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這對主仆苦命,好不容易尋了機會、大著膽子出了長陽城,還沒做成一番事業(yè),就因沒料到江湖險惡,也太容易信了孟青不抱惡念,落得這個下場。
世人皆奉行強者為尊,倒也沒什么不服氣的,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僧敃r所想,不過是因為孟青乃是“局外人”,相托于她,總好過去和夙流蕭之流周旋。
魏晉桐倒也想過這無異于引狼入室,只是情勢所逼,若要放開手腳去試試,到底是孟青的品性更叫人放心。
可嘆就是這個很是叫人放心的人,從容赴約,來了卻不給個準信兒,竟是從頭到尾都打著將魏晉桐擄走的主意,也叫她得逞了,這般容易把他們帶出了南越。
這消息若是被放出去,總會使南越朝堂震蕩不已,可亭雀奴想了想,這樣的結(jié)果,顯然不值得孟青親自下場做這個局——雖也簡單,可到底是個算計,到底得要她入得金陵城。
若說是時運不濟,應(yīng)在魏晉桐身上的還有他那癮毒。亭雀奴醒來后一二日,已經(jīng)能松快手腳,自己去照顧魏晉桐了,可只見他昏沉幾日,不見好轉(zhuǎn),且總有癲狂傷人之意,最后還是被一針扎暈了事。
可在夢中,魏晉桐也被折磨得流下淚來,對自己身在何方、將去何處都身不由己,亭雀奴就是有這個本事逃出生天,也只得守著他不敢離去。
直到魏晉桐全然清醒了,生生忍過了癮毒發(fā)作的苦楚沒弄得壞了腦子,一行人卻也已經(jīng)在海邊換了大船,出了海了。
這時候便是叫他們往東西南北四面去瞧,也不過是看見鏡海之水幽碧,天幕顏色清湛,直到遠處水天相接,留得一條長長的邊際。仿佛天地之間,唯留這一處落腳地。
卻說海上行船不比江上,端的是“上下起伏”,能使人吐得天昏地暗,一輩子都不敢再上船來。
原先看守的人還擔心這兩個細皮嫩肉的能不能忍,但好在南越多水路,少有人不習慣坐船的,即便是魏晉桐不出長陽城,也時常尋了地方泛舟玩樂,而且他們換了大船以后到底也比小船平穩(wěn),于是也沒叫魏晉桐醒來后還得受罪。
不過房間里被掛起的東西多少都有些搖晃,就是固定住的燈,也是燈影搖擺,幾次險險要熄滅了。豆大的火苗只要是出現(xiàn)便一直在抖動,看得人眼暈。
魏晉桐躺在床榻上,醒來后眼睛還有些花,卻也足夠他看清楚現(xiàn)下的處境。再閉目歇了歇,也想起了之前的遭遇,當即就是破口大罵。
不過他就是再想罵人,昔日學到手的罵句也不過是寥寥,還多是青樓楚館里姑娘尖酸刻薄的話語,如何能拿來罵孟青。
說她負了自己一腔情意?可不得馬上被人丟下水去,葬身魚腹!
可巧被癮毒折騰了這些時日,到后面竟是半清醒的,還留有那時記憶,記得有一姓祁的青年,約莫就是孟青夫婿,他便更是不敢拿那在下九流地方學來的罵句出口了,只覺得身心俱疲,沒的心思去興師問罪。
再者,心中不平是一回事,他卻沒這么大的本事,都成別人的階下囚了,性命不再由自己做主,還敢去問罪那兩人。
亭雀奴對他熬了過來自然是不勝歡喜,又有懂得醫(yī)術(shù)的時常過來看顧,也沒讓魏晉桐這金尊玉貴的身體受到太大的損傷,只是原先的損耗就沒法子了,只叫他們?nèi)蘸笙朕k法彌補。
即便如此,也使亭雀奴松了口氣,隱下眼中的淚花,忙起身去問這幾日已經(jīng)熟悉了的看守討了一碗熱粥,好生服侍魏晉桐吃下了肚,才說起這些日子的見聞。
他見魏晉桐醒來便有些意志消沉,自然知道他已經(jīng)明白如今處境,本是不想提別的事的,可總歸得叫他知道。
起初沒離開金陵城能管轄到的范圍時,為了防備亭雀奴來一出魚死網(wǎng)破,千機樓的人到底是把他們看得嚴嚴的,沒給他機會出去報信。
后來,不只是因為魏晉桐的情況不太好,即便是逃了出去,也不能說就此安全了。并且這船上的人說話倒也不怎么避開亭雀奴,叫他知道南越并未傳出魏晉桐的行蹤之事。
他之心思也有幾分玲瓏,如何想不到其中關(guān)竅,便在此時,夙流蕭的人追趕了上來,具是道上的好手。
他與魏屏建起的紅閣,做的不就是這種陰損的生意,也很是能籠絡(luò)高手,哪個害怕魏晉桐皇子之尊,何況他們還是爭權(quán)奪位的對手。
亭雀奴便也知道,如今再回南越,他保不住魏晉桐,主仆二人只有死路一條,唯有跟著孟青等人一同往北方去,魏晉桐才可能留下一條命來。
也可能是為了使他安心,倒是有人來告知,擄他主子離開確實是北朝新帝之意,但欲結(jié)交卻是不假,想想,說不定還是魏晉桐的一場造化。
亭雀奴因著知道自己不可蜉蝣撼樹,便也安分下來,一直守到魏晉桐醒來。
從亭雀奴口中確定此時他們已經(jīng)在茫茫海上,就是僥幸逃脫,也不可能游回南越,魏晉桐滿腔怒火也被澆滅了??偹闶敲靼撞豢赡芤恢笔亲约核阌嬇匀?,不讓旁人算計自己,于是沉默了半日,便提出要見孟青。
便是他不說,知道他已經(jīng)醒了,孟青也得見一見人的。倒是這回不再是孟青“單刀赴會”,她與魏晉桐的處境完全倒了過來,不過倒不至于就此盛氣凌人。
魏晉桐看著孟青依舊容貌嬌艷卻有刀鋒寒銳,雖然笑得不怎么和善,卻也不曾頤指氣使,使人客客氣氣地搬了兩張椅子放在甲板上,再叫人端了茶水點心過來,才問魏晉桐是否是心中郁結(jié),想要問個明白。
落得這個地步,自然是要把事情問明白的,魏晉桐可以相信卓凌有心與自己合作,可若前提是要自己遠赴明都城,就是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別人的手上,也代表著他低人一頭,如何能叫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