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凡坐在李隊長給他搬的椅子上，穩(wěn)如泰山:“如果不是你的拳頭比較硬，今天晚上死的就是你們?nèi)齻€人。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比我更清楚，你覺得該怎么辦？”
我被一凡劈頭蓋臉教育了一頓，漸漸放下內(nèi)心的恐慌，沉思片刻，捋清思緒:“比起君蘭夫人的生死，她的族人更關(guān)心左游樂的位置該換誰來坐。因為左游樂年齡太小，能力弱，支撐不起一個大家族的繁榮?！?p> 停了一下，我又說:“君蘭夫人用這么殘忍的方式殺了火狐一族，本就是一件丑聞，我相信為了九尾狐一族的聲譽(yù)，他們也不會將事情鬧得太大，面子上過得去，這件事也就算了?！?p> 一凡滿意地點點頭，饒有興趣地問:“你覺得誰會成為下一任族長？”
我咬咬唇，說:“站在君蘭夫人的人生角度看，她的小叔子左寒江機(jī)會最大。”
一凡平靜地問:“那你怕什么？”
我兩手抓著椅子，艱難地開口:“老師，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想卷入妖族的恩怨之中。”
一陣沉默后，一凡說:“普通人的生活你體驗過嗎？”
我搖搖頭，從小到大我身邊就是各種各樣的妖怪，他們大都很和善，給我的生活添了很多樂趣。
一凡笑了，往后仰靠著椅背，說:“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我明白老師的意思，說出自己內(nèi)心最真的想法:“老師，我覺得我心里很矛盾很擰巴，我用老天給予我的能力去救我的朋友，卻不愿意承擔(dān)它帶來的風(fēng)險。我知道君蘭夫人死有余辜，可她死之前將一生所學(xué)都傳給了我。我真的很害怕殺人的那種感覺，雙手沾滿血腥，某種意義上說，我也是殺人犯?！?p> 一凡像老父親一般，站在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說:“清好，老師能護(hù)著你長大，但是護(hù)不了你一輩子，現(xiàn)在你要學(xué)著自己解決這些問題，不用害怕，你有解決這些問題的能力，只是現(xiàn)在你還沒有發(fā)現(xiàn)罷了。”
我低頭想了一會兒，說:“老師，我需要一點兒時間調(diào)整自己。”
一凡說:“你先把身上的衣服換了，找個房間睡一覺，明天一早兒九尾狐族才會派人來處理這件事情。”
我一臉疲倦地出了審訊室，一抬頭，撞見左淼淼迎面走來，狹路相逢，她說:“虛偽的人類，殺了君蘭夫人，奪走她的修為，還假惺惺地說是她送給你的?！?p> 我沒心情搭理她:“君蘭夫人死了，你想想自己該怎么辦吧?！?p> 左淼淼頓時拉長了臉，剜了我一眼，抬腳去了審訊室。
我聞到一股濃烈的草藥味，小紅忽然在屋檐下現(xiàn)身，臉無血色，藍(lán)白條紋的病號服襯得他弱不禁風(fēng)，我忙跑過去，緊張地問:“醫(yī)生允許你下床活動嗎？”
小紅說:“小傷，不礙事?！?p> 撒謊，下巴又紅又腫，包著手背的紗布被血染紅，肯定是背著醫(yī)生偷跑出來的。
小紅關(guān)心他昏迷后發(fā)生的事情，我一五一十地講給他聽，說著說著，他的目光躍過我朝后看去，眼神凌厲的像兩把刀子。
“表哥——”
左淼淼兩手捏著紗裙，一改盛氣凌人的模樣，怯怯地來到小紅跟前。她不敢看小紅的眼睛，心虛地說:“表哥，我是被君蘭夫人逼迫的，你相信我?！?p> 小紅怒火攻心，厲聲說:“別裝了，我們家人都死了，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左淼淼一甩手，委屈地說:“我知道你討厭我。一開始君蘭夫人逼我娘去你家偷秘術(shù)，我娘寧可選擇服毒自盡也不愿意做。她又來逼我，我能怎么辦！我不想死?。 ?p> 小紅震驚地問:“小姨死了？”
