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半得看張知勁的。
畢竟這個時候,一個女人,一輩子過得好不好,多半得看家里的男人怎么樣。
張知勁沒讓她等多久。
今兒劉二女回娘家告知再嫁的事。
次日是單日,按這邊的規(guī)矩,不能上門兒做客。
第三天他便帶著重禮親自過來拜訪。
接他進(jìn)門的劉東,不管面上心里皆樂呵呵的。
他倒不是在乎那些禮物。
但是有時候看重不看重你,就表現(xiàn)在這些表面兒上。
若不然你想想,明明這個人很有錢,可該給你送禮的時候,卻舍不得花錢。
你心里怎么想?
劉王氏直挺挺的坐在炕上,冷眼旁觀張知勁恭敬地向自己行禮。對他的姿態(tài),心里先高興了兩分。
她笑呵呵地讓他坐下。
只見張知勁既不輕浮張狂,也不害怕拘謹(jǐn)。
坐下后,坐姿雖不是頂頂標(biāo)準(zhǔn),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用一兩個詞兒來形容那就是落落大方、從容不迫。
劉王氏看罷了張知勁的舉止,又看他的長相。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說起來,劉王氏對張知勁真是聞名已久。
他們以前也恍過一兩面,但因為彼此并不相干,也就沒在意。
可現(xiàn)在當(dāng)然得好好看看了。
她瞇著眼,仔細(xì)看了片刻。
只見張知勁長得并不算多俊,但國字臉、濃眉大眼,讓他看起來最起碼也是相貌堂堂。
又兼身材高大又精悍,至少用眼看起來,不會像前一個女婿張知青那樣英年早逝。
這就好!
——要知道一直死男人的話,以這時候的風(fēng)氣,不管在哪兒,不管對那個女人來說,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兒。
對母女俱做過寡婦的她,她心里尤其滿意的就是這點。
與此同時,張知勁也在不著痕跡的查看劉王氏母子。
未來大舅哥劉東不必說了,一看就生得單薄,恐不是長壽之相。
而未來丈母娘呢?
與劉二女有四五分相似,最難得的是看著像是大度之人。
要不然獨子都成這樣了,一般人兒早愁眉苦臉了。
當(dāng)然,今天這場合裝也得裝出高興的樣子。但既然是裝的,自然與真的有差別。
雖然都說‘姜越老越辣’。
不過一個人的品性卻不會輕易改變,從舉止形態(tài)卻能看出很多東西。
張知勁自認(rèn)為還是有幾分眼力,自然能看出幾分劉王氏的人品。
閑話少說,說回正題。
因為早說晚說都是說。
所以,在兩個人閑聊幾句后,張知勁站起來鄭重其事的說正事。
“……二女賢良溫柔,知禮大義,可堪良配。小子深為仰慕,還請伯母割愛許嫁。
小子感激不盡。日后絕不會虧待了她……”
劉王氏聞言,精神一振。
要說她不愿意有這樣一個女婿?
那是假話。
只是,萬事都有規(guī)矩。該矜持的時候,還是得矜持。
于是,她沉吟了片刻。方模棱兩可不置而否:
“都說婚姻講究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這……”
剩下的話她沒說,但其中的意思誰都明白。
——沒有你獨一個上門的。
張知勁早有預(yù)料,好聲好氣的回應(yīng)。
“你老說的是。到正式上門時,咱們自然按規(guī)矩辦事兒。
如今,一來二女的人品,值得我給她一個交代。
這也是看中之意。
二來我也想先給你老賠個不是。
要不是因為我,二女也不會受這無妄之災(zāi)。
不管咋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p> 張知勁話說的謙虛,劉王氏聽著心里也十分受用。
她也不是那種為難人的人,便實話實說。
“老話說‘明人不說暗話’。咱們鄉(xiāng)下人實在,有什么說什么。也喜歡有什么都說在前頭。
如此,我也就不可以客套了。
你可不要多心。”
“是!”
張知勁點頭:
“您老只管說,只管問!小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那好!俺就說了!”
劉王氏動了動身子,換了下坐姿。
“不是俺為難你。這頭一件,你娘……怎么說?
你也別嫌俺嘮叨,這誰家的孩子誰疼?!?p> 她指著劉二女:
“別看就這么一個榆木疙瘩,在當(dāng)娘的心里都是好的。
哎,到什么時候,這婆媳都是冤家對頭?!?p> 其實劉王氏不問,張知勁也要說的。
這時正好借機(jī)一塊兒說了。
“昨兒家中幾位長輩已經(jīng)談好了,日后她不能回老家,只是養(yǎng)老送終卻免不了。”
劉王氏有些遺憾。
畢竟不能全部擺脫這一個麻煩。
可回頭想想:這天底下受婆婆氣的人兒多了去了,難道還不嫁了?
