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院子當然有了,只是多年間都給了不相干的人居住。
但那院外那株曲襄玥新栽的海棠樹都被孟青砍了,一回來便砍的,如今云羅再來問這個,明擺著是找麻煩來了。
孟老爺今夜被孟青刺激得狠了,臉皮空前地厚,可若是孟青想要和他計較,他又得忘不掉那雪亮劍光帶來的戰(zhàn)栗感了,所以不管是她還是云羅出了聲兒,孟老爺?shù)牡讱饩秃孟癖怀樽吡艘话恪?p> 哪怕是在這昏暗的燭光之中,也可見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青白了一瞬。
原本孟青這邊一言不發(fā)也就罷了,他將曲襄玥占據(jù)孟青院子不愿意歸還的責任歸咎于齊氏,齊氏自己理虧,今日便可以揭過,說不準還能撈到一些好處。
可云羅既然問出了聲,不管是不是孟青授意的,他們二人卻是不好在繼續(xù)吵下去,免得他這邊“苦肉計”沒能成功,反倒是叫人看笑話。
孟老爺余光還在偷偷地看著孟青,他心知自己這么多年確實對府中情況不聞不問,任由齊氏做主,只不過他覺得沒有鬧出人命來,便不是什么嚴重的事情。
卻不知道,齊氏雖然沒有對其他人做什么出格的事,可也因為他不聞不問,只是“拮據(jù)”二字,就足夠在無形之中毀掉他們將來了。
就比如李姨娘所出的庶子孟維,聽下人說他已經(jīng)十三歲了,孟青卻見他在院中沙地上練字。
而孟青的那三個庶出妹妹也不過是習了一些常用字,便整日跟著姨娘學做女紅,繡些東西拿出去換了銀錢,才夠貼補自己的生活。
隔壁二房的庶女才不過十歲,就已經(jīng)開始學著管家了!
再說曲襄玥這事兒,那也算得上是齊氏難得錯了的考量。
她或許起初對這個實際上與自己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孤女有過同情愛憐,后來也隱晦地想過曲襄玥或許能夠嫁入二房,怎奈何孟家二房不比大房糟亂,兩位哥哥有二伯母把關(guān),是絕對不容許類似“偶遇驚鴻一瞥,于是一見鐘情”那樣的情況發(fā)生的。
最后結(jié)果便是孟青的這兩位哥哥開開心心地成了婚,如今兩人膝下都有了孩子,而曲襄玥卻因為意難平,不愿意“將就”,好不容易在去年上元節(jié)時“偶遇”了一位皇子,可世事難料,那皇子在登基之前便因為太過張揚,被太皇太后放棄了。
齊氏猝然被孟老爺在孟青面前揭了短,心中惱恨,一雙美目還能看出當年的風采,只是如今藏著針尖。
但因為云羅一打岔,齊氏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畏懼退縮和羞惱,便有些疑惑地看著孟青。如果孟青已經(jīng)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那么孝道一說在她這里就是個笑話。
只是齊氏覺得這孟青雖然出格,這些日子卻從沒有找過孟老爺?shù)穆闊?,所以也不太肯定她敢不敢對生身父親動手。
今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總不能是孟老爺親眼見到了孟青殺人——聽說那些闖江湖的手上都不干凈——所以才忽然發(fā)現(xiàn)她來者不善,也并非是好拿捏的吧?
孟青這時候卻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云羅,無奈地瞪了她一眼,又看著這二位一吵起來便忘了場合的陌路夫妻,道:“我看時辰也不早了,父親大人即便明日是休沐,也不好這樣沒章法的亂了作息。這一大家子的事情還得靠著夫人操持,便更是不好睡的晚了,我看兩位還未說完的話放在明日說也是可以的,總歸是喜事一樁,也不必急。”
孟老爺?shù)南彩?,對于齊氏來說便是一根刺。齊氏倒也明白哪怕他們兩人在孟青心里都是仇人,但也有恨深恨淺,她幫著孟老爺說話是一點兒也不奇怪。
她不情不愿地放過了蘿娘,盯著孟老爺兩人遠去的背影沉下了臉,忽道:“你即便恨我,我也從來不覺得你是向著他的,今日為何要幫他說話?”
孟青慢悠悠地走到她的身邊,也看著孟老爺離去的方向,道:“只是覺得往后日子還長著,夫人是當家主母,想要收拾一個妾室多容易啊,何必大半夜的受這個氣呢?睡不好了吃苦的不還是您嗎?”
“奇也怪哉,你這是在可憐我?”齊氏本想諷笑的,可因孟青走近,她忽然聞見了一股淡香,便疑惑地停了下來。
這香氣極其的淺淡,流淌過鼻尖的時候微涼,像是清晨那無法被抓在手中的霧氣,可是等到回神,又發(fā)覺那香氣霸道,沾染上一點便忘不掉。
齊氏肯定這不是北地慣常調(diào)配的味道,可那香氣很是奇特而熟悉,叫她還未真正想起,身體便自然地打了個寒戰(zhàn)。
孟青并沒有在意她的異狀,以為是齊氏抗拒與自己站的太近,便“體貼”地往旁邊挪了挪,笑道:“我哪里敢可憐夫人,夫人又不需要這個。這大房上下全賴您操持才有今日,哪怕是我那個風流多情的父親大人,大多數(shù)時候都得聽夫人的,不是嗎?”
齊氏卻在這時終于想起了自己曾在何處聞見過這樣奇妙的香——紅閣!
她的呼吸驟然亂了:“你今日在何處遇見的老爺?”
孟青身上沾染了紅閣——或者說魚娘身上特有的一味香,但那味道太淡了,哪怕沾染在身上兩三日才會散去,孟青卻已經(jīng)習慣,這會兒壓根沒覺得自己身上有什么香味。
但見齊氏這模樣,雖然不知道她是怎么醍醐灌頂想通了關(guān)竅,卻不妨礙孟青攤牌嚇人。她故作無奈道:“父親大人眼界高,雖然是去那種地方,卻也只喜歡去干凈地兒,明都城中多是清倌人的不就只有紅閣嗎?”
“說出來也不怕夫人您笑話,我今日去紅閣是去辦事兒的。我有個熟人在哪兒做管事娘子,近來許是有什么誤會,和我鬧了些矛盾。她也是個江湖出身的,性子有些厲害,手里頭還有大把的人脈,多的是人前仆后繼地來找我麻煩。我與那些人無冤無仇,不太好殺,我又覺得這事兒煩人,便上門去和她講道理,中途瞥見父親大人也在紅閣,便蹭了他的馬車一同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