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博爾呼

　　離東胡巴圖魯大會的時間越來越近，東胡山戎王令左右大都尉在各自的帳落中挑選勇士二十名，以備即將到來的東胡巴圖魯大會。

　　白狼水，山戎王帳外。

　　左大都尉宇曼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白發(fā)蒼蒼的他看上去很精神，雖然臉上爬滿了歲月雕刻的痕跡，但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卻顯得格外銳利。

　　右大都尉則年輕很多，右大都尉是山戎王維先的女婿，所以在山戎部的地位要高于左大都尉。

　　“宇曼都尉，這次山戎部落的榮耀就靠我右部了，你左部人才凋零，年輕一代沒出什么將才，要不我借幾個人給你？”

　　左大都尉宇曼冷哼一聲，說道：“不用了，赫舍里都尉還是做好自己的事吧？千萬別到時候陰溝里摔跤。”

　　“哈哈，宇曼都尉還是這么老而彌堅啊?！?p>　　“赫舍里，聽說你在草原上劫殺了燕國的商隊？”宇曼有意無意的說道。

　　赫舍里眼皮一跳，警惕的問道：“宇曼都尉，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再說了，搶掠商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山戎部落就是干這個的，有什么問題嘛？”

　　“哈哈，赫舍里都尉說的不錯。不過啊，我倒有一句話要告訴都尉，練鷹的時候也要挑一個好鷹，不然被鷹啄了眼可就得不償失了?！?p>　　“笑話，我赫舍里長這么大還從不知啄人眼的鷹在哪里，就算有，我也能將它訓(xùn)的服服帖帖?！焙丈崂镙p蔑的冷笑。

　　宇曼是山戎王維先的老將，因?yàn)橐郧暗囊患?，早已不受山戎王寵愛。但左大都尉帳下八千精騎卻精銳不已，所以，赫舍里雖然早有吞并左部的野心，但卻不敢下手。

　　赫舍里騎上馬，帶著百余護(hù)衛(wèi)武士，離開了山戎王帳。

　　馬蹄踏出的灰塵彌漫在空中。宇曼也跨上馬，離開了王帳。

　　宇曼這次來山戎王帳的時候，有兩個千夫長隨行，一個是他的愛將達(dá)奚若，另一個是博爾呼，這兩位千夫長都是跟隨他南征百戰(zhàn)的老將。

　　三人騎馬走在最前面，達(dá)奚若和博爾呼分走在宇曼兩側(cè)。

　　宇曼說道：“這二十個勇士怎么選，你們有好的人選沒有？”

　　青山蒼翠，綠草茵茵。

　　宇曼望著熟悉的草原，呼吸著熟悉的空氣。赫舍里有一句話說對了，左部這幾年來沒有出現(xiàn)特別出彩的年輕人，領(lǐng)兵作戰(zhàn)的人才多少有些青黃不接。

　　達(dá)奚若沉思片刻，說道：“挑二十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不成問題，可就是沒有特別出彩的年輕人啊?！?p>　　一旁的博爾呼也說道：“確實(shí)如此，大都尉，赫舍里這狗賊一直覬覦我們白狼水的水草地，這次巴圖魯大會必然是卯足勁要爭奪巴圖魯稱號，以期在東胡大單于那里露臉啊?！?p>　　東胡習(xí)俗，若能奪的巴圖魯稱號，升百夫長，賞賜民五百帳，奴隸百名，并且有與東胡大單于同帳飲宴的恩賜。

　　“你們各自帳落里有沒有比較顯眼的年輕人，騎射技術(shù)過人的，都推薦上來，我們把他們放一起，搞一次狩獵大會，選一選?！庇盥哿宿郯l(fā)白的胡須。

　　達(dá)奚若笑道：“這個我們帳落里倒有幾個?！?p>　　宇曼見博爾呼不說話，問道：“博爾呼，你那邊呢，可有好苗子？”

　　博爾呼說道：“大都尉，我這個千人隊?wèi)?zhàn)力不強(qiáng)，要找出一兩個特別拔尖的，還真不容易。”

　　達(dá)奚若笑著說道：“博爾呼，你這謹(jǐn)慎的毛病啥時候改過來啊，我看著就著急?！?p>　　博爾呼搖搖頭，笑著說道：“達(dá)奚若，我和你不一樣啊，你這大大咧咧的慣了，我如果和你一樣，那我早就被狼吃的骨頭都不剩了?！?p>　　博爾呼一向以謹(jǐn)慎知名，做事比較細(xì)心。和達(dá)奚若的粗豪相比，更像是一個謀將。

　　宇曼也忍不住大笑起來，他打斷兩人的話，說道：“你們兩個啊，都吵了幾十年了，還是沒個分曉。算了，算了，回去再說吧?！?p>　　宇曼當(dāng)先一騎，向南馳去。

　　博爾呼和達(dá)奚若兩人看了一眼，都迎馬趕了上去。

　　當(dāng)夜，宇曼獨(dú)自召見了博爾呼。

　　在左大都尉的帳篷里，宇曼將伺候的人全部遣出去，大帳里只剩下宇曼兩個人。

　　帳篷里點(diǎn)著油燈，燈光有些暗。

　　宇曼坐在一張虎皮的椅子上，他瞇著眼，靠在椅背上。

　　他老了！

　　這幾年，感受尤為明顯。

　　“坐吧！”宇曼低聲說道。他的聲音中有數(shù)不盡的蒼涼與悲傷。

　　他老而無子，他這一輩子，縱橫草原，唯有一件事，讓他到現(xiàn)在都后悔不已。

　　博爾呼坐了下來，沒有說話。

　　宇曼嘆息一聲，他望著博爾呼，見他鬢角有了白發(fā)，于是說道：“這些年苦了你了，有十幾年了吧。”

