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也猜過，三周前，也就是8月11日那個周六，梅林來重癥樓A-02病區(qū)時，會不會就是去探望蘇珊。
因為他當時是跟納修一起走進A-02病區(qū)，盡管后來沒看到他走進那間病房，但納修在該病區(qū)的唯一親人，應(yīng)該也只有A-0222病房的蘇珊。
而其他的病房……今天走在A-02病區(qū)走廊時，我專門留意過，發(fā)現(xiàn)絕大部分都是敞開著門的空病房。說不定，這個區(qū)域就只有蘇珊一位住院病人而已。
而就在敲門之前，我還更加確定先前的猜測，卻沒想到這么快就得到證實。
真是一次毫無心理準備的偶遇，可能梅林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我。結(jié)果，我們打過一聲招呼后，就陷入奇怪的冷場中。
不對啊……只是碰巧遇見而已，梅林有必要表現(xiàn)得這么驚訝嗎？
簡直，就像是不愿意被認識的人看到他在這里一樣……
恰好房間里還有其他人。聽到我們的聲音后，站在病床尾邊上的人轉(zhuǎn)過身來，一見到我就熱情地喊出聲：“咦？伊珂！今天有空過來嗎？歡迎！”
“啊，是的，索菲學姐，你好?！蔽蚁蚰俏徽宫F(xiàn)燦爛笑容的女士問好。
還有另一個人，就是納修。他站在索菲旁邊，跟著看過來后，只是朝我點頭示意。雖然他沒說什么話，但也露出一道笑容。
只是，納修的微笑很快就消失了。
病房里的三個人，似乎不約而同地注意到我身邊的戴莎。
“哦，這位是……”我正想先向梅林作介紹，好化解剛剛近似尷尬的沉默，卻不料被對方搶了先。
“你好，戴莎女士。”梅林禮貌地微笑點頭，并伸出手。
“你好，梅林教授?！贝魃呱弦徊剑Y節(jié)性地笑著與梅林握手。接著，她便向病房里的其他人打招呼：“索菲，納修，你們好。”
“戴莎學姐，好久不見！你也來啦？”索菲的表現(xiàn)依舊熱情，但不知怎么回事，總給我一種在打圓場的感覺。
因為，旁邊的納修，只是冷冰冰地點了下頭，便轉(zhuǎn)過身看向病床。
床上并無任何動靜?？磥恚K珊或許仍在“沉睡”。
然后，這種更甚于前的尷尬是怎么回事……？
這四個人，竟然彼此認識！可是，怎么好像存在幾重表現(xiàn)不一的隔閡？
“梅林教授最近都很忙吧？”戴莎和梅林對話時，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像是一層沒感情的面具：“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p> “是呀，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面?！泵妨掷泄掳愕鼗貞?yīng)一句，接著卻看向我，仿佛在解釋什么一樣：“學院，包括我在內(nèi)的許多人都很關(guān)心蘇珊的康復(fù)情況。但我平時確實比較忙，只能偶爾抽時間來探望她。現(xiàn)在她恢復(fù)得很好，大家都感到很高興?！?p> “對吧，索菲？”他解釋完后，便轉(zhuǎn)而看向索菲。
“是呀。有梅林教授，還有許多熱心人和機構(gòu)的幫助，才能撐到今日的希望曙光?！彼鞣浦v得相當真誠，笑意里滿是欣慰，接著便抬手劃了一個十字：“還要感謝圣主的眷顧，那簡直就是奇跡?！?p> “那就好……感謝圣主！”我跟著說了一句，再往病房里面探了一眼：“蘇珊學姐現(xiàn)在怎么樣，醒過來了嗎？”
距上次毒素清空后又過了一周，蘇珊會不會好一點了？
“身體雖然沒什么大礙，也不需要再用新型藥物抗毒，但到目前為止還是昏睡狀態(tài)。”索菲的聲音像是由喜轉(zhuǎn)憂般地沉了下去。
“至少沒有生命危險，相信以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彪m然不算出乎意料，但我總覺得有些沉重。就是安慰的話，也顯得像在自欺欺人。
可能那些毒素真對身體機能造成了永久性傷害。如果這樣，那蘇珊豈不是這一生都難以清醒？
“圣主保佑，但愿如此?！彼鞣茋@了一聲，對我們說：“對了，別老站在門口，要不先進來吧?！?p> “好的，那就打擾了……”我也想看看蘇珊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便朝著戴莎看了一眼。
而戴莎的視線仍對著梅林，似乎還有什么問題要提。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泵妨终蛩鞣泣c頭示意。
“好的，您先忙?！彼鞣葡蛎妨謸]手告別之時，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說出口：“梅林教授，那與集團高層溝通的事就麻煩您跟進一下，已經(jīng)一周了。”
