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瑪瑞娜,接風(fēng)宴會之后,她隨武后來到后宮,把從長安帶來的夏裝、首飾、鞋履一一展示。
武后看到一款睡衣,很感興趣,那是一種冰絲加緞的特殊織法,柔滑、透氣,淡紫色的面料上繡著細(xì)小的黑色花朵滾邊,兼顧性感和氣質(zhì),搭配同樣花色的輕薄鞋子和發(fā)帶,女人的浪漫風(fēng)情淋漓盡致。
武后饒有興趣解衣試穿,在屏風(fēng)后面問瑪瑞娜:“聽說李婉兒飛揚跋扈,蓋洛夫婦不堪叨擾,要搬到洛陽來了。”
“讓天后記掛了。父母和哥哥在長安不住一坊,倒也過得去,來洛陽是為了生意。”
以前試衣服,武后也是這樣聊家常,瑪瑞娜現(xiàn)在卻想馬上結(jié)束。
“嗯,老人家體貼兒女罷了。那李婉兒鬧得實在離譜,前日本宮還問起過,你哥哥賽穆勒也不堪其煩,來洛陽就不想回去。哎,李績小心謹(jǐn)慎,一世經(jīng)營,恐怕繁盛不過兩代?!?p> 武后話還沒有說完,侍女官豐秋進(jìn)來走到屏風(fēng)后面與武后低語,然后屏風(fēng)后面一陣安靜。
瑪瑞娜心里焦急,表面還是裝作平靜地整理著衣物。
里面武后應(yīng)該又開始換衣服,并吩咐豐秋說:“等著。”
她走出來,頭上只剩下一只薄翼金鳳簪,金鳳前面掛著小珍珠步搖,身上穿著那件睡衣。已經(jīng)五十多歲、生了幾個孩子、日理萬機的她,沒有白發(fā),沒有皺紋,身材依然婀娜,眼神依然嫵媚。
瑪瑞娜看著武后出神,驚艷而感慨。
武后笑道:“看來這件不錯。”
“只有娘娘能穿出這件衣服應(yīng)有的氣質(zhì)。”
武后對著鏡子打量自己,問瑪瑞娜:“想不到娜蒂如此念舊情,到底回到楚岳身邊了。怎么?因為他新娶,娜蒂幡然醒悟?”
瑪瑞娜自嘲道:“被娘娘看穿了。貓抓心一樣難受。”
“可憐燕國公的小兒子癡情追隨娜蒂這幾年。”
“娘娘,娜蒂若能離開岳,早就嫁了。”
“女人啊,都戀家。也好,你們一家團(tuán)聚,孩子也有了著落?!?p> “是,娘娘?!?p> 等太平公主的衣服也試穿完了,瑪瑞娜開始整箱。
兩個太監(jiān)跑著進(jìn)來,報告武后外面發(fā)生了大事,正諫大夫明崇儼在街市上被殺。
武后沒有立刻回應(yīng),而是轉(zhuǎn)身給瑪瑞娜說:“外面亂了,娜蒂今晚別回去了,住在宮里,陪著公主。”
“是,謝天后!”
武后走了,瑪瑞娜和汪嫂對看一眼,汪嫂回身吩咐小丫鬟抓緊整理箱子,她則帶著樣稿和春燕去往工部的繡房。
武后乘輦趕往貞觀殿,她揭開簾子,豐秋立刻湊上前說:“刑部已經(jīng)報給皇上,內(nèi)使傳來消息說,皇上信了,只不過不讓聲張?!?p> “好。嚴(yán)密監(jiān)視張大安,有任何響動立刻報刑部?!?p> “是。”
天色陰沉,貞觀殿的寢殿有些暗,武后一進(jìn)門就吩咐張燈。
官員們剛剛撤走,皇上無力地躺在床上,見到武后,伸出右手。武后走到近前握住他,坐在床邊。
“媚娘都知道了?!?p> “陛下莫急,大唐疆域無邊、民眾千萬,找多少明崇儼不能,陛下放心休養(yǎng)。”
“太子膽大妄為,難以匡正。戴至德死了,他就成了脫韁野馬?!?p> “賢兒業(yè)已成年,咱們抑制太久,難免出亂。讓賢兒理政吧,不然真出了大事,悔之晚矣?!?p> “抑制尚且如此,若監(jiān)國,恐生事端?!?p> “令郝處俊、劉仁軌、張大安輔佐,且行且看如何?”
