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雖悲痛欲絕,但還是強撐著精神。頂著一張哭得浮腫,未理殘妝的臉,到了勤政殿。
皇帝見白氏如此模樣,又奇怪,又心疼,連忙上前扶住站立都不穩(wěn)的白氏。
“楣榮...沒了”白氏看見了皇帝,便又抑制不住淚水,撲倒皇帝懷中,大哭不止。
“怎么回事?”皇帝望著身邊伺候白氏的婢女,嚴(yán)肅的神色,不怒自威。
那婢女撲通一聲跪下,也抬袖擦拭著眼淚?!盎首邮且驗橹卸?.大家都看見了..那么小的孩子..渾身都發(fā)黑”
“中毒?好端端地怎么中毒”皇帝面露狐疑之色,推開了白氏。白氏也俯身跪下,顫抖著聲音,“難不成還是臣妾自己下毒害的?”
“倒也不是,可知道是誰下的手?”皇上面色嚴(yán)肅,望著白氏,不怒自威。
白氏心中的悲傷已無法用眼淚來表達,本就因為失子而絕望無比,皇帝卻還是這樣的態(tài)度。冷冷淡淡,仿佛事不關(guān)己,甚至懷疑是她自己下手,“臣妾不知”
“事關(guān)重大,既然下手,身邊的人不會一無所知,將伺候皇子的所有奴婢乳母,通通丟入天牢,嚴(yán)刑拷打!”
話罷,便又拿起奏折來看,埋首沉思政事,再無理會白氏之意。白氏眼淚婆娑,在婢女的攙扶下起身。
皇帝又補充了一句,“你心情悲痛,這段時間就好好在寢殿休息,不要出來了”
白氏回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皇帝,皇帝絲毫沒有一點反應(yīng),婢女將白氏半拉半扯地帶走,直到消失在視線盡頭的最后一刻,還是將目光死死地粘在皇帝身上。
白氏孤身一人在寢宮中,披發(fā)素衣,原本嬌美的容貌因為哭泣,而變了些樣子,仿佛一日之間,便老了好幾歲。
為何自己的兒子沒了,皇帝還要懷疑自己,難不成是覺得,自己要學(xué)武媚娘的栽贓嫁禍嗎?
那下毒的眼線,自然也在天牢中受酷刑。鐵烙皮鞭,灌耳挖眼,到了天牢里來,人就不是人了。是連牲畜都不如的行尸走肉。
孟氏又來了關(guān)雎宮,她滿面疲憊之色,眼眶濕潤微紅,上前直接跪在了我身前。
“是嬪妾太魯莽”每一個字都充滿悔恨莫及。
我皺緊眉頭,思考著事到如今,怎么補救可以讓眾人都全身而退。
“那人受嬪妾管轄,不知道娘娘”
孟氏已經(jīng)落下淚來。雖悔恨不已,但視死如歸,絲毫沒有不甘。
我心底隱隱有些慶幸,但也不愿意如此絕情絕義,讓孟氏一人獨自承擔(dān)。
“娘娘,你聽安云說..安云的父親是原是滄州刺史,家境不算大富大貴,但也足以溫飽。
那年父親因政見不和,得罪了前任林丞相,眼看著就要被廢抄家沒為官奴。
是丞相爺,丞相爺替家父洗清了冤屈,還得以加封京官,大恩大德,嬪妾沒齒難忘”
孟安云情緒已經(jīng)十分激動,說起心底塵封的往事,滿面雖死猶榮的神色,令我感動。
“安云是賤命一條,娘娘不一樣,娘娘還有兒子..還有丞相爺..”
