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到了離京的日子。
清早,小院里一片熱鬧,張知勁帶著冷風(fēng)從門外進來,先上下打量了一遍劉二女,見她穿的厚實,這才問道:
“都收拾好了吧?馬車在側(cè)門外等著了?!?p> 劉二女忍不住瞅了一眼一邊的箱子:
“妥當(dāng)了……不會出啥事吧?俺這心里總覺得不妙。”
張知勁安慰她:
“沒事!你就是自個嚇自個。我不是說了嗎?雖說各家王公侯府的門禁森嚴,出入皆有人盤查檢驗,想要帶出一個大活人并非易事。不過一來這是新府邸,規(guī)矩沒那么老牌世家嚴謹,守門的也不是個撅頭,不知道變通。二來我早就跟大伙兒商量好了,仗著人多把箱子一塊兒抬過去。”
事實也果然如張知勁所料,眼看一溜兒抬過來十幾個箱子,邊上一群張家人領(lǐng)著車行幫忙的人又不住的催促,大聲囔囔著趕時辰,守門的下人們也不由得慌了神,從開始的認真盤查直到敷衍了事。
很快查檢完畢。
“行了,走吧!別耽誤功夫!”
張家善大手一揮,便招呼子侄車夫們行動。
眼看大功告成,眼看眾人與門外近在咫尺,誰料計劃不如變化快,就在這時,一行人急沖沖的跑過來了。
領(lǐng)頭的宋婆子一邊大聲招呼張家人,一邊在腦子里不住的唾罵:
也不知道馬婆子干什么吃的,讓她盯梢,連人什么時辰出門都弄不清楚,幸虧自己多長了個心眼,如今好懶還能將功補過,要不然豈不是辦砸了差事?
轉(zhuǎn)眼間,宋婆子已經(jīng)沖到了眼前,她直拉住張申氏、張楊氏妯娌的手,也不顧自個還氣喘吁吁,便迫不及待的開口了:
“兩位老太太也太……急了……老夫人還說讓咱們伺候諸位收拾……便是送不會祖籍,好歹也得把諸位送出京,哪知竟是遲了……如此,抬箱子這等費力氣的事諸位老爺少爺們就別插手了,都交給家里的小子們,也讓咱們做奴婢將功補過……好歹……盡盡心?!?p> 說完,一擺手,后面跟著的家丁爭先上來,搶過扁擔(dān)抬起箱子便走。
這回七房與族里已是跟撕破臉沒什么兩樣,別的人再想不到今日對方竟然派下人來幫忙,此時雖然詫異,但想著也許對方是為了面子好看,對自己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省的自己搬東西,便也就坦然面對。
他們放心了,卻直把劉二女看的提心吊膽。
“咋辦?”
張知勁拍拍她的手:
“沒事!你等著看吧!”
話音剛落,前方突然出事了。
隨著“啊呀”一聲響,一個抬箱子的人不知道是腿抽筋了,還是沒踩穩(wěn),猛的一個趔趄,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摔倒在地上。
不僅如此,連帶著和他一起的人和抬得箱子倒了霉,都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咚!嘩啦啦!”
雖然箱子因為被鎖著所以沒被摔開來,但只聽著聲音便覺得不妙,張楊氏跌跌撞撞的跑上前,飛快的拿著鑰匙打開箱子,往里只看了一眼,立時就把她心疼的直哆嗦,頓時不顧三七二十一大聲叫罵起來。
“俺的老天爺啊,趕緊來兩個人打死這兩個遭瘟的東西吧,多好的東西也給摔了個稀巴爛……”
宋婆子暗暗叫糟。
經(jīng)過多番尋找仍然不見大姐兒半點影子,七房的人秉承著燈下黑的原理將目光轉(zhuǎn)會在了伯府之內(nèi),在悄悄在府內(nèi)各處查探無果后,目光隨即投向了小院。
宋婆子便是這個奉命趁機查探的人,本該兢兢業(yè)業(yè)為主分勞,但她作為心腹知道主家與族里的諸多內(nèi)情,因此不由得有些拿大,再加上得了個假消息,遲了一步也不奇怪。
好在也不是不能挽救,這不她一計不成立刻再生一計。
結(jié)果事情又搞砸了。
抬箱子的下人本來得了她的暗示準備趁機做一場戲——一塊兒把箱子摔了好讓她有借口查看一番。
至于如此做多半會摔碎了箱子里的東西,張家人會不會不依不饒?
不說那些東西合起來對伯府來說不值一提,便是真的價值千金,別忘了付銀子的可是伯府,自家的東西打砸了都應(yīng)該應(yīng)分。
只是……
宋婆子眼睜睜的看著張知勁等兄弟飛快的搶回其他箱子,她的人再插不上手,趕緊勸道:
“五老太太快別哭了,這小子們也不是成心的,他”
話尤為說完,已被張楊氏唾了一口,罵道:
“他們當(dāng)然不是成心的,人家分明是有意的。一群缺德冒煙的下三濫的貨,揣著個黑心憋著壞整天想著害人。
這就是七房的心里不痛快,變著法兒找茬欺負俺們。要不然你們說,這一個個經(jīng)常干活兒的人咋好生生的就把東西給摔了……”
雖然張楊氏經(jīng)常胡攪蠻纏,但不得不說這回她說到點子上了,其他人也氣壞了,都以為這是七房的人安排的,或者說是底下的人為主分憂。
宋婆子真想給挑事的張楊氏幾巴掌,好好教教她做人。
不過是個鄉(xiāng)下婆子,要不是祖上走了狗屎運跟主子連了宗,她知道這些人是那頭蒜那根蔥?