“沒問題，我知道?！泵妨滞ｎD一下后，對索菲說：“實在不行的話，也有其他辦法，放心吧。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你們了?！?p> “還有納修，有什么進展我會及時跟你說。互相多溝通吧，后面也麻煩你了?！泵妨纸又D(zhuǎn)向納修，像是在囑咐什么要事。
而納修，卻只是簡單回過一句：“知道了?！?p> “伊珂，我先走了，你和索菲慢慢聊。”梅林對我說完后，最后向戴莎告別：“再見，戴莎女士?！?p> “梅林教授真的很關(guān)心蘇珊?！贝魃⑿α艘幌?，似乎并不急著說再見：“對了，蘇珊好像是只低你一屆的學妹吧？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你經(jīng)常過來探望她嗎？”
這話說得好怪……我聽著都有點懵，梅林剛剛不是說他偶爾才過來么？
“雖然有這個愿望，但總因工作關(guān)系而難以實現(xiàn)啊。”梅林跟著笑了一聲，帶著遺憾的語氣說：“就如這兩個月來，也就今天才能來一次，真是遺憾和抱歉?！?p> 啊？
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讓我頓時怔住。
三周前的那個周六，也就是8月11日下午，梅林不是來過一次嗎？
還有納修……我偷偷瞄了一眼仍站在病床邊的他，但他似乎都不留意這邊的問答，也沒有任何明顯的表情變化。
好像是我當時看錯了人一樣。
不對……不可能，那天的兩個人，肯定就是梅林和納修，他們怎么回事?。?p> 說到三周前，我聯(lián)想起另外一件事。就是8月10日晚，新人護士妮卡巡夜到A-0222病房時，竟被突然醒過來的蘇珊抓傷并中毒的怪事。
當然，具體的細節(jié)是否如此，還需要確認，但大致事實應(yīng)該沒錯吧？
可是，這些事跟隔天梅林來探望蘇珊沒什么關(guān)系吧？我怎么給想到一塊去了……
這時，戴莎似乎不想再就某個話題糾纏下去，她正客氣地與梅林握手道別：“辛苦了。那么，下次再見吧?！?p> “不辛苦，再見?！泵妨治⑿ξ帐诌^后，便繞過我們離開。
這場總讓我感覺仿佛有哪里不對的談話終于結(jié)束了。
接著，在索菲的引導下，我和戴莎走進病房，看到正躺在床上的蘇珊。
雖然病床邊上仍靠墻擺著兩個氣瓶，但蘇珊這次不再像上次那樣戴著呼吸面罩。她閉著雙眼，面容雖消瘦且蒼白，卻難掩俊俏之顏。她的雙手十指交叉壓著被子，表情頗為安詳，似乎只是睡去而已。
而曾經(jīng)被黑斑纏繞的地方，如脖子，手背的膚色也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
唯一的遺憾，就是她仍然昏迷不醒。
“馬丁主任……”我記得那是蘇珊的主治醫(yī)生：“他后來有什么說法嗎？”
雖說我能不可思議地消除詭毒，但不能修復(fù)蘇珊長期遭受重創(chuàng)的身體。
這種所謂的奇跡，歸根到底也敵不過時間的摧殘，哎……
“經(jīng)過這一周的醫(yī)學觀察，結(jié)論是已經(jīng)完全清除毒素，無需再用特效藥?！彼鞣茖ξ艺f：“蘇珊的身體已經(jīng)不會再受到毒害了。但就像你看到的，因為部分腦功能受創(chuàng)，要恢復(fù)意識，恐怕還需要另一個奇跡……”
意思該不會是，這一生都不可能恢復(fù)了吧？我頓時感到有些傷感：“既然已經(jīng)不需要再用藥，那是不是可以轉(zhuǎn)入康復(fù)療程了？馬丁主任有什么有效方案嗎？”
馬丁當時說過為蘇珊做完全面檢查后可以考慮調(diào)整方案。既然已經(jīng)確定不再用藥，那后面就是研究身體康復(fù)的事吧。
“雖然應(yīng)該是這樣沒錯……”索菲說得有些猶豫，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只是與那種極為罕見的毒害相比，現(xiàn)在蘇珊的后遺癥屬于相對常規(guī)情況，所以優(yōu)先度方面可能沒那么靠前……總之，還需要繼續(xù)溝通?！?p> 這又是什么意思？我愣了愣，才想到一種可能性：難道說，清空了毒素的蘇珊，反而不再成為資助者的關(guān)注對象？
難道聯(lián)合生命工程集團感興趣的只是研究那種詭異的致命黑毒？一旦毒素被排除干凈，集團就不再承擔某些義務(wù)了？該不會這就是協(xié)議上的關(guān)鍵條款吧……
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索菲。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蘇珊病床邊上，上次所見到的許多說不出名字的醫(yī)療器械已經(jīng)不見蹤影，可能都被撤走。當然，這也不能說是壞事，起碼能證明毒素確實都已清空。