左淼淼演技精湛，為了騙取小紅的愧疚感，擺脫明天的罪罰，眼淚適時落下:“娘不愿意，服毒死了。”
小紅也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側(cè)臉看著我，像是在詢問事情的真假，我做了一個口型說“真的”。
小紅備受打擊，一拳揮到墻壁上，血順著指尖往下流，他顫聲問:“我們家滅門那天晚上，你在現(xiàn)場嗎？”
左淼淼不說話，小紅手一動，一道金光從我眼前閃過，一根金簪扎在左淼淼的肩上，他說:“簪子給你，從此互不相欠?！?p> 左淼淼捂著肩膀說:“明天族里會派人來解決君蘭夫人的事情，我——”
小紅說:“放心，明天我不會提你。”
左淼淼閃身離開，小紅扶著墻，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我想勸勸他，話到嗓子眼，又退了回去。
我和小紅認(rèn)識十幾年，頭一次見他情緒失控，我手足無措地杵在月光下，心想，如果小白在這里就好了，她會哄人，三言兩語就能撫平別人的傷口。
沒過多久，小紅說:“清好，跟我一塊回診所，讓人參精檢查檢查你有沒有受傷。”
人參精的診所二十四小時營業(yè)，他查房發(fā)現(xiàn)小紅不見了，一直坐在病房里守著，我和小紅剛一現(xiàn)身，他氣呼呼地數(shù)落:“身體虛的跟個紙片人似的，到處亂跑。你看！怎么搞的！傷口又裂開了！”
小紅自知理虧，說:“林醫(yī)生，麻煩您檢查一下清好的身體！”
人參精隨手一搭我的脈搏，說:“她沒事，就是受了點驚嚇。”
我剛想抽回手腕，他拉著不放，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太神奇了！從來不修煉的人，靈力竟然在源源不斷的增長！清好，我要是能解剖一下你身體，職業(yè)生涯都圓滿了！”
這是人參精第N 次向我說這句話，我都習(xí)慣了，我提醒他:“林醫(yī)生，小紅的傷口裂開了，你還沒給他重新包扎呢！”
人參精嫌我打斷他的幻想，不悅地說:“他不怕疼，不用管他?！?p> 小白的病房在隔壁，我過去看她，她一臉嫌棄地望著我:“衣服上都是血，快點換掉?！?p> 病房里的設(shè)施齊全，我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趴在陪護(hù)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事情的結(jié)尾很順利。左寒江為了維護(hù)家族聲譽(yù)，向小紅深表歉意，并且尊重君蘭夫人的遺愿，將她葬在鎮(zhèn)上的花田里。關(guān)于左淼淼的事情，她即是受害者，也是幫兇，小紅只字不提，自然也沒有人主動找麻煩。
——也許有人會覺得很奇怪，小紅是火狐化身，相貌無可挑剔，我為什么會給他取一個與他形象不符的名字，這還要從我讀小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說起。
我數(shù)學(xué)不開竅，考試經(jīng)常不及格，一凡老師講究成績均衡，每天都給我額外出幾道數(shù)學(xué)題，讓我回家做。
題目的主人公都是小紅，——小紅有8個蘋果，她吃了3個，還剩幾個？——小紅家有4只鴨子，2只雞，加起來一共有幾只？——小紅有2支鉛筆，媽媽又給她買了3支，現(xiàn)在她一共有幾支鉛筆？
我放學(xué)回家，爸媽干活還沒回來，小白不忍心讓我一個人守在家門口，就帶我四處串門蹭飯吃。
我們最常去的是一個好看的哥哥家，這個哥哥會陪著我一起寫作業(yè)，我看著數(shù)學(xué)題就頭疼，但是我語文好，讀題很流暢，我就問他:“小紅有8個蘋果，她吃了3個，還剩幾個？”
他會很耐心地給我講題，比小白講的還好。
后來，我的數(shù)學(xué)成績倒是提上來了，這個好看的哥哥卻被我貼上了一個昵稱——小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