　　博爾呼抬起頭，望著帳子里的油燈，說道：“大都尉，有十七年了。”

　　宇曼的手搭在虎皮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沉默了一會，說道：“他們過的還好嗎？”

　　博爾呼點(diǎn)點(diǎn)頭道：“還好?！?p>　　宇曼揉了揉發(fā)脹的額頭，說道：“那崽子也十七歲了吧，騎射怎么樣？”老人坐起來，眼睛射出銳利的光。

　　博爾呼說道：“末將親自教的他騎術(shù)和箭術(shù)，這兩年我奉大都尉的令，并未讓他上戰(zhàn)場廝殺，上次打匈奴的時候，我安排他做了斥候，偵探軍情。”

　　“哎，也是我太貪心，那時候想不通啊，讓孩子受委屈了。”宇曼都尉的眼神有些落寞，其實(shí)更多的是后悔。

　　“大都尉，你不要這么說，其實(shí)你還是很關(guān)心他們的，若沒有你當(dāng)年冒險將他們藏起來，恐怕早已被赫舍里那狗賊給殺了。這么多年來，你又派重兵保護(hù)，可憐天下父母心，就是我這個外人看在眼里，也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做法了。”博爾呼安慰宇曼道，他是整個事件的參與者，也只有他才知道宇曼為他們付出了多少。

　　“你覺得是時候了嗎？”宇曼盯著博爾呼，問道。

　　其實(shí)這兩年他已經(jīng)漸漸想明白了，從心底里接受了那個孩子，他年歲漸老，又沒有兒子，將來左部需要一個人來繼承。

　　博爾呼忙站起來，低著頭說道：“末將不敢說?！?p>　　宇曼笑著說道：“你啊，也難怪達(dá)奚若說你，有時候做事說話確實(shí)不干脆，我們草原上的漢子，做事雷厲風(fēng)行，有時候想得太多，反倒成了羈絆，這一點(diǎn)上，達(dá)奚若要比你強(qiáng)些?！?p>　　“大都尉說的是?！?p>　　“說吧，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都十七年了，我還沒見過那孩子長什么樣子?！?p>　　“是，末將覺得是時候讓他出來了，猛虎圈的久了，就沒了獠牙；獅子關(guān)的長了，就沒了威風(fēng)?！?p>　　宇曼站起來，來回的在地上踱步。

　　“你說得對，是時候了，這次巴圖魯大會，你讓他來吧，秘密總有捅破的一天，他若是我宇曼家族的子孫，就要撐起宇曼家族的榮耀。這些年來，赫舍里對我左部的野心日益顯露，我老了，有些東西力不從心了，他要是再扛不起左部的的擔(dān)子，我怕日后就是魂歸天堂都會后悔啊?！?p>　　“大都尉，你身體康健，會長命百歲的?！辈柡裘Φ椭^說道。

　　宇曼揮揮手，笑著說道：“博爾呼啊，你是真拍不了馬屁啊，哪有不會死的人啊。”

　　博爾呼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都尉，要不我?guī)^來你看看？”博爾呼試探性的問道。

　　宇曼站定，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了一會，說道：“不用了，慢慢來吧。”他從腰間拿出一柄金色手柄的短刀，遞給博爾呼，說道：“你把這把刀交給他，記住了，用你的名義，讓他帶好了，這是我們宇曼家族的傳家之寶，決不能丟。”

　　博爾呼大驚，他不知道為什么左大都尉突然要問起孩子的事，但他隱隱感覺到，或許真的有大事要發(fā)生了。

　　“是，我一定交給他?！辈柡酎c(diǎn)頭應(yīng)允。

　　“好了，你去吧，有什么事及時報我，還是那句話，他們娘倆的安全我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守護(hù)好他們?！庇盥嫔林氐亩诘馈?p>　　“是，大都尉放心，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保護(hù)他們母子平安?！辈柡舫谅暤?。

　　博爾呼從左大都尉出來，騎上馬沒有回自己的帳篷，而是來到了燕蠻兒家的帳篷。

　　天色朦朧，夜微清涼。

　　博爾呼來到燕蠻兒家的時候，燕蠻兒正在帳篷外面往羊圈里趕羊。而燕蠻兒的母親則在一旁正在給牧羊狗放狗食。

　　博爾呼讓幾個衛(wèi)士停在遠(yuǎn)處，他自己騎馬過來。馳到近處，他從馬背上下來。

　　燕蠻兒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博爾呼過來，將羊圈的門關(guān)住。小跑過來，拉住博爾呼的馬，向博爾呼行了禮。說道：“師傅，你怎么過來了？”

　　博爾呼手里握著馬鞭，下意識的向燕蠻兒的母親看了一眼。

　　燕母沒有說話，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向博爾呼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回到了帳篷里。

　　博爾呼轉(zhuǎn)過臉來，看著燕蠻兒道：“我聽衛(wèi)兵說你找我去了?！?p>　　燕蠻兒看著自己的師傅，博爾呼對他而言，不僅僅是一個教他騎術(shù)和箭術(shù)的師傅，更多的像一個陪他一起長大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