一伙人往來時的方向,揚長而去。
宋雪染和沈非世一回到客棧,在門口恭候多時的張晏立即迎上前。
沈非世臉色蒼白,額頭滿是汗水。身體虛靠在宋雪染身上,濕漉漉的衣服連帶蹭到她的衣服上。
宋雪染眼眶發(fā)紅,伸手輕拍男子的臉,低聲喊道:“沈非世醒醒?!?p> 男子沒有絲毫反應(yīng),呼吸孱弱,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一般。
驚慌失措間,她連忙反手拽住對方,生怕他就這么摔下去受到二次傷害。
因失血過多,幾乎不省人事的沈非世連下馬都有些費力。宋雪染率先下馬,隨后和張晏合力將沈非世從馬背上小心翼翼的扶了下來。
借著月光,這才看清沈非世身上雪白的衣袍上,是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斑駁血跡,衣服幾乎被血浸透。
宋雪染倒抽一口涼氣,沒想到會這么嚴(yán)重。傷口這么深,疼痛程度可想而知,可回來的路上,他竟然一聲不吭。
比起震撼于這份驚人的忍耐力,宋雪染更在意的是為了保護她,沈非世一力扛下所有傷害,完全不顧自身的安危。
最后,在這場充滿殺機的博弈中,不會武功的她,全身而退。而身手不凡的沈非世,卻身受重傷。
在兩人的攙扶下,沈非世順利回到客棧的房間里。
沈非世平躺在床榻上,劍眉蹙起,雙眼緊閉,扎在手臂上的羽箭很是刺眼。
張晏看了宋雪染一眼,輕聲道:“我現(xiàn)在要為少主取箭縫合傷口,宋小姐需要回避嗎?”
宋雪染聞言搖了搖頭:“不用,我就這里,如果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你盡管吩咐?!?p> 張晏微微頷首,不再說話,轉(zhuǎn)身坐在椅子上。
把治療傷口需要用到的物品都準(zhǔn)備好后,低頭俯身開始拔箭。
尖銳鋒利的箭頭,深深沒入血肉之中。即使沒有任何觸碰,深紅色的血珠仍是不斷往外溢出。
當(dāng)看到張晏的手,緩緩靠近沈非世手臂上的羽箭尾部時。宋雪染揪緊一顆心,死死咬住嘴唇,屏住呼吸。
下一刻,張晏運用內(nèi)力和利用巧勁,把箭頭直接從手臂的另一端形成貫穿。
呲的一聲,一道血光閃過眼前。宋雪染猛然閉上眼睛,嘴唇發(fā)白。
迸濺而出的鮮血,盡數(shù)噴在兩人身上。血腥味在鼻端蔓延開來,不斷刺激著嗅覺。
幾滴血珠子落在宋雪染的眉眼間,那溫?zé)岬挠|感,使她腦海空白一片。
直到耳邊傳來,哐當(dāng)一聲,是銅鐵碰撞硬物的聲音。
側(cè)目望去,白瓷盤里面正躺著一支被一分為二的羽箭,箭頭和箭桿上面均是刺眼的鮮紅一片。
床上的沈非世在箭頭脫離手臂的瞬間,蹙了一下眉宇,嘴角緊抿,額頭布滿了汗水。
好在箭頭已經(jīng)被順利取出,雖然傷口深可見骨,但萬幸沒有出現(xiàn)中毒反應(yīng)和傷口感染等癥狀。
張晏正在逐步處理傷口,期間仍然有血滴從沈非世的手臂上溢出。
宋雪染見狀,趕緊上前用紗布擦拭血跡。直至流血的速度不斷變慢,減少。
接下來是傷口縫合,然后敷藥。
望著那個形狀猙獰,鮮血淋漓的傷口。宋雪染的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雙手緊握成拳,緩緩閉上眼睛,理智和恐懼在內(nèi)心深處不斷碰撞,想要極力克制自己的負(fù)面情緒。
現(xiàn)在不是害怕,裹足不前的時候,沈非世是為了她才會遭這份罪的。無論如何都應(yīng)該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和努力,去幫助他渡過這次難關(guān)。
在死亡面前,一切應(yīng)不足為懼。
須臾,宋雪染重新睜開眼睛。
這時,血已經(jīng)成功止住,張晏正拿起銀針欲進行傷口縫合,只是手上的動作并不是很熟練。
“我來吧!”