可恨主子顧忌名聲,到底被這些打秋風(fēng)的螞蚱粘上了,如今明明分宗卻還不能廣而告之,讓她跟著受這份窩囊氣。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干脆蠻狠一回直接讓人掀翻了那些箱子查看一下,反正強龍不壓地頭蛇,除了能去主子哪兒哭訴一番,量這些人也翻不出天去,而只要辦好了差事,告狀她也不怕。
“這是在干什么?”
聞聲,宋婆子渾身一震。
他怎么來了?不是絆著他嗎?
“世子!”
一眾下人紛紛躬身行禮。
張群書皺眉看著眼前亂糟糟的一幕,不動聲色的挺挺腰,用稍顯幼稚的聲音說著老氣橫秋的話:
“連件小小的差事都辦不好,要你們何用?還不速速退下領(lǐng)罰!”
其他下人聽令不敢怠慢,只宋婆子仗著她是張鄭氏的人,忍不住出聲提醒:
“奴婢還沒辦好老夫人交代的事呢?!?p> ,
一句話剛說完,沒防備一巴掌直接呼過來:
“退下!”
宋婆子捂著漸漸發(fā)紅的右臉,眼淚差點洶涌而出。
說句實話,張群書打的這巴掌并不重,遠沒有她以前受罰時臉疼。這一來是他太年輕,二來宋婆子到底是祖母面前前的人,他心有顧忌。
但宋婆子心里委屈,只覺得受到了侮辱。
畢竟她雖是下人奴才,可上一回挨打受罰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這些年來她不管跟著那個主子,好處不一定是頭一份,挨打卻是再沒有的,如今卻是一朝臉面盡丟。
再則,別看七房的人如今成了她的主子,追根溯源也不過是一群泥腿子鄉(xiāng)巴佬,誰也不知道她心里老大不服氣呢。
說一千道一萬,別管她有多少理由,有句話說得好——形勢比人強。
待宋婆子帶著走遠,他這才上前對著張家善等人行禮,張家善等人紛紛還禮,畢竟今非昔比,如今這位小少年不僅是族里人看著長大的后輩,更是欽封的世子,日后的伯爺。
“我送各位長輩上車。”
張家善任他扶著,心里止不住高興。
這回,箱子直到被抬到車上,拿繩捆結(jié)實了,也再沒起一絲風(fēng)波。
眼看分離在即,張家善忍不住將心里話說出來:
“此次分別,說句不吉利的話,咱們爺倆估計這輩子都見不著了,有幾句話我不吐不快,你要是覺得有理那你就去做,若不想聽那全當(dāng)耳旁風(fēng)好了?!?p> 張群書忙擺出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張家善左看右看見他似是真心的,不覺點點頭,道:
“你日后定要好好讀書,這是一等一的大事。有空閑的功夫把武藝也練起來,別怕苦,多學(xué)點本事總吃不了虧。記住別忘了你叔和你姑,不管文武真早管家,總得讓他們精通一樣,如此他們好了,一來省的日后拖累你,二來也是助益。
還有你奶,你娘,她們養(yǎng)大你們幾個小的不容易,你以后定要好好孝敬她們。
不過她們?nèi)蘸蟪霾涣藘?nèi)院,眼里直盯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有些事難免看不長遠,大事還得你自己拿主意?!?p> 說完重重的拍拍張群書的肩,轉(zhuǎn)身上車,用力的吆喝一聲,馬車徐徐蜿蜒而去……
與此同時,伯府壽春堂內(nèi),宋婆子在院內(nèi)駐足,穩(wěn)了穩(wěn)心神,便蒙頭闖進正堂,隨即撲通一聲跪在當(dāng)堂:
“老夫人,奴婢過來請罪!”
張鄭氏閉著眼歪在塌上,一邊由著丫頭捏肩捶背,一邊讓個丫頭一口一口喂吃燕窩。
底下椅子上坐著姜氏,剛對著她說了好些聽來的各府隱秘。
“咋了?”
宋婆子眼珠子一轉(zhuǎn),話說的輕描淡寫:
“奴婢本來帶著人盤查呢,誰知道世子過去了……”
張鄭氏一怔。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至于你,到底辦事不利,扣三個月月銀?!?p> 宋婆子松了一口氣,姜氏反倒擔(dān)心:
“就這么放過他們了?若是……”
張鄭氏譏笑:
“怕什么?不過個小丫頭片子,長不長成人都兩說,就算今日放過她又如何?難道日后還能報復(fù)回來?再說,世子都出面了,我這個做祖母的還能不給一點面子?!?p> 這話聽著不對,姜氏趕緊抱怨:
“群書這孩子也是,不好好讀書,摻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做什么?一定是底下的人亂嚼舌根子,娘也知道那孩子面皮嫩心眼軟,媳婦找時間非得殺一殺這股歪風(fēng)邪氣不可?!?p> 張鄭氏似笑非笑的撇了她一眼,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