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
一襲黑衣的柒姑娘坐在靠里的座位，梧桐木桌面上放著她的劍，還有一杯徹底冷掉的茶水。
她在想些什么呢？坐在所有劍客都會向往的酒館里。十二年，像是一個輪回。
冰冷的往昔在她腦海中浮現(xiàn)時，仿佛有一千根針在她的喉嚨里，血管里，穿刺、縫合。
黑色預(yù)示著浩劫，紅色代表著恩賜。
十二年前，忘憂酒館的大門是黑色的，東萊城的居民們來不及逃走，劍客們也無力阻擋。從地獄中走出的魔神浴血咆哮，她是為數(shù)不多的幸存者。
這一次的大門是紅色的，所以她走進(jìn)來，若無其事地坐下。女仆為每一桌的客人倒上茶或酒，便從后門離開了。
柒姑娘將冷茶飲了，溫和的力量在她體內(nèi)化開，她的內(nèi)力又增強(qiáng)了幾分。這就是酒館的恩賜吧，只有被選中的人才能享有。
她以為她要等的人不會來了，其實她很好奇，是什么樣的雇主，竟會以忘憂酒館為會面地點呢？
肖楠在她面前坐下來，這一次他少了幾分忐忑，多了一些從容。
“柒姑娘？或者叫你葉小七。”
柒姑娘凝望著他，用凝視黑夜的眼神。
“你是雇主？”她問道。
“算是吧，可我不打算雇傭你做任何事，我們就這樣聊一會，可以嗎？”
他知道柒姑娘是不會拒絕的，三次失敗的經(jīng)歷，他雖然什么都沒改變，卻對柒姑娘愈發(fā)了解：她雖是個警惕的殺手，是自信的劍客，但同時也是個孤獨的、隱藏著憂傷的女孩。
“可以，不過你需要回答我三個問題?！?p> 肖楠聳肩，他在游戲中還是保留了現(xiàn)實中的習(xí)慣：“當(dāng)然可以！”
柒姑娘直視著他，問出第一個問題：“是無上派你來的？”
肖楠搖頭：“我根本不認(rèn)識他！”
“你如何了解我的過去？”
肖楠皺起眉頭，這個問題很難解釋。
“通過一些特殊的手段，我只是想更了解你，努力做到不被你誤會，死在你的劍下！”
“最后一個問題，你能告訴我，你望向我的眼神里，藏著的是怎樣的情感嗎？我能從一個人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內(nèi)心，算是作為劍客的素養(yǎng)，無論是恐懼、憎惡、憐憫、悔恨，可是我看不透你的眼神……”
肖楠嘴唇打顫，一股心酸涌了上來。那是怎樣的情感，他自己也說不出。當(dāng)他知道了柒姑娘的結(jié)局，當(dāng)他下決心去拯救，當(dāng)他失敗無能為力，就誕生了這樣的情感。
怎么能用話語解釋出來呢？
“也許是……喜歡吧！”他說。
上一次，他對一個女孩說喜歡還是五年前，她紅著臉跑開，一段距離之后又回來，拉住了他的手。
柒姑娘不會臉紅。
“你相信嗎？”他問。
“我相信我的判斷，說吧，你來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肖楠決定和盤托出，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將前幾次的經(jīng)歷用最簡潔的方式向她解釋了一遍。柒姑娘不可能完全相信，但也不會完全不信。
“按你的說法，要殺我的人今晚也一定會出現(xiàn)?！逼夤媚镎f。
“沒錯，所以你一定要有所防備，我也會幫你，我是九階魔法使，應(yīng)該能幫上忙！”
柒姑娘的神色有些暗淡，有些話她沒有對肖楠說。如果一個人能輕易的殺死她，即便是偷襲，也意味著實力差距。即使她有所防備，有魔法使作為幫手，也還是在劫難逃。
像她這種境界的劍客、殺手，對于力量的理解十分深刻。
“如果還是救不下我，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也許我會再試一次?！?p> 肖楠愈發(fā)覺得柒姑娘不同，她和其他NPC不一樣，她更會聆聽，也許會深入思考。
“你可以把你認(rèn)為是兇手的人的名字告訴我，如果這次失敗了，下一次我就能做更多準(zhǔn)備?！?p> 柒姑娘笑了，她拿起劍，走向門外。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相信你這些不著邊的話，走吧，我們?nèi)粫窍霘⑽业娜?！?p> 等肖楠起身追上她，她又說：“如果我還是被殺了，你無須再救我，可能這是我的宿命！”
宿命，又是宿命！肖楠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討厭這個詞語。
什么是宿命？是死亡嗎？
那么，在他十一歲時，親眼看著他不堪重負(fù)的父親從八樓跳下，也是見證父親的宿命嗎？構(gòu)成那個可憐男人宿命的，是一張張染著血的賬單，是妻兒無助的抽泣聲，還是時代的沙礫。
明明只要熬過那幾年，一切就都會好起來，就像現(xiàn)在，不用拼命加班工作，就能豐衣足食，活的很好。
如果他能回到十五年前，回到十一歲的那一天，他該怎樣才能拯救自己的父親。
就像現(xiàn)在，他要如何才能拯救柒姑娘。
他們來到城外，肖楠提前布置了防御法陣，他要將他作為魔法使的能力發(fā)揮到極致。
雙月當(dāng)空，冷風(fēng)從更黑暗的地方吹過來，肖楠竟然打了個哆嗦，在游戲中的體感更貼近現(xiàn)實了。
從東方飄來一片烏云，遮住了那兩彎距離過近的上弦月，寒光乍起，陰暗里飛出數(shù)十枚飛鏢，被法陣的結(jié)界抵擋住。
殺手來了！
只能看到一個人影，站在東邊，距離他們十幾步遠(yuǎn)，終于能正面交鋒。
柒姑娘拔劍，肖楠開始吟唱，他們的腳下出現(xiàn)了大片法陣的光芒，紅藍(lán)相間，宛若長滿紅珊瑚的海底。
法陣大大增強(qiáng)了柒姑娘的內(nèi)力，她劍指黑影，寒芒先到。
第一招，火花閃耀，柒姑娘悶哼一聲，虎口被巨力震開。
第二招，柒姑娘步伐踉蹌，手中劍被彈開，小臂也被斬下。
電光火石之間竟然勝負(fù)已分，完全出乎了肖楠的預(yù)料。
不能再讓他們再交手，肖楠倉促間使出九階魔法，暫時擊退了黑影。他懷抱柒姑娘，慌忙撤離。
柒姑娘傷勢嚴(yán)重，大口吐血，在逃出一段距離后，她要肖楠將她放下來。
“你走吧，這是我自己的事。”
她不愿再逃。
“為什么？”
肖楠身體發(fā)抖。也許眼前的場景是虛擬的，也許人物是一行代碼，也許他所有的經(jīng)歷都只是系統(tǒng)的程序。
可有一項是真實的，情感，將真實與虛擬聯(lián)系到了一起。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還打算再救我嗎？”柒姑娘問他。
肖楠不知如何作答。
“告訴你三個字，你記得，下次不用說那么多，你只要說這三個字，我就會相信你，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再救我，這是我的宿命?！?p> 她深吸了一口氣。
“‘覺醒日’，你記住了嗎？下次找我，不用救我，陪我聊聊就好，我真的……好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