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世是被袁書禮和張晏攙扶著進茅草屋的。
在老婦的吩咐下,宋雪染和小芹把一張僅容一人平躺的竹床收拾好,然后鋪上干凈的軟墊,本來沈非世服下藥物后,病情還算穩(wěn)定,但藥效并沒有維持多久。
高燒加上傷口感染,意志力再強大的人都難以忍受。
沈非世雙手用力拽緊,看得出是在極力克制痛苦,手臂傷口處的衣服布料隱隱滲出血跡。
老婦沒有任何猶豫,用剪刀直接剪開布料。
映入眼簾的是被暗黑色血液浸透的紗布,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老婦臉色發(fā)沉,厲喝道:“按住他,阻止他的身體用力,否則只會加快毒素在體內(nèi)流動?!?p> 袁書禮等人聞言,立即摁住沈非世的身體和四肢。宋雪染擔心他會傷害到自己,急忙握住沈非世的手,希望能給予他一些力量。
老婦全神貫注,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處理沈非世的傷口上面。
看到傷口已經(jīng)感染,老婦眉頭一蹙。伸手打開一旁的布包,里面放著一排整齊做工精致,刃口鋒利的長短刀器和銀針,單是看著就讓人頭皮發(fā)麻。
老婦面不改色執(zhí)起其中一把小巧刀器,在燭火中灼燒,緊接著開始第一步治療。
為了徹底避免毒素殘留,需要先把被感染的部位全部清理干凈才行。
這種觸目驚心的場面,就連身為男兒,見過比這更血腥的袁書禮和張晏都不忍直視。更別說一向走在陽光底下,且嗅覺異于常人的宋雪染。
半柱香后,傷口總算清理干凈。
老婦一邊洗手,一邊吩咐小芹:“你去柜子里,把放在最上面那層的兩個黑色小瓶子拿過來?!?p> 小芹點頭,立即往角落里的黑色柜子走去。
回來時,手里多了兩瓶黑色的瓷瓶。
老婦接過黑瓷瓶,打開瓶塞,倒出一些細致的白色粉末,灑在沈非世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只見昏睡中的男子眉宇緊蹙,卻仍一聲不吭。
反倒是其他人,看到這一幕時,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像是灑在他們身上的傷口一樣似的。
宋雪染心底微微一抽,剛才沈非世有用力抓了一下她的手,那是身體在感受到疼痛時下意識的反應。
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男子,明明很痛,為什么還要極力隱忍?又是什么讓他即使處于昏迷中,仍然不愿讓自己有片刻的松懈?
還是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
思及此,宋雪染猛然驚醒,抬手扶額??隙ㄊ亲罱l(fā)生太多事,擾亂了她的思緒,才會胡思亂想這些跟她毫無關系的事情。
視線再度落在傷口的位置。
粉末很快被吸收,藥效立竿見影,傷口漸漸不再流血。
宋雪染親眼見到這個過程,害怕之余,更感覺神奇。
老婦取來干凈的白色紗布,動作干脆利落的替沈非世包扎傷口,弄好后才緩緩舒了口氣。
隨后起身,將兩個黑瓷瓶交給宋雪染,囑咐道:“每樣一天各一次,直到用完為止,放心,你的朋友很快就沒事了。”
宋雪染微微頷首,隨后伸手接過瓷瓶,仔細放好。
老婦轉(zhuǎn)身走出了草屋。
一行人圍在沈非世身邊,見他呼吸平穩(wěn),額頭也沒那么燙手,才各自松了一口氣。
宋雪染清亮的目光凝視沈非世安靜的面容,須臾,才輕聲道:“放心吧!他現(xiàn)在需要好好休息,相信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袁書禮點頭,語氣帶著一絲笑意:“睡了那么久,也該醒來了,真不習慣這樣一動不動的他。”
張晏也大著膽子附合:“我也不習慣這樣的少主?!?p> 此話一出,其他幾個侍衛(wèi)相視一眼,都默契的笑開了。
沈非世傷情趨于穩(wěn)定,醒來只是時間問題。宋雪染心里的石頭也挪開了一些,還好一切有驚無險。
鑒于沈非世一時半會不會醒來,宋雪染囑咐張晏他們仔細留意情況,便轉(zhuǎn)身出了屋子。
院子四周都被青蔥郁綠的竹林包圍,微風吹過,竹葉刷刷作響。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斑駁樹影。
宋雪染緩步繞了一圈,終于在院子后面的一處籬笆下,發(fā)現(xiàn)一道消瘦落寞的身影。
遠遠望著,竟有一絲壓抑的氣息環(huán)繞其中。
等走近一點才發(fā)現(xiàn),老婦正望著手里一對翠綠通透的荷花玉墜出神,連身旁有人靠近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宋雪染關心道:“大娘,你怎么了?”
對方神情憂傷,眼底分明有淚光浮現(xiàn),應該是想起過往的傷心事了吧!
這與剛才那個幾近刻薄,連對傷者漠不關心的老婦判若兩人。
也許是玉墜的原因,無形之中拉近了兩人之間的關系。
看到來人是宋雪染的那一刻,老婦并沒有刻意掩藏自己的情緒,只是用手背抹掉淚水,說道:“宋小姐,你怎么過來了?”
“我出來透透氣。”宋雪染干笑一聲,沒好意思說自己就是來找她的,隨后轉(zhuǎn)移話題:“大娘,晚輩看你心情不太好,是不是這玉墜讓您想起傷心事了?”
一般她是不會多管閑事的,也極少主動跟別人套近乎。只是覺得這事有可能跟玉墜有關,所以才起了好奇心。
如果對方不愿意說,她也不會勉強。
老婦聞言,攤開手里的一對玉墜,眼神瞬間變得柔和:“宋小姐說的沒錯,這對荷花玉墜原本就是一對的。是當年成親之日,老身的夫君贈予的定情信物,也是他們家的傳家寶。我們各自佩戴一枚玉墜,從不離身?!闭f到這里,老婦輕嘆一口氣:“后來老身生了一場大病,連夫君也束手無策,只好上京城尋名醫(yī)治病,但那時我們所有的盤纏加起來都遠遠不夠,無奈之下,夫君便將他身上的玉墜賣了,之后我們一度想拿銀子贖回來,卻遲遲找不到當年買玉墜的商人,只好作罷?!?p> 原來如此,宋雪染感動于老婦和玉墜背后的故事,一時間也分不清是喜是悲。這玉墜是父親送給她的滿月禮物,也陪伴了她很久。雖說是物歸原主,但心里卻有些空落落。
宋雪染道:“怪不得大娘如此在意這玉墜?!?p> 老婦緩緩道:“宋小姐,這荷花玉墜對你來說何曾不重要。但為了救那位公子,你二話不說就把玉墜讓了出來,想來那位公子是宋小姐非常珍視的人才對?!?p> 這句話讓宋雪染直直愣了片刻,而后急忙擺手:“大娘,你誤會了,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p> 然而,對方卻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笑意,輕聲道:“快回去吧!你的那位朋友應該差不多醒了。桌上有一個陶罐,里面溫著一碗藥湯,讓他喝下去?!?p> “多謝大娘?!彼窝┤巨D(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