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雪即便不化，內(nèi)部水分流失，已呈現(xiàn)頹敗。數(shù)日陰天大風，上陽宮除了建筑本身，沒有任何風景。澠池的新宮還沒有完工，天皇在洛陽的乏味，必須得到解決。
多年大病纏身，天皇深知人生苦短，只要能延年益壽，能滿足耳、目、口、鼻之欲、暢快心境，他都不惜花費。邊疆防御、軍國大事靠武后，內(nèi)政要務(wù)有太子監(jiān)國，天皇只要應(yīng)付武后母子即可。
在汝州建溫湯（溫泉離宮）比返回長安到驪山去省了許多麻煩。武后本來計劃正月底出行，因為要與裴行儉商議、部署西部用兵，不得不推遲到二月。
太子、相王也要隨駕去汝州，這給楚岳制造了糾察高政的絕佳機會。
太子一黨也因為天皇、天后暴露在宮墻外，認定是動手的好時候。他們鑒于去年冬日受挫，這次為確保萬無一失，必然周密謀劃。
楚岳還沒有抓到高政的把柄，卻看到薛紹進出太子營帳。
薛紹喬裝成郵驛軍士的模樣，的確可以掩人耳目，可他沒有經(jīng)過風吹日曬的皮膚和勻稱白皙的雙手出賣了他的身份。做了多年線報的楚岳，只一眼就認出了他。
可惜薛紹就出現(xiàn)過這一次，沒有留下任何真憑實據(jù)，楚岳想靠猜測最好不要上報，否則不知道惹到什么麻煩。
汝州完全按照天皇的意見，修建了東、西兩座溫浴池。
從各地選來的美女大約十幾個，還有宮里帶來的宮女約三十個。武后看完奏折，去幫天皇選幾名美女送去東浴池。
少女們的月信像是約好似的，十多個都沒有放牌子，剩下那些，有幾個被退回來過。武后隨便點了三個，讓太監(jiān)給她們梳洗打扮整齊，抬送到天皇面前。這是自英王妃趙佳音之后，武后送給天皇的“福利”。
游興可以見到各地不同的美女，這就是為什么天皇常有在宮里住膩的時候。
宮里有婕妤、才人數(shù)名，平時皆穿男裝，大成了武后身邊的女官。給天皇享用的都是從宮女中選的，也包括掖庭的女孩子。
只要是選出來的，不管她們有沒有侍寢，都沒有名分，更不許懷孕。如果吃了藥，仍然有了身孕，就必須打胎。除了侍奉天皇那一會兒，其它時間，她們都歸武后管。
武后和天皇之間只剩下身份和感情，夫妻之實幾年前已不復存在。每個皇后遲早都會面臨的問題，武后沒有覺得迫不得已。經(jīng)歷種種，她對天皇也沒有了男女方面的興致。
據(jù)大理寺內(nèi)報來奏，裴炎找到線索，很快就要拿到太子殺明崇儼的人證。
武后此時還不想打草驚蛇，既然裴炎用了心力、用了大理寺和都查院的人力、物力找到了線索，武后便暫且把線索抓在手里。
不過裴炎的能力可見一斑，武后要提拔他，不露痕跡，不能讓天皇知道、也不能讓裴炎知道提拔裴炎是武后的用意。
吐蕃攻陷西南邊境安戎城，占據(jù)羊同、黨項及羌地，西域一眾小國內(nèi)附大唐。西域小國中，一位首領(lǐng)叫苗啟扎伊，帶領(lǐng)幾萬騎兵，戰(zhàn)斗力極強。
武后建議皇上把新城郡主嫁給苗啟扎伊，好讓他帶隊編入裴行儉旗下，效忠于大唐。
軍情緊急，新城郡主接到圣旨，三日后就要完婚。天皇、天后一行下個月要去澠池新宮，不會回洛陽，無父無母的新城郡主由禮部、戶部派官員承接婚嫁事宜。
武后倒是為新城郡主安排了一位長輩，她是高祖的女兒千金公主。論輩分，新城郡主應(yīng)該叫她太姑姑。
千金公主唯利是圖，在皇族女眷中自恃輩份最高，帶頭承認武后的身份，百般阿諛奉承，得了武后無數(shù)封賞。太平公主卻很討厭她，可不管怎樣，這位姑奶奶接下來的三天，都要在上陽宮監(jiān)理新城郡主完婚。
