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許次山進門居岑寂起身問好,在居府之外他是小東樓的大當家,算得上是萬人敬重,在居府里,居岑安身前他只是一個弟弟,一個居府里的三少爺。
一個小輩,見著長輩自然行該行的禮,喚該喚的人,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情。
“許叔,請坐。”
待許次山坐下后居岑寂主動走到一邊坐下,原本坐著的位置待居岑安落座后,吩咐管樑道:“管二,去沏一壺好茶來?!?p> 管樑得了吩咐退下,滿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們幾個人,許珈珞坐在許次山身邊視線一直在居岑寂身上。
愛一向是藏不住的事情,哪怕是咬緊牙關不說話,依舊能夠從其他地方以不能控制的方式流露出來。
愛一個人不犯法,愛只是一件受罪的事情。
只是這樣看著居岑寂,關于他們說的話許珈珞充耳不聞,今日難得這樣見到居岑寂,若是不一次看夠,當真是浪費這樣一次機會,白來居府一遭。
許珈珞與居岑寂的相識像極了話本里的故事,只不過與話本不用的便是居岑寂一眼都沒有在她的身上流連過,哪怕是曾經(jīng)那樣桀驁不馴,那樣風流卓絕。
她第一次見居岑寂是在居府,十一歲那一年許次山帶著她做客居府,她在后院的園子里撲蝴蝶,不認識回前廳的路,誤打誤撞間進了居岑寂住著的南苑。那時候居岑寂的母親已經(jīng)離世,南苑一直是他一個人住,這個脾氣性子古怪的三少爺在府里并不討人喜歡,哪怕是一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少爺。
居老爺子一生未娶妻,身邊的所有孩子都是庶出,居岑川雖是大少爺也沒占得多少便宜,只不過是比居岑寂討喜。居老爺子對于居岑寂并未表現(xiàn)出多么重視的模樣,久而久之府里的仆人也對居岑寂算不得多上心。
南苑只是居岑寂一人住著,他一向喜靜,原本南苑里的仆人全都被他打發(fā)去了別的院子。
時間久了南苑成為很少有人踏足的地方,若是沒有必要的事情,幾乎都不愿往南苑來。都認為南苑不吉利,死了兩位姨太太不說,連帶著三少爺都生的與常人不同,整日整日待在房里不出門。
許珈珞只是推開了南苑的大門,那時候南苑還沒有銀杏樹,只是有顆棗樹,冬春之交時節(jié)棗樹還未染上新綠,院子里一眼望去極盡寒涼。她剛邁進去一只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被推到在地,整個人跌坐在南苑門外。
許珈珞這一生只在十一歲這一年踏進南苑半步,這是她離居岑寂最近的距離。想來也是可笑,這樣一個男人竟讓她記了一生。
她這一生所有的心酸與苦痛都是居岑寂給的,偏偏非要靠近。
這是許珈珞第一次見到居岑寂,少年的眉眼還未完全張開,眼睛里看著她流露的并不是憐惜或是擔心,而是討厭,直直地看著地上的她,這樣的角度像極了君臨天下的帝王俯瞰眾生。
前廳坐著的人到南苑門前便是許珈珞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再轉向居岑寂他的面上并未任何表情。那一日居岑寂一句話沒開口,哪怕居老爺子拿起棍子打到他吐出一口血來,對不起這三個字都未說出口。
居岑寂的脾氣倔,一向他認定的事情便是撞上南墻都不會回頭,若是南墻不破,想盡辦法都會推到南墻繼續(xù)往前。便是錯了,他不愿認錯,誰勸都不頂用。
居家百年無論男女,居岑寂是最特別的一個,惟一的一個!
許珈珞第二次見居岑寂是在回北城的路上,那時她十九歲許次山派管家從外祖父家接她回府。居岑寂那會已經(jīng)離開居家在道上混出些許名堂,北城里關于居岑寂的消息她聽過不少,只是自十一歲那一年她再也沒有見過她,期間她也與許次山去過居府多次,每一次有意去南苑看著的只是一扇緊閉無法推開的大門。
北城外五里地一向匪徒猖獗,那會子正逢亂世,各自為求自保一向兩耳不聞城外事,一心只顧城區(qū)里,北城外的五里地正是兩城交界處,更加助長匪徒氣焰。北城往返她的外祖父家只需要一日車程,管家以為青天白日里并不會出現(xiàn)任何意外,不曾想真的在五里地被攔住。他接許珈珞開著的車是許次山的專座,車牌號就已經(jīng)出賣了許珈珞的身份,北城商會會長的車不管車里坐著誰,攔下便能劫持不小的數(shù)目。
許珈珞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自然是害怕的在后座縮成一團,管家鎖住前后車門關緊車窗,任匪徒在車外怎樣張狂喊叫都未給任何回應,只是瘋狂按下喇叭向四周呼救。
很多事情都是沒辦法預料的,就好像許珈珞從來都不會想到再次見到居岑寂是這樣的場景,居岑寂趕到時車子后座的玻璃正好被匪徒砸破,玻璃四濺割破了她的皮膚。之后她再聽得的聲響是槍聲,一聲一聲,統(tǒng)共四聲。四聲之后只剩下周遭的寂靜,再往那破碎的車窗看去,已經(jīng)不見了匪徒。她遲遲不敢下車,以為是另一波匪徒,五里地的傳聞她不是沒有聽蔣盛林說過。
那時候她還不認識管樑,看著車窗處多出一個陌生的男人又是一驚。管樑只是看了一眼,消失在車窗處。
幾個人將攔路的木頭搬開,管家并不知道是何意思,帶居岑寂打馬走過,跟著的管樑路過從馬上俯身敲開駕駛室的車窗玻璃對管家說了一句走吧,管家這才發(fā)動車子,道上一句感謝匆匆離開。
經(jīng)過居岑寂一行人身側許珈珞打開那扇完好的玻璃,視線一直放在馬上的男人身上,由遠及近,由近及遠,從后背到側方再到前方。
這是她第二次見居岑寂,哪怕是幾年未見,哪怕是相互都已長大成人,她還是認出居岑寂,緊緊是那眉眼她就能確定是居岑寂,十一歲那一日留給她的記憶太過深刻。
再往后她有了自己的自由,打聽居岑寂的消息千方百計的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哪怕是像大都會那樣的魚龍混雜的煙花之地,她還是央著蔣盛林帶著她背著許次山出入。她以為居岑寂是會記住她的,事實卻是居岑寂從來都沒有把她記住,哪怕是十一歲那一天他被居老爺子打到出血都沒有將她記在心里。
這一生居岑寂對許珈珞說過最狠的一句話是,我亦只有一生,不能慷慨贈與我不愛的人。在許珈珞認識居岑寂第十七個年頭,在居府南苑門口。他說話的語氣和緩,內心并未有任何波動,連愛恨都不夾雜。
大抵都是如此,這樣短短的一生都妄圖愛所愛之人,可惜天公不作美,目之所及皆是薄情之人。
這世上無論哪般世道,哪般年歲,輸?shù)氖潜∏橹?,贏得亦是薄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