“媚娘袒護(hù)他、處處為他著想,可他卻不認(rèn)你這個親娘?!?p> “都是媚娘的錯,媚娘疏于管教,陛下安心養(yǎng)病,媚娘定以恭孝之書教導(dǎo)?!?p> “好,就依媚娘的意思,讓太子監(jiān)國吧?!?p> 瑪瑞娜此行甩開了茵兒,卻帶來了新城郡主,楚岳忙著給新城郡主獻(xiàn)殷勤,完全沒有注意瑪瑞娜也同行到了洛陽。
瑪瑞娜讓丫鬟到相王門口等,才把楚岳邀請到住處。
楚岳一進(jìn)門就被瑪瑞娜府邸的軟裝迷住,顏色和樣式那樣熟悉而又舒服。他的手輕輕滑過一個絲綢帳幔,柔軟穿過全身直達(dá)心房。
室內(nèi)寬敞明亮,高圍胡床上厚厚的墊子襯了藤席,藤席上放了一個小桌案,桌案上是頂級白瓷的茶具。
楚岳在皇宮見過世面,可瑪瑞娜的廳堂藝術(shù)而精致、溫馨舒適,讓人有種家的感覺,對,是家的感覺。
正當(dāng)楚岳正四處張望,瑪瑞娜拉著亞瑟出來了。
亞瑟見到楚岳,作揖道:“父親安好!”
“來,亞瑟,到這兒來?!?p> 楚岳第一次熱情,亞瑟有些不好意思,抬頭看了看瑪瑞娜才走到楚岳跟前。
瑪瑞娜也走過來,坐到楚岳對面,汪嫂親自端了果盤進(jìn)來。
“亞瑟幾歲?”楚岳試圖和亞瑟說話,卻問得拙笨,問自己的孩子幾歲,似乎怪異,他有些尷尬了。
瑪瑞娜忙救場:“快五周了,小孩子的歲數(shù)不好算?!?p> 亞瑟注意到楚岳手背上的劃痕,皺起小眉毛關(guān)心道:“父親受傷了,疼嗎?”
楚岳拿起手看了看,笑道:“騎馬的時候不小心被樹枝刮了,不疼。”
“流血了嗎?”
“一點點?!?p> “亞瑟吹吹?!?p> 楚岳把手遞過去,亞瑟嘟起粉嫩的小嘴巴吹了兩口氣,用他那雙長著長睫毛的大眼睛看著楚岳:“不疼了,很快就會好。”
楚岳的眼睛忽然濕了,從他觸到亞瑟的小手,異樣親切的感覺一股一股涌上來,他本來是抗拒的,可剛才進(jìn)門后的,他已經(jīng)把抗拒遺忘在外面了。
瑪瑞娜看到希望:“岳,來陪亞瑟住幾日吧,孩子念叨你呢。”
楚岳沒有看瑪瑞娜,而是低頭問:“亞瑟說呢?”
“父親教亞瑟花槍好嗎?姆媽說父親的花槍無人能敵。”
楚岳抬起頭對著瑪瑞娜說:“好,父親教亞瑟花槍?!?p> 楚岳在洛陽沒有房子,平日住在相王的恩普房,吃大鍋飯。如今不當(dāng)值時有了去處,還有妻兒,落差明顯。
他和亞瑟住一個房間,兩人聊天、練武、認(rèn)字、看書,好不親密。長安的一切似乎是另外世界,與這里無關(guān)。
瑪瑞娜守著社交圈子,她如此高調(diào)把楚岳接到家里,早就被幾位長舌傳得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