新城郡主雖然淡泊、內(nèi)向文靜，不是好的玩伴，但是她有才華有氣質(zhì)，太平公主平時敬她三分。畢竟伴隨一年多，突然要出嫁，總有不舍。
“高祖去世后，太宗皇帝還把妹妹嫁給異族。九江公主配給突厥人執(zhí)失思力，衡陽公主下嫁阿史那杜爾。你一個郡主，嫁給番主，算是……”
將近六十歲的千金公主，滿臉堆笑，話語欺上壓下，表達對太宗皇帝的不滿，又標明新城郡主的身份不夠資格。
太平公主拉下臉：“太姑姑且到門外候著，我跟姐姐有話說?！?p> 千金公主猴子一樣精明，當然明白太平公主表示出來的親疏關(guān)系，站起來給公主作揖，乖乖出去了。
瑪瑞娜不想讓千金公主難堪，畢竟高祖、太宗公主眾多，不損害他人利益情況下，諂媚也沒什么錯。
“公主，她們姐妹說體己話，咱們到那邊喝炒米茶吧?！爆斎鹉妊埖?。
“好啊，好啊，還是蓋洛郡君知道我，我呀最喜歡喝炒米茶了。剛出鍋的炒米，放進茶里，入口脆脆的，后面有嚼頭，回味無窮，哈哈哈?！?p> “姐姐?！碧焦鹘械哪敲刺?，新城郡主眼里立刻淚光閃現(xiàn)。
“姐姐，戴著這對臂釧吧。金鑲玉的首飾姐姐不喜歡，這對是水晶的，做了孔，用絲帶連接，夏日戴著格外清涼?！?p> 無色透亮的水晶臂釧像真水一樣，用粉藍色絲帶托著，清雅純潔。
“這是稀世珍寶，公主……”
“稀世珍寶也要戴在對的人身上，我在庫房里找過了，就這件最適合姐姐?！?p> “謝公主！”
“一家人，客氣什么。姐姐沒時間準備嫁妝，蓋洛郡君為姐姐備了衣服、鞋子，走，咱們?nèi)ピ嚧！?p> “不用了，尚衣署把禮服送來了。”
“禮服是大婚那天穿的，另外從里到外的衣服都要換新的?！?p> 芬芳殿里，一年四季的衣服幾十套，鞋子上百雙，干粉、胭脂、精油、香水十幾盒，另外有抱枕、床蓋，床帳、被子、枕頭等軟包數(shù)不過來。
新城郡一看就哭了：“公主和郡君為我準備的這些，正是母親、姐妹準備的，我……”
“姐姐別哭了，眼睛會腫，快來試衣服。”太平公主催促道。
沒有父母的孩子可憐，尤其在出嫁的時候，太平公主就是再盡心畢竟還不能露面，送親的隊伍，除了失勢多年的長孫家來了幾位不著邊的人，剩下的只有禮部官員。
好在苗啟扎伊那邊用了心，按照大唐的習俗，用了鼓樂手，儀仗車隊，燈輪火把，紅綢，攆車，風風光光把新城郡主迎進了門。
***
大食不斷向外擴展，軍隊瀕臨印度半島北部，幾個小的部族領(lǐng)地都被大食納入版圖。
普拉迪哈拉是半島西岸最北部的一個王國，也是整個半島最大、最富有的王國。
船隊從半島南部一路走來，眼見的全是原始景象。在普拉迪哈拉的城鎮(zhèn)，楚浩終于看到了體現(xiàn)人類文明的建筑，人們穿著體面的衣服，街上有了車輛，河里能看到船只。
色那城距離普拉迪哈拉的首府霍蒂巴只有六七十里，城里大約八成人口都是女性，男人出現(xiàn)在大街上本來就稀罕，穿著絲綢的黃皮膚男人，立刻引起圍觀。
楚浩他們在街上買食物，攤主都不要錢。住店也不要錢，確切的說，城里沒有旅店，他們是住在一個大家族的家里。家族的女孩子紛紛給他們敬獻食物和鮮花，拉赫曼說根據(jù)習俗，這就表示愿意嫁給你。
首府霍蒂巴居然也是女的多、男人少。女人趕著大象迎接遠方來的貴客，把他們送到驛館內(nèi)。
負責禮賓的大臣來到驛館，只顧著聊得高興，大談大唐和當?shù)氐娘L土人情，國王的意思還沒有傳達到，就先喝醉了酒，跟楚浩他們一起睡在驛館。
見識過大唐兩都的人，不管遇到什么樣的奢華城鎮(zhèn)，都不足為奇。
普拉迪哈拉的王宮建在先代王宮的基礎(chǔ)之上，仍然有部分破舊的宮殿沒有修繕，他們也毫不在意地，坦然讓破舊露在外面。
在宮門口接待楚浩的是國王的弟弟、年輕的親王庫色魄力。他濃眉大眼，長睫毛，黝黑的皮膚，典型的天竺美男子，說話、動作彬彬有禮，略微有些害羞，很有親和力。
