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錄揚眉瞬目,俄而拋出一根閑枝來。只見那枝圍著舒娥繞上一回,隨即于額上一點,舒娥挪挪腳,不想竟動彈不得。那凝固般的凌霜直沖身上鉆,不出一會兒功夫,自己竟幻化成了一課樹。這會兒她是哭不得喊不得,眼巴巴見著那玄錄捧腹大笑。
“吶,孺子可教也。徒兒可得好好表現(xiàn)哦!”
說完,那玄錄便扯下一片飛云騎上就走。殊不知他又打了幾回噴嚏,盤算著定是那調皮的仙丫頭暗自的罵著。
這玄錄并非不稂不莠之人,此人別無所長,然預知世事的功夫十分了得。連同那頑老頭孤木都不曾招惹他。
始作俑者揚長而去,那孤木杵著也不知當如何。
舒窕圍著那樹轉了轉,嘆息“師公,這……”
“眼下,只能等術法自行解除了”孤木執(zhí)拐杖敲了敲那樹“丫頭,這就當做是給你的一個教訓了。日后,可得記著,切莫再頑皮,啊!”
這回舒娥也當真是看清楚了,想來這師公同那小子是串通一氣。不想這樹也得確不好當……
……
菀弘,長亭林。
渥丹同那慕氏姐妹很是要好,這平日三人便喜“廝混”在一處,怎奈那兩姐妹自小是嬌身慣養(yǎng)的修女卻無煩憂,然渥丹這心里頭始終有所不同。
不知何時起,渥丹也在這長亭林間想些心事。
可是哪回閑眼之時,于冥冥之中遇著那位清風浮現(xiàn),笑可淡風云的男子。
那人,名喚曲書儼,乃輔主曲檀長子,自然,也是渥丹所謂的“大哥”……
記得初次見曲書儼,那時渥丹步過四歲之余,而曲書儼長她兩歲。
那時相見,便瞧著一位抒發(fā)少年,他手執(zhí)青眀劍,輕挑眉,英姿颯爽。那雙眼竟那般水靈圓潤,若不細瞧,怕只是將他辨成了一個女娃。
青眀劍梢一出,刺來一朵央池菡萏。那時曲書儼便說,這朵最為粉嫩,配得上渥丹妹妹的姿容俏麗。
興許自那日過后,渥丹便深深記得這一朵菡萏,最為粉嫩的……
只惜現(xiàn)今不同于往日,渥丹之心曲書儼并非不知,又者,菀弘內出身仙門之修女比比皆是。這些個個海棠標韻,曲眉豐頰的修女直叫人眼花。
倘若真是選,想必曲書儼也無意于她,于他而言,這位素來不茍言笑的女子不過妹妹。
好在近日那些修女各自回了仙門,現(xiàn)今,啜雪西宮不過慕氏姐妹同渥丹。她想著,少些人也不過圖個心安。
“以兄妹之名,靠著你的長影兀自哽咽。你說我傻也罷了,渥丹……越發(fā)覺著你的影子否要比你暖上太多。”
西處是成君西宮,疊影蔽加。
渥丹素來如此,望著那云端泫然吞去西宮重樓一角,這一望,好似過去一生那般長。
……
匯幾翠竹飲水,衯衯萃華。廊上排開星辰花色妖艷非常。牽牽風流,芡芡倜儻,此言并非虛假之說。
昔日,些許個修女不顧蜚語硬生地闖入這西宮。說是不慎自然無人信,可這菀弘瑣事向來是曲檀打理,也就是這曲檀好糊弄,不過三言兩語的功夫也就打發(fā)了。
話說“事不過三”,經(jīng)這事過后也便無人再鬧。
話說回來,菀弘自歷青域那事過后待青域兄妹二人倒也視作坐上賓。
云清歸塵,云梵雖為青兄長,可這云梵生性肆意全然無云清的半分影子。此外,云巋小女兒云湉今年已足芳華年歲。說起來,云巋歷盡喪子之痛后蒼老了不少,兩鬢如霜泛起,往日的意氣倒也沒了?,F(xiàn)今,也唯有那個爭氣的小女值得他不時提及一番。
仙門歷久彌新,何時否未曾變過。
……
恍然記得,血障一事不過眼間韶光流淌。
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魔都重陽界,其名只因魔君上位之時青云城八丈觀臺上忽現(xiàn)重陽疊加之異像,此像極為怪異,這魔都稀疏萬年來不曾出現(xiàn)過此像。
那日過后,魔后晝嫪歸塵而去,穹途羽俶為此傷神不矣。偏于這時,那觀境士就那日異像觀出些兇兆來。
“魔君,據(jù)我觀來,那日異像乃為大兇之兆?。 ?p> 穹途羽俶向來不認天命,在他看來,這重陽之勢可為吉兆。對這觀境士所言,他自是未放于心上。
“境士不過多慮了,在本君看來,事在人為,天命,又能成何種大事?”
“可是魔君……”境士空首俯身神情極為中肯。
“沒有可是,我留著你們,不是讓你們個個危言聳聽!”他袖掃而過,恍如棄若凋敝“時時記著,個別話不得胡說!”
聲細捻絲,語落彌寒意,令得人不寒而栗。不過,極少人知曉穹途羽俶是何模樣。只因他長年戴著覆面,那覆面遮得嚴實,縱是極為親近之人也不曾窺得半分。
他曾揚言,但凡窺得我容者,死!
