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此夜乃不眠之夜。
一邊,是北幽魔帝的寢宮徹夜通明。他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在窗邊站了整整一夜,東門曲及其他宮仆不明所以一臉懵逼。
據(jù)東門曲偷偷觀察,北幽魔帝就這么大敞著窗戶,站在窗前,啥事兒不干,目光遙望遠方,一張紅潤的小嘴動來動去,還時不時用手摸來摸去,摸完后,還會露出一種詭異莫測的傻笑。
東門曲只知今日北幽魔帝被心妃破口大罵,卻不知后面發(fā)生的事,于是心中顫顫巍巍道:“完了完了,圣上英明一世,如今竟遭受不住這等打擊,活生生被人罵傻了……不知道明兒再去找御醫(yī)還來不來得及,此等癡傻之癥是否有藥可醫(yī)……”
另一邊,是慕遠夕的鳳棲院不僅徹夜通明,還徹夜雞飛狗跳。她就像得了一種世間極其罕見的間歇性突發(fā)斯德哥爾瘋魔癲狂躁動癥,時而沉默如死鬼,時而動如精神病,直把小寧子折騰得雙目呆滯精神衰竭。
“啊?。。?!勞資居然kiss了他?。。。?!啊?。。。。?!我*他媽***祖宗十八代*****千年王八羔子臭不要臉……”
“慕遠夕啊慕遠夕,你可以就此去世了。重新投胎去吧,阿彌陀佛,彼岸花開,孟婆湯入,就此忘卻前塵往事,包括今天這件草他媽的破爛事兒!忘了吧,忘了吧,都忘了吧……”
“我有病。小寧子,我得了一種世間罕見的神經(jīng)病。此乃絕癥,吃棗藥丸,呵呵呵呵呵呵呵……”
“嘻嘻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 ?p> 小寧子聽得稀里糊涂一臉懵逼,以她的智商,她只拼湊出了一個不是事實但自以為是事實的“事實”:心妃娘娘剛剛得知自己得了一種叫做“神經(jīng)病”的絕癥,吃“棗藥丸”都沒用,因此不愿連累圣上,于是打算一個人遠遠死開,自己挖坑自己埋……
“嗚嗚嗚嗚……心妃娘娘……小寧子永遠都會記住您的音容笑貌的……嗚嗚嗚嗚……”
……
早晨,折騰一夜的慕遠夕頭發(fā)凌亂,衣衫不整,形容憔悴,仿佛昨晚被人那個什么了似的。小寧子也哭了半宿,眼紅鼻子腫的,好像被人打了一樣,盡管如此,她還是盡忠職守,兢兢業(yè)業(yè)地履行起她的工作職責:伺候主子洗漱,安排早膳,搭理殿內(nèi)上上下下……
正在這時,東門曲突然大駕光臨,一大早的,居然就有圣旨——
“傳圣上指令,今晚于御花園為心妃特設國宴,眾臣參宴,普天同慶?!?p> 慕遠夕坐在屋內(nèi)自顧自地吃著早餐,對圣旨無動于衷。
而小寧子被折騰了一晚,此刻突然天降喜事,立馬興高采烈地接了下來,欣喜地跑到她身邊:“娘娘,您看圣上多重視您呀,這才冊封沒幾天,就迫不及待想讓您接受百官朝拜了!”
慕遠夕雙目呆滯,充耳不聞。只一口一塊糕點,機械式地往嘴里塞。
“娘娘?”小寧子見慕遠夕沒搭理她,便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試圖喚回一些存在感。
“娘娘娘娘?”
終于,慕遠夕眼珠子艱難地挪向她,面無表情冷哼了一聲,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此乃鴻門之宴也!”
“……”
國宴當晚,百官朝臣,破例攜家?guī)Ь?,百畝花園,滿滿宴席,華燈映夜,可謂盛況空前。
待得眾人座定,慕遠夕方才壓軸出場,一襲高貴艷紅的華衣在月光下流動生輝,長袂隨著步伐款款搖曳,端莊高貴。她在宮女的護送下,自百官面前徐徐行過,所過之處,紛紛跪地傳出呼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一段路,不過百步有余,她卻覺得仿佛走了一輩子那么漫長……熬,實在是煎熬。以前她看古裝劇的時候,總覺得那些明星喊累是矯情,現(xiàn)在她總算是切身體會到了,這從頭到腳的尊貴隆重,是真的重??!
她只覺得自己現(xiàn)在像個頭戴雞冠花且正在開屏的行走的孔雀……
屠胤遲一定是故意的。他想整死她!