劉二女比起她們來,將來已經(jīng)夠好過的了。
而且她自己也是做婆婆的。
也不愿自己辛苦一輩子了,將來兒女不孝順,沒得個好下場。
這一點算過去。
她接著又往下說。
“這第二卻是關(guān)于伯書的。
雖說你與二女兩個,都不是第一次娶妻嫁人??赡氵@邊呢,干凈著呢。二女這邊卻還有伯書。
這當(dāng)娘的,要是心狠的,大不了不管??伞降资亲约荷砩系粝聛淼囊粔K肉……”
既然是已經(jīng)決定迎娶劉二女,她的一切他自然了解,所有的好壞也早就接受了。
他早想過了,也有應(yīng)對之法。
“那我也說句實話。
都說后娘難當(dāng),其實后爹也難當(dāng)。對他太好了吧,我心里意難平?!?p> 畢竟不是親兒子,有時候心里還膈應(yīng)。
“對他不好吧,我自己都感覺自己未免太不是東西了?!?p> 不管怎么著他以后也叫我爹。
一個大男人和孩子過不去……
所以,他做了許諾:
“我絕對不會欺負(fù)他。
但是想讓我將他視若己出,我也做不到。
我只能許諾,盡量將他與我以后的子女一碗水端平。
以后但凡有他們的一份兒,必少不了他的。
至于二女,他們畢竟是親母女子,只要他們母子沒意見,隨他們的意?!?p> 這就很不錯了。
劉王氏差不多得到預(yù)想。
那這么親事,差不多就說定了。
她看時間還早,便準(zhǔn)備讓兒子劉東領(lǐng)著張知勁去外面街上轉(zhuǎn)轉(zhuǎn)。等中午回來,她再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一下。
沒想到張知勁卻不走。
只聽他一臉尊敬又不失濡慕的說。
“伯母也知道我家的情形。本來聘禮這些也該父母做主,如今我既然來了,咱們不如當(dāng)面兒先商量好了。
伯母意下如何?”
“也好!”
一般來說,這些都是需要媒人在中間來回跑,來回問。所以劉王氏才不著急問。
可既然張知勁問了,她當(dāng)然愿意現(xiàn)在就說了。
張知勁極其主動,搶先詢問:
“聘銀小子預(yù)出八十八兩,再出二百兩銀子預(yù)備其他的各色東西,您老看如何?
或者伯母對聘禮這些還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你也一并說了?”
“太多了!”
他話剛說完,劉王氏已搖著頭脫口而出。
張知勁詫異的望過去。
他倒沒有覺得劉王氏的話小家子氣。反而想的深了,想著劉王氏到底年長,又熟悉事故,是不是他哪兒做的不對?
便試探著問:
“多嗎?雖然不該提,可以前(指給常家)比這多多了?!?p> 劉王氏穩(wěn)了穩(wěn)身體,搖搖頭。
“咱們鄉(xiāng)下人,哪能與人家那種高門大戶比?”
“知勁啊,本來有些話我是不該說的。
畢竟,誰家都想著給自家閨女兒爭面子。
俺這話不管放哪兒,都是給自家閨女兒搗亂。
說不得,還容易讓女婿看不起自家。
可反過來說。
還是那句話:這誰家的孩子,誰家心疼。
天下少有不想自己的孩子過的好的?
說句大不敬的話,要不是沒那本事,俺也想讓俺閨女像公主那樣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出嫁。
可誰讓前輩子沒修福,投生到這家里呢?
既然是鄉(xiāng)下人,聘禮哪有那么高的?”
“您說的極是?!?p> 張知勁一臉佩服。
“只是夫妻一體。雖說我們還沒成親,可婚姻向來是倆個人的事兒,她有面子了,也相當(dāng)于我有面子?!?p> “俺明白!”未來女婿堅持給女兒做臉,劉王氏只有高興的。
但一些該想到的問題,她還是得說。
“只是,你就當(dāng)我老了愛嘮叨。你愿意聽的就聽,不愿意聽那就當(dāng)耳旁風(fēng)。
“你也知道,咱這剛從亂世中趟過來。
周圍的人兒,那真是富人少,窮人多。有的人家甚至連飯都吃不起了。
你說你這么一弄,要臉的人兒那什么時候都要臉。那些不要臉的人,他找你借點兒糧借點錢啥的,咋辦?
你能不借?
畢竟那可是救命的事。
可你要借了吧,保管其他人有樣學(xué)樣。
畢竟都是一樣的人,你說你總不能借給這個不借那個吧。
到時候沒完沒了的,啥時候是個頭兒?
所以,俺想著,要不然聘禮就少一點,省得那么麻煩。
只要你們兩人日后過的好,那比什么都強(qiáng)?!?p> 張知勁接受了她的好意,但不同意把聘禮減少。
雖然都說此一時彼一時。
可在他心里,真沒有常五小姐比劉二女更高貴的意思。
不是怕麻煩嗎?
那好辦,由明轉(zhuǎn)暗就行了。
另外,就是婚房的事兒。
就像劉王氏所說,現(xiàn)在不宜太打眼,所以也別想另辟宅子做婚房。
但卻可以把現(xiàn)在住的房子,重新粉刷一遍。
再打一些家具啥的。
這么零零碎碎的,二三個月也過去了,到十月份剛好可以辦婚事。
正好因為六老太爺去世,族里的喜事都停了,那時正好過了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