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明見了羅平也不先握個手，而是一上來就給了羅平當心一拳，說，聽說你小子昨天就回來了，怎么今天才想起了我？別人聽了一定會說，第二天來見你還算遲嗎？但羅平以往回家一定是當天就找羅明的，從沒有拖到第二天。昨天是因為第一次帶回了個女朋友，情況特殊。羅平說，昨天回來就比較遲了。
羅明一邊讓羅平與肖雅欣坐下，一邊使喚老婆炒個菜上來，說要與羅平喝上幾杯。他說，他有一瓶好酒，是洋河大曲，還是今年外甥拜年時送的，他一直舍不得喝。羅平剛忙制止，說，我們剛吃過晚飯，酒也喝過，現(xiàn)在肚子還鼓囊囊的，什么也裝不下。羅平這么說，羅明也只好作罷。于是羅平與羅明又聊起了小時候的陳谷子爛芝麻的事。
羅明說你還記得大宗阿婆院子里的那棵橘子樹嗎？羅平說當然記得，每年我們都少不了去偷橘子吃。山里雖然野果比較多，但那時正宗的水果比較少。政府一直在抓“以糧為綱”，種水果屬于走資本主義，所以沒人會種水果。大宗阿婆院子里的一棵橘子樹，是整個村唯一的一棵橘子樹。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的，反正是從羅平他們記事開始就有了。這棵橘樹枝繁葉茂，樹干底部已有臉盆大小那么粗。一年至少要生好幾百斤橘子。在羅平他們看來這橘子特別甜，比蜜還要甜。大宗阿婆一天到晚看得很緊。她有一家古老的紡紗機，就是周總理在南泥灣紡過紗的那種。她一天到晚面朝橘子樹一邊紡紗，一邊緊緊盯著橘子樹。當然，大宗阿婆，守看橘子，并不是為了自己吃，也不是為了哪天買個好價錢。她是為了到橘子成熟的時候，能夠全村人都吃上她的橘子。每年橘子成熟摘下來后，她都會挨家挨戶地分，一家也不能落下。
羅平他們偷橘子吃，都是在晚上九點后，這個時候大宗阿婆已經入睡，院子里有只有一條黃狗守著。按理有黃狗守著應該是萬無一失的，但羅平他們自有辦法。羅平的戰(zhàn)略是先進行感情投資，與黃狗交朋友。他與羅明一起經常抓來田雞，在山上烤熟了喂狗吃，這樣三五次，這黃狗就被賄賂了。黃狗見到羅平他們，不僅放棄了自己的職責，而且一見羅平他們就搖頭擺尾，顯出一副十足的奴才相。黃狗被擺定后，羅平他們就可以隨時進院子若入無狗之境。當然，羅平他們偷橘子也不是肆無忌憚的，他們每次最多偷摘四個，每人兩個。這樣第二天早上，大宗阿婆也發(fā)現(xiàn)不了。
羅平說我記憶最深的當然是那次從樹上掉下來，還好我命大，從那么高的樹上摔下來，居然只是腳脖子扭了點傷。羅明說，那天真的是把我嚇死了，我站在樹底下，望著你，親眼看見你掉下來的，當時我都嚇糊涂了，直楞楞地站在那里，看著你飛落下來，也不知道接一下你。羅平說，好在你沒有接我，否則我摔著你身上不把你砸個半死才怪呢？說著兩個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肖雅欣插嘴說，一定是爬樹上掏鳥窩吧？羅平說，你怎么知道的？肖雅欣莞爾一笑，說，我也是山里人，雖然自己沒有親自上樹掏過鳥窩，還能沒有看見過男孩子們掏鳥窩？爬樹上摔下來的不是掏鳥窩，就是摘果子吃。一般果子樹都不會很高，從很高的樹上摔下來，肯定是掏鳥窩。羅明爽朗地笑著說，弟妹真聰明。那天的禍是我闖出來的，是我告訴羅平，在那棵高大的樹下的頂端，松枝最濃密的地方，藏著一個鳥窩。
羅平說，那天放學，我們連書包也沒放回家里，就直奔村子西邊松坡崗上。一看在那最高大的松樹上，真有個外形非常精致的鳥窩。我們看著一只“杰杰鳥”飛進飛出，就知道是“杰杰鳥”的窩了，而且知道窩里一定有了小鳥。杰杰鳥實際上就是松鴉，那時我們不知道這是什么鳥，它叫起來很像杰杰地聲音，我們實際上不知道這種鳥叫什么，就給它取了個杰杰鳥的名字。我們兩人一致決定爬上樹去看看，鳥窩里的小鳥長的怎么樣了？看看樹這么高大，鳥窩又搭在細的枝條上，要掏到鳥窩很不容易。
羅明接過羅平的話繼續(xù)說，一般掏鳥窩這種差事都是我干的，這次羅平卻要他上，因為他的個頭比我高，怕我站在那個最上面的樹杈上也夠不到鳥窩。羅平爬樹沒有我利索，但爬松樹這樣的樹還是沒問題的。不一會就踩到了最上端的那個樹杈丫上了。
羅平說，還是我來說吧，我踩著樹杈丫，踮起腳，伸直手，剛好能夠到鳥窩。但鳥窩里有什么根本看不到。我只能盲目地伸手往鳥窩里摸，當我的手剛觸到鳥窩時，守在窩里的雌鳥猛地豎起羽毛，狠狠地在我手上啄了一口，幾乎就是在同一個時候，雄鳥俯沖了下來，似乎是以死相拼似地向我迎面撞了過來，我心頭一驚，腳下失控，便從樹上飛落了下來。
這時，羅明的媳婦叫喚了起來，她喚，大妹子你過來，讓他們兩個爺們聊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們自己來拉拉家常。肖雅欣聽羅平媳婦叫她大妹子，一時沒愣過神來。停頓了片刻在明白羅平媳婦是在叫她，便走到里屋。羅平媳婦讓肖雅欣與她并排坐在一條長凳上。
羅明媳婦先是漂亮、聰明地夸了一番肖雅欣，然后問肖雅欣是哪里人，家里兄弟姐妹幾個。肖雅欣像個小學生，面對老師的提問，問什么答什么。羅明媳婦大妹子，大妹子一個勁地叫，叫得肖雅欣不好意思。肖雅欣說，你老是叫我大妹子，說不定我還比你大呢。羅明老婆說，我比羅明小一歲。肖雅欣說，果真我比你大。我與羅平同年，羅平又與羅明同年，你比羅明小一歲，不就是比我小一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