四個士兵開路，穿過幾排柱子支起來的巨大亭臺，才進到一個四面墻壁俱全的房間。
親王的妻子等那兒，招待楚浩喝了極甜的飲品。異域女人的漂亮驚為天人，王子妃的濃長眉毛，卷翹的睫毛，碩大的眼睛，達到了人類最高美貌要求，像是假的一樣。
等了一刻鐘的時間，他們才被昨天那個禮賓大臣領(lǐng)到一個宮殿前面，通過走廊，上了臺階，進入大殿。
國王跟楚浩的年齡相仿，三十多歲，瘦高個子，樣貌英俊，穿著潔白的錦袍，帶著潔白的特班。坐在一個用絲絨裝飾的高臺上。
大殿不及大唐殿堂的一半，幾位大臣松散地坐在薄毯上，距離國王很近，見到楚浩都站起身來行禮。
楚浩一一還禮，才作揖拜見國王，國王居然也站起來還禮。
楚浩把西咔咔僧伽國國王送的關(guān)文和西拉大人的信遞上去。
普拉迪哈拉國王看到很是激動：“我的叔叔還活著！他身體好嗎？”
“西拉大人看起來很精神，身體應(yīng)該無恙?！?p> “多謝大唐郡公千里送信。請收下謝禮?！?p> 話音剛落，兩人抬出來一個大陶盆，里面盛滿了黃金。
“順路而為，不足為金。”楚浩謙讓道。
“郡公送的絲綢我收下了，這些金子，郡公不必客氣?！?p> “謝陛下！”
“請問郡公此行要到哪里去啊？”
“大唐飽受吐蕃威脅，此去大食請求援助，聯(lián)合挾制吐蕃?！?p> “北部高原王國經(jīng)常受大食侵擾，若郡公到大食，能說服大食哈里發(fā)（君主）停止東征，我愿意同北部諸國遏制吐蕃?！?p> “如果諸國能夠聯(lián)合挾制吐蕃，北部抵御突厥。不用去求哈里發(fā)，我有一個辦法可以阻止大食東征?！?p> “愿聽高見?！?p> “大唐已經(jīng)派使臣通過河西走廊，陸路護送波斯王歸國。如果普拉迪哈拉北部國家能保護波斯王的安全，那么我們愿意武裝波斯軍隊，抵御大食東征?！?p> “波斯國土被大食侵占，波斯王如何歸國？”
“吐火羅部族衰微，波斯王子凱特常駐吐火羅，波斯王將以吐火羅為基地，召集波斯舊部?！?p> “波斯王若能召集軍隊，普拉迪哈拉及北部諸國必將響應(yīng)?！?p> “普拉迪哈拉能抵御強大外敵，成為半島最強國，我相信陛下。我的弟弟就是波斯公主的駙馬?！背瓢殉频角懊妫骸八梢源ㄋ构骱炇鹇?lián)盟書。”
雙方利益一致，協(xié)商非常順利。
楚浩熟讀兵書，帶過兵，打過仗，請普拉迪哈拉國王拿出地圖，探討用兵、防御的方案。
‘遠水解不了近渴，先解決眼下問題，再與大食斡旋不遲。’楚浩想。
普拉迪哈拉國王被中國兵法的智慧所折服，更是敬佩楚浩統(tǒng)籌全局的睿智。
聯(lián)盟既成，國王分外開心：“后院準備了歌舞，歡迎遠道而來的貴賓?！?p> 以為見過世面的楚浩被普拉迪哈拉王宮的歌舞震撼到了：歡快的舞蹈極具感染力，隊形幻化出無數(shù)可能；一種夾在脖子和下巴的圓鼓、蛇皮的弦琴奏出明快而歡樂的樂曲；歌者彈著一種類似琵琶的樂器，邊舞邊唱，偶爾還跟觀者互動。
看完歌舞，接著是晚宴。各種五顏六色的食物，味道很濃烈，不惜投放珍貴的香料，放在純金的器具中。沒有筷子，只有湯匙，固體的食物都用手拿。
原產(chǎn)波斯的葡萄酒，添加糖一樣的果汁，喝起來很甜，很膩，后勁兒很大。
普拉迪哈拉國中沒有宵禁，深夜楚浩他們才被送回驛館。幾十個美女又送來一種綠色的飲品，為他們寬衣解帶，沐浴按摩。
綠色飲品下肚，楚浩幾乎失去意識，第二天中午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穿任何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