待得走到龍椅旁,下面已經(jīng)滿滿跪了一地,慕遠夕卻依舊站著,直面高高坐在上頭的屠胤遲,淡然自若,笑里藏刀。
小寧子著急了,卻因為跪著,只能暗中扯了扯慕遠夕的裙擺,小小聲急切地道:“快行禮……”
慕遠夕這才反應過來,身體未行,張口已出:“奴……”
想了想,不對,現(xiàn)在她不是奴婢了,那妃子應該自稱什么來著?
“屬……在……老……子……”慕遠夕絞盡腦汁,硬是想不出,一定是因為昨晚沒睡好覺!
還好屠胤遲似乎有些等不及了,微微彎起嘴角笑了笑,對她道:“不必多禮,賜座?!?p> “謝圣上!”小寧子替她回了句,便站起來牽著慕遠夕走上臺階。
慕遠夕環(huán)顧四周,賜座?這臺階之上除了屠胤遲那張鳳鑾龍椅,哪里還有座!?該不會要和之前那位夕妃一樣吧?帝妃共享龍椅?
這屠胤遲到底什么毛病,身為一國之君,竟小氣家家成這樣嗎?花點錢再另外打造一張豪華桌椅給妃子坐坐也要他的命嗎?搞得每次宴會都要妃子和他擠坐一桌,他到底是真摳還是真變態(tài)???
雖然極不情愿,但大庭廣眾之下慕遠夕也不好和他發(fā)生不必要的沖突,便微笑著在屠胤遲身旁落了座。
一坐下,她的注意力便立刻被面前滿桌琳瑯的美酒佳肴給吸引了去,再沒旁的心思,開始專心地大開吃戒起來。
屠胤遲身姿坐得筆挺,忽而微微側(cè)頭,一雙琉璃鳳目里,映入她彎腰撐腮,一心專注美食的模樣,不禁笑意滿盈,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
吃著吃著,慕遠夕忽然感覺到右下方有幾束灼熱的目光在她身上投注已久,于是百忙抽空瞄了一眼,一口雞腿咬下去的同時,剛好與長孫言聿四目相對。而林白耳和李侍則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
慕遠夕差點沒被雞腿噎死。忙灌了一口上等桃花釀,一口甘甜下肚,方氣定神閑地再次回望向他們。大家對她的奇遇都感到很不可思議,林白耳和她姐妹情深心有靈犀,于是彼此間開始用意念溝通——
“姐姐,你怎么突然成了心妃?”
“你問我,我問誰?我比你還納悶兒呢!”
“伴君如伴虎,姐姐小心為好!”
“這你大可放心,他要是虎,那我就是動物園園長!”
“……啥?”
“沒啥,你告訴二少,不用替我擔心。反而是你們,要對南肇王引以為鑒,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北幽帝的心頭刺,所以你們更要小心,在回東越之前,保持警惕,安分守己。”
“是,姐姐!”
溝通完,慕遠夕將目光移向長孫言聿,再次咬了一大口雞腿,嚼了幾下,對他齜出一個燦笑。他見了,又無奈又好笑地笑了,那笑容溫柔如水,哪怕如今無形中隔著重重障礙,她依舊能感覺到那抹笑容里不變的溫暖與寵溺。
而她只想告訴她,她很好,勿掛懷。
屠胤遲在一旁兀自悶頭喝著酒,這么近的距離,他仿佛什么都沒有察覺。可連站在邊兒上的東門曲都留意到了,屠胤遲簡直就是自欺欺人。
東門曲打從心里替自己主子感到無比的氣憤:上一個夕妃在宴會上跟南肇王暗傳秋波,這一個心妃在宴會上和東越王眉來眼去……主子啊,為何你就這么淡定呢……你難道不照鏡子嗎,沒看到自己頭頂一片綠嗎……
宴會歌舞徐徐開場,這一次的國宴,無形中成了各大官員拼女求榮的賽場。以前是因夕妃心計太深,三番幾次暗中阻撓他們?yōu)楸庇牡郢I女,可如今夕妃已成過去式,心妃看起來又不大成氣候,瞧那副平庸姿色,即使穿再華貴的衣裳也難掩與生俱來的卑微低賤的奴隸氣息。在這盛大的國宴之上,她的行為舉止毫無收斂,盡顯粗魯,吃相難堪。座下百官群臣對此看在眼里,竊竊私語,家眷貴婦頻頻掩嘴嘲笑。
他們心里都開始恬然篤定,自己待字閨中的女兒鳳飛之日指日可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