這覆面之習自七歲那時便有,至于緣故,知情者則被拖入血池間喂養(yǎng)那池間錦蛇。
此蛇嗜血,吸食人血時起初并不吸食及要害。層層纏繞之下,那血涌及雙手,這蛇便吸其雙手之血,以至褪腳。不及要害,卻足以折磨至死,可謂是生不如死。
猶記往日,穹途羽俶不慎掉落那覆面,這真容一時曝露,驚得四下魔兵逃竄不惜自斃命門而亡。
后來傳出言語,言說這魔君之容可敵三境,若說除此,再無二人……
不過這魔君言行冷血,其行徑乃穹途北夷望之而不及。
穹途羽俶真容,確是無人親眼見,眼下,不過捕風捉影妄加揣測。
魔后歸塵,已過一年有余。明日也便是魔后祭日時分,照穹途羽俶所立,魔后祭日時他需出宮游歷一番。這規(guī)矩,魔都上下若干將士無以干涉,連同齊崊也不好多說。
這日晨曦頓開,穹途羽俶匆促趕去榭瓏玲宛,這宛朝陽,北面逢水澹澹,懸垂于檐下飄搖欲墜荊帛敲擊聲里。風拂塵而過,陽直落下生以瞧見那悠忽挑起的風塵。那時細,那時輕巧至極。
漸的,急促的步聲鑲嵌于那風拂起的微塵之上,貼著,靠著,那靜靜躺著的女子合攏了手掌。
年前,重陽異像過后,魔后之事處理已畢。
擱置于青云城內,蒙塵祭魔臺間的千翊靈劍突作番覆,那時劍虹傾注而下,使得人不可向邇。
穹途羽俶自然知曉此劍之來歷,只是這千翊數(shù)久來不曾動過聲色,加之平日下,此劍決計不輕易讓人靠近。那時異像橫生,穹途羽俶本就心生疑慮,直見,那女子憑空出現(xiàn)……
女子一襲白衣,長發(fā)若柳將舒為舒。為今尚舊記得,那女子翩翩現(xiàn)身,雙眼皆為微弱之模樣。
不曾相識,怎奈那齊崊自瞧見這女子一眼便誠惶誠恐。
“魔君不可大意,此人,乃仙門白蛟之后?!?p> “仙門,白蛟……”穹途羽俶步步柔聲上前,意味深長望了望她“那你說,你可是白蛟?”
兩眼若杏,又如同腳下踏仙云浮萍。微微頷首過后,轉漏便傾入于穹途羽俶懷中。
奇崊當機立斷,指令將此女子拿下。
然穹途羽俶揮袖罷停,輕吐一句“住手”,那句住手,不冷不熱,反而驚得懷中女子緊緊攥住他玄袍。
現(xiàn)今,時至今日以來那女子便昏睡不醒。這些許時日里頭,囈語不休,覆身不止。爾時,嘴中喚著“蕭湘”二字。
“蕭湘……蕭湘……”
她的無數(shù)夢境,境內可也好……
“今日,她景況如何?”
穹途羽俶瞟了一眼她的面色蒼雪,這一問倒也輕車簡從。
藥頭支支吾吾,半分不敢直視那穹途羽俶“回……魔君,這女子近日也便醒來?!?p> 躊躇片刻,待余輝卷曲直下,涂婕她指間。不知緣由,她額心一點零零生出片赤色印記來,那印記時隱時現(xiàn),若瞧得清楚依稀可辨的出好似蛺蝶印記。
這日,穹途羽俶已然出了宮去,臨去之際倒不忘吩咐那名侍女“倘若她醒后有意出宮去,你便很著??扇羰撬J侄巍菬o需我多說?!?p> 隔著覆面,向來無人敢直視。穹途羽俶的心思旁人猜不起,自然也是無心多猜。
待穹途羽俶捻聲而去,手指微挑,白裳發(fā)雨如注。頰間突起冠玉膚色,星眸猛顫,直至俏眉頓開,好似嘆一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新月如佳人,出海初秀色;
新月如佳人,斂斂初弄月。
她后來,想活成月亮,卻從未亮過。
……
她顧盼回首,眉頭重疊,折皺起千載。稍后,哽咽起嗓子望著那抹遮陽“今是何年?”
這一問,不知是問自己,還是相問于旁人。
侍女端起了禮數(shù),點頭應道“回姑娘,已邁十七載有余。”
“十七載……”她抓著薄衾暗自吁嘆“原本十七載,不過十七載……想來他身處,已有佳人相饒。”
好一會子,不想最為無力的竟是哭也沒了力氣。不過這覺睡得倒值,恍惚間她好似明理了諸多。對于如今身處何地,身旁何人也全然不計。
她始終覺著,再不濟,也好過所謂的仙門。
“我不知你們這時何處,不過我想出去瞧瞧,可好?”
穹途羽俶卻也長了這么會算的功夫,想來論城府,也是難有人敵他一二。
這仙門中人皆以飛身來去自如,然魔都修習者自小便生出一對巨翼來。其多居翼殷紅色,細羽潤澤,不修不參很是養(yǎng)眼。這回出宮,她也倒見識了這雙翼展時之風采??芍^是天下之絕代。
她至醒來,便深有覺察自己這身術法已然受下了禁制。于是乎,透過這恢宏宮闕,加之那個個守衛(wèi)扮相很是奇怪。她也知自己陷入魔域其中,無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