只見床頭柜上擺放著一些藥物，看起來大概每板四顆白色藥丸。其中一板封裝在透明膠袋中，另一板已經(jīng)被撕開包裝且已被用掉兩顆。
“那就是新型特效藥嗎？專用于蘇珊學姐清除毒素？”我指著柜臺上的藥物，看向索菲。
“是的，不過這都是試驗性輔助藥物?！彼鞣苹卮穑骸斑€要配合另一類注射藥品使用才行。但藥效確實驚人，持續(xù)兩年多的毒害，只是經(jīng)過一次組合用藥就解決了，真是奇跡……”
“原來如此。學姐，我能細看一下嗎？”我問了一聲。
“可以呀。”索菲走到床頭柜邊，拿起未拆包裝的藥丸，再走到我身邊。
“謝謝?！蔽医舆^這板藥物，仔細看了一下，之間包裝上還貼著簡要說明紙：內(nèi)服用藥，阿美斯林SC-013，適用于遏制VD-01毒素擴散，用藥人：A-0222蘇珊。
這說明上沒寫清楚是試驗用藥呢……而且，我記得當時馬丁提及過“毒素抗劑”，也許那才是所謂的主要“特效藥”？只不過，那些驚人藥效恐怕只是個虛像罷了。
“學姐，這些藥還需要用嗎？”我問索菲。
“不需要了?！彼鞣普f：“因為蘇珊身體的毒素已經(jīng)清除干凈，這些藥也可以扔了。不過，說扔掉其實也挺可惜。雖然是試驗藥，也挺昂貴呢。聽說是聯(lián)合生命工程集團和阿克索聯(lián)合醫(yī)藥集團合作開發(fā)的……但說到底，也不能說可惜啦，沒有適用對象才是最好的。”
阿克索聯(lián)合醫(yī)藥集團？聽起來好像很有名……但這不是我目前的關(guān)注點。
“不……可能還有?？梢缘脑?，這些藥物能給我嗎？”我提出這個請求后，對著看起來有些驚訝的索菲講出理由。
就是妮卡夜巡時，被醒過來的蘇珊不慎抓傷，并意外中毒的事。
“這不可能！”之前一直沉默的納修，忽然吼了一聲。但他不知道想到什么，音調(diào)漸漸下降，卻也只是重復(fù)著相同的話語：“不可能……應(yīng)該不可能吧……”
我不得不解釋，這也只是妮卡母親瑞娜的一家之辭，實際情況如何也不太清楚。
但納修似乎都沒聽進去。他只是搖搖頭后，又在自言自語：“不可能……”
他是怎么了……
而且，有點奇怪的是，納修和索菲都不知道這件事嗎？我看索菲也是一臉茫然的表情。
“難道……你們都沒聽過這事？”我不太明白。記得之前聽過的內(nèi)容，妮卡報告蘇珊半夜清醒并有異常動作后，應(yīng)有醫(yī)生進行后續(xù)檢查的，只是沒發(fā)現(xiàn)蘇珊有好轉(zhuǎn)跡象而已。
所以，馬丁主任應(yīng)該是知情才對。但是，這些情況都沒人講給納修和索菲知道嗎？
難道因為……不重要？
“有聽過一些奇怪的流言，但沒想到是這樣的事情?！彼鞣频皖^似乎回憶了一下，說：“這么說起來，好像醫(yī)療組有人說過，會調(diào)來一個新護士換班什么的，但不知為什么一直沒到位。后來再問起，說是出了點意外沒法來?！?p> 也就是說，索菲一直都沒見過妮卡？
對這個問題，索菲作了說明。她一般是周末才抽空過來醫(yī)院，自然不知道其實妮卡在三周前的星期五就上班了。而且，偏偏妮卡在當晚就出事，隔天也因故沒再來，難怪她一直都不知道妮卡的情況。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不妨讓妮卡試試這個藥……納修，你沒意見吧？”索菲先確認納修的態(tài)度后，才將剩余的藥物，包括封裝好及已拆封并用掉一半的藥丸，全部拿給我：“不過，這畢竟只是試驗品，量很少，而且只是輔助藥物，雖然聽說副作用很小，但大概也只能起一些遏制毒素作用?！?p> “最好還是來醫(yī)院做檢查，再請專業(yè)醫(yī)生制定醫(yī)療方案，可能還需要注射用特種抗毒劑才行?！彼鞣葡蛭伊私饽菘ǖ囊恍┣闆r后，接著說：“雖然現(xiàn)在聽起來，毒素表現(xiàn)出來的黑斑面積有限，也不再擴散，但千萬不能大意，要不然可能會有可怕的惡化?！?p> “比如……會怎樣？”我愣了一下，接著問：“難道有什么先例？”
“有……”索菲猶豫了一會才說：“有個人，你可能不認識。她是櫻園宿舍樓的前任管理員……”
“??？是米婭太太嗎？聽說她去年就住院了是嗎？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很快就聯(lián)想到這個人。難道她真的也在1499年時不幸中毒？可是，怎么會拖到去年才住院呢？
“你知道她？當時她意外受傷，后來又感染中毒?！彼鞣沏读艘幌?，伸出手，以右手指在左手手腕處比劃一圈，說：“好像那時候只是被淺淺地劃傷，但隨后擴散成一團黑斑。那些東西雖然不至于致命，卻好像能阻斷血液和能量輸送一樣，引發(fā)的癥狀也越來越嚴重。等到米婭太太實在無法忍受，于去年八九月左右入院檢查后，整個手掌組織都已經(jīng)壞死，只能截肢處理?！?p> “什么……！”我感到一陣接著一陣的冷意：就算不再擴散的詭毒黑斑，竟也能導致這么可怕的后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