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星捧月一般那四方來賀。
行至前廳坐下，幾個當(dāng)家人一個接著一個進來。居葁玖已經(jīng)不在居岑寂的身邊，剛還是一副春風(fēng)和煦的模樣這會子已經(jīng)換了一副模樣，眉目間露著不一樣的狠辣意思。
這些人是不能給臉的，這是居岑寂從第一天混就深諳的道理。
敵人向來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營地里的蛀蟲。
居岑寂曾經(jīng)也不是這般模樣，他也有他的真切，也有他的信仰，后來才知道，這個世道里最讓人踐踏的莫不過這些。有時候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在經(jīng)歷一些事情，見過一些人以后，就自然而然的換了一種性格，悄悄地就與從前的自己告別了。
可不是，要忍受一段時間才能成為真正的自己。
他這一輩子什么都不怕，似乎也沒有什么值得他怕的東西。生死？早已走過太多次黃泉路，見過他多次鬼門關(guān)。這個男人，流血都無所謂。人心？這樣一個世道，人性不過如此，何況那所謂的人心，順從的只當(dāng)是朋友，抵抗的早已成為黃泉過路人。
只手遮天，似乎又不太合適，卻也找不出第二個更適合的詞來，錢他自然不缺，人心他也不需要，人脈都窩在手里，用他的話來說不過是越活越?jīng)]有意思。
看著院子里來來往往的人他忽然想起蘇霖來，時至今日他都沒有弄明白，到底是怎樣的誘惑蘇霖就這樣背叛了他。
那晚在暗閣里他站在蘇霖身前，看著那一張滿是血的面龐，血流過額頭，流過眉目，流過連，直接從脖子順勢而下沾染那一身西裝。
他并未看著蘇霖，眼睛一直盯著那燭臺，他說：“蘇霖啊——”
“你恨我嗎？”
“我覺得你應(yīng)該是恨我的，不管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p> “那天我讓管二把你帶到小東樓，我本以為你會長成我想要的模樣，你也確實沒有讓我失望?！?p> “你是最和我心意的，可惜做了最蠢的事情。我這樣的身子，能有幾天可活，為什么你就等不得呢？”
“蘇霖啊——你說我該怎么才好呢？心疼你還是應(yīng)該笑你蠢？”
“你和管二我當(dāng)成弟弟去培養(yǎng)，可最終你還是讓我知道了一個到底，撿來的始終都養(yǎng)不熟，我也沒那么大度，你也別怪我。我能救你，能給你一切，自然都能拿回來?！?p> “我以為你和管二一樣，可是你和管二不一樣。你確實比管二更合我胃口，你比他狠心，比他殘忍，更比他不擇手段。他比你不忍，比你仁慈，更比你多幾分猶豫，一點都不像我身邊養(yǎng)出來的人，有一點他卻比你勝上許多?！?p> “別這樣看著我，你這樣的仇視像是我殺光了你全家?！?p> “不對，確實是如此?！?p> 蘇霖掙扎著，恨不得拿著匕首捅向居岑寂，一刀一刀才能紓解此刻心中恨意。
他思索了一會，又說道：“不對，不對，不對，還有蘇瑜知，我怎么把她給忘了。”
像是自己喃喃自語，又似乎是在和蘇霖說。
“居岑寂，你敢動瑜知，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困獸之斗，居岑寂連人心都不懼，何況是鬼，人可是比鬼都要惡毒幾分。
“瑜知還有一年就要從外邊回來了吧，管二還在等著呢，你說——我要不要早點讓她回來呢？”