一道清晰沉靜的聲音響起,張晏神情頓住。隨即抬眼看向突然開口的宋雪染,眼神帶著一絲不確定。
“以前經(jīng)常跟針線活打交道,有類似經(jīng)驗,所以傷口縫合還是我來吧!”宋雪染說完,伸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銀針。
“那就麻煩宋小姐了?!?p> 話雖這么說,但身體還是很緊繃。宋雪染深呼吸一口氣,然后吐氣。
直到心情稍微平復(fù)一些后,活動了一下手指,好讓自己盡量放松,不至于手指發(fā)抖,出了失誤。
下一刻,宋雪染抬頭,凝神,摒除一切雜念。
纖細(xì)白皙的指尖執(zhí)起銀針,全神貫注在傷口上面,開始進行縫合。
一旁的張晏看到宋雪染快速的手起針落,動作也格外干凈利落的精湛手法,跟剛才柔弱無助的反應(yīng)判若兩人。
一時嘆為觀止,臉上的表情何止驚訝。
很快,傷口縫合完畢,用白紗布一層一層包扎。
終于完成任務(wù)的宋雪染大大松了口氣,低頭盯著沾滿鮮血的雙手,久久無法回神。對她來說,這是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
然而,當(dāng)眼角余光瞥到另一邊時,瞳孔一縮,眉心緊緊蹙起。
床榻旁邊的椅子上,木盆里面盛著滿滿一盆顏色鮮紅的水。一堆染血的白色紗布,被擱置一邊。
一個人究竟是流了多少血才會弄成這樣?
宋雪染邁著沉重的步伐,緩步走過去。手指猛然用力,手里的白紗布被捏得變形。
如果當(dāng)時不是沈非世挺身而出,如今躺在這里受苦的人就會是她。
有時候,生命太脆弱。一個活生生的人,可以在轉(zhuǎn)眼之間就消失不見。那種可怕的經(jīng)歷,正因為她體驗過,所以她才會更加害怕。
一想到沈非世要是因此有什么三長兩短,心里的愧疚如海水般席卷而來,快要將她淹沒。
宋雪染在心里默默做了決定,如果下次再遇到同樣情況,她會用同樣的方式去保護沈非世。
凝視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的沈非世,沾血的衣服已經(jīng)被換掉,現(xiàn)在身上僅著一件干凈的白色里衣。襯得原本清俊雅致的面容,少了一絲冷漠和犀利,變得柔和沉靜。
左手臂的位置因為纏了幾層白紗布,表面微微拱起,幸好血跡沒有再滲透出來。
張晏躬著身子,把那些染血的紗布裝進一個布袋。
宋雪染聲音有些沙啞,問張晏:“他怎么樣了?”
“目前已無大礙,若無意外,明天就會醒過來?!?p> 聞言,宋雪染才緩緩松了口氣,癱坐在地。
指尖輕按額頭,眨了一下干澀難受的眼睛。不知不覺間,自己竟冒了一身冷汗。
張晏一手提著布袋,一手抱著木盆,低聲道:“宋小姐,麻煩你照顧一下少主,我很快回來?!?p> 宋雪染微微頷首,明白他的意思。
這些東西不能隨意扔在客?;蚋浇仨氁獜氐啄ǔ?。否則,很容易給他們招來麻煩。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讓人備受煎熬。
宋雪染俯身,動作輕柔的給沈非世掖了掖被角。直到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才起身離開床榻。
為了不引起懷疑,宋雪染吹熄燈火,一人獨坐在月光縈繞的窗戶旁。
經(jīng)過兵荒馬亂的一天后,這一刻的平靜,顯得格外珍貴。
思及此,目光忍不住望向床榻上那抹依然沉睡中的修長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