我已經(jīng)聽不下去,俯身去扶起那人?!澳锬锾鎷彐煤没钪彼难壑谐錆M點點希望,仿佛是一個瀕死的人看到了幸福的指望。
我正想開口說什么,孟氏轉(zhuǎn)身離去。
不出兩日,那眼線屈服在了沾辣椒水的皮鞭之下,說出了自己是受孟安云指使。
皇帝震怒,將孟氏施以檀香刑。
檀香刑,我也只是略有耳聞,可以將人內(nèi)臟震碎,但又用參湯吊命,意識尚在,但眼看著自己身體成了那樣,其中痛苦羞辱,非常人可以忍受。我心痛不已。
容云鶴和藍玉都守著我,不讓我去給皇帝求情。我也知道,事到如今,只有獨善其身,才不會辜負(fù)孟安云。
行刑之日,滿宮之人,皆在勤政殿前的廣場觀刑,人人面色端重,不敢多說一句話。
孟安云一身素衣,被人粗暴地拉扯著除去衣物,然后,拿出準(zhǔn)備已久的刑具,行刑。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寒風(fēng)甚涼,我不由打了冷顫,人群中一陣騷動,有人驚叫出聲,有人緊捂雙眼瑟瑟發(fā)抖,有人深深躲進了自己貼身奴婢的懷里。
我看著孟安云面容,她疼得發(fā)了許多冷汗,滿面抽搐痛苦之色,我的心也在跟著抽搐。
都怪我,是我害了她。
我真是個惡人。
孟氏蜷縮著身子,不斷在地上抽搐,如此劇痛,要過三日三夜才會徹底斷氣。
白氏解了禁足,也去看了行刑。倒是解了恨。孟安云得償所愿,沒有人懷疑我。
三日后的深夜里,才終于傳來消息,孟安云斷氣了。我卻在往后很長一段時間,都為此事傷神。覺得自己的擔(dān)子無比沉重。
白氏也沉浸失子之痛,那日勤政殿中,皇帝漠然的態(tài)度讓她心寒到了極點。
便借著心情悲痛,時常去請皇帝來探望。皇帝見白氏確實是真心為孩子悲痛,也確實沒有做栽贓嫁禍之事。
白氏也有心逢迎,于是盛寵更加。
實際卻是白氏加重了下藥的量。令皇帝更加空虛。平日里給皇帝診脈的,都是一個名叫蕭孟的御用太醫(yī)一手包攬的。
以防萬一,我去了一趟白氏宮里。
倒也不必再心虛害了楣榮,坦坦蕩蕩問她,“皇帝一日不如一日,當(dāng)真無人發(fā)覺?”
白氏坐于鏡前描畫著胭脂,懶懶地不曾直起腰身,模樣頗為撫媚,“有次太醫(yī)來診脈,正好嬪妾也伴駕在側(cè),那太醫(yī)說,皇帝只是..縱欲過度..加之憂思過度..”
白氏竟為此事笑得前俯后仰,回首問我,“真是庸醫(yī)..不過我也真好奇..這么拙劣的手段..”忽然平靜了面色,“以防萬一,還是要多仰仗丞相爺和璟妃娘娘”
回關(guān)雎宮后,我借口頭暈,叫來了太醫(yī)云低。連脈都不曾讓他診。
直接問他,“太醫(yī)院的那個蕭孟,你和他熟不熟?”我一臉好奇。
云低如實答道,“蕭太醫(yī)性格高冷,不善言辭,雖在太醫(yī)院中位高權(quán)重,但眾人皆敬而遠(yuǎn)之”我有些失望,半點不敢提白氏下藥之事。
“你繼續(xù)診脈罷”不想讓他起疑心,我將手伸了出來。
我反反復(fù)復(fù)地思考著幾個關(guān)鍵詞,性格高冷,不敢言辭,位高權(quán)重。
想來套話是套不出來,我思考著好幾種可能,或是他知道,但是不說?;蚴撬恢?。
不如試探一下。
我讓藍玉守在太醫(yī)院門口,等著蕭孟進出時,一把將人攔住。蕭孟見藍玉一身裝扮不俗,便也不曾擺出架子,“姑姑有何貴干?”
“璟妃娘娘身子不適,聽聞蕭太醫(yī)國手之名,所以想請蕭太醫(yī)來看一看”
醫(yī)者父母心,但凡聽聞有人不適,便再也不能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