明明是問著對方帶著疑問的語調(diào)，卻偏偏聽著是一種過分的肯定，一個個字從他的嘴里吐出來，生生砸在蘇霖的心上。
任蘇霖再有骨氣不向居岑寂示弱，對方拿出他的軟肋也不得不軟下來。
“不要傷害瑜知，她是無辜的——”
蘇霖除了面上滿是鮮血以外身上并沒有任何傷口，衣服周周正正的穿在身上，連之前褲子上沾染的灰塵居岑寂剛才蹲下來都親手替他拍干凈。雖然沒有多少傷口，他卻一點也不舒服，整個身子都疼痛不堪。他知道自己沒有多長時間可活，居岑寂讓人喂下他喝那杯水，他就知道這個男人不講任何情面。
那杯水自然不是普通的水，混合在水中的白色粉末是居岑寂特意讓趙伯希弄出來的，配方是劇毒的草藥，喝下去不僅全身疼痛，割肉挫骨的痛，心中更是像燒灼一般，最后的失望狀態(tài)是七竅流血。
這樣的手段蘇霖不是沒有見著居岑寂用過，一種最折磨人的方式，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用在自己身上。
居岑寂極少做這樣的事情，對方是蘇霖似乎也沒什么不可以，送他前可不是要好好道一個別，要不都枉費他的良苦用心，畢竟還多給了蘇霖一晚上的時間與那女人一起，轉(zhuǎn)念一想似乎沒有必要，左不過下去以后還會碰上，這樣一想心里又十分不快活。
“無辜？是挺無辜——”
居岑寂滿眼笑意，他的字典上可沒有無辜兩個字，若是出現(xiàn)了豈不是要整日整日祈禱，畢竟身上背著的命太多，手上的血也不少。
“不要傷害瑜知！”
“你求我，我考慮考慮?！?p> “我求你，三爺，我求你——”
“蘇霖，你可真讓我失望?！?p> “我剛剛想了想，你那么愛那個女人，要不我做件好事，你死了以后我把你埋進蘇家墓地，讓她拋尸荒野——”
“居岑寂——你沒有心——”
算是拼盡力氣，蘇霖說的咬牙切齒。
只聽得居岑寂呵呵的笑著，一步一步走進蘇霖。他說他沒有心，可是胸膛里的那顆心還有序的跳動著，撲通撲通，一聲一聲他都聽的真真切切。
要心有什么用呢！
走到蘇霖身前，伸手拿出支鋼筆，他仔仔細細的看了好一會，說話溫聲細語：“用了不少年了吧，我記得當(dāng)初托二姐帶回來沒少花功夫，只想著送你一份合心意的賀禮，小東樓的三當(dāng)家畢竟你也費了不少的心思，才從我手里得到，當(dāng)時挺怕你會不喜歡，現(xiàn)在看來還挺不錯。
將筆套拿下，轉(zhuǎn)瞬間手握在筆桿上，蘇霖只覺得一陣疼痛，再低下頭那支鋼筆已經(jīng)插進他的心臟處，他的眼睛里落下淚來。
“可惜了！”
看和自己手上沾染的鮮血，順勢流過指尖滴在地上，一滴，兩滴，三滴……
抬首看著蘇霖，眼睛流出血淚，鼻子也是血，嘴巴也是，耳朵也是，匯在一塊一滴一滴的吊在地上，砸出一朵朵妖艷的花來。
“居岑寂，你永遠都沒有心——”
這是蘇霖最后的一句話，他一直沒敢忘，畢竟是人家費了力氣說出口的遺言。
逝者為大，忘了多不好，多不尊重死者。
“三爺——三爺——”
管樑的聲音出現(xiàn)，他才從回憶里出來。
“六當(dāng)家把碼頭的貨單拿過來了，等著您過目?！?p> 他從管樑手里接過單子，掃過一眼又仍在桌子上，揉著額頭說：“拿回去，過幾日小東樓再說?！?p> 見著居岑寂這樣六當(dāng)家也不敢再說，只是拿回自己的單子，好在就只是幾張紙，卷好塞進袖子口袋里，不敢多言說上些賀壽言辭，趕忙退出去。
出了門心還懸著幾分，嘀咕著今日不知又是誰又觸了霉頭。他是見著居葁玖走后沒多久，心想著居岑寂心情自當(dāng)不錯，誰知又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