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世間巧合，最是奇妙，尤其是這本該錯過的兩個人，終究走到了一處，且比原先的命運不知好了多少倍，寫在話本里的故事都不一定有這樣的巧、這樣的緣分，就好像老天爺也看不得他們錯過，硬是扭轉了過來。
這樣的情節(jié)說出去，先不管別人信不信，還是極容易騙小姑娘的眼淚的。
太皇太后的感慨也很真，仿佛是羨慕，其中夾雜了一點點的悵然，卻不妨礙什么。她風雨半生，好像什么都有了，唯有感情不如意，不論是夫妻之間，還是母子之間，最后都成了陌路。
但對她清楚地知道，對她而言，感情和順卻不一定是好事，而且皇族又哪來的真情呢，沒有也不強求。
然而她的這些話，包括最后的感慨，簡直不亞于幾聲驚雷丟了下來，霎時風雨大作，叫人里外都被澆了個透。孟青和祁澤明明已經寒暑不侵，牙關卻忍不住輕撞，仿佛被丟入了數九寒天，冷的他們丟了魂。
孟青只覺自己體內的氣血瞬間凝滯住了，堵得心口發(fā)疼，腦袋卻是懵懵的，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在夢中。
不然怎會聽見太皇太后說，她與祁澤本就該是夫妻？她是知道祁澤曾經有機會坐上皇位的，但是孟家的女兒竟然也有資格選皇后？為何她從來都沒聽說過。
十五年前沒有人與她說，十五年后，孟家已經得罪不起她了，眼見著討好孟青可能得到不錯的前程，竟然也無人來告密？
不只是孟青呆住了，就是祁澤也失手打翻了杯盞，瓷杯磕在桌面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好半響，他才啞聲問道：“果然是很巧，我聽著倒是覺得開心，還好老天爺有眼，沒讓我把媳婦給丟了。但娘娘，我們都不是小孩了，您說這話得要負責的。您該知道這些事情如果是真的，將有多少人牽涉其中，我可是不會顧及別人的，要鬧就會鬧得誰都不安生！您可不要為了一時之氣，就說些胡話來誆騙我們?！?p> 孟青則緊緊地擰起了眉。
本來以為太皇太后還能說出怎樣叫人心軟的話來，沒想到說的竟是真的和他們兩個都有關系，只是牽扯之深，總是讓人以為這是編造。
倒不是說這些事不可能發(fā)生，只是太皇太后挑在這個當口說出來，根本就是得不償失，她如此精明，難道還會忽然起了同情心，不管不顧地要將當年的真相告訴他們不成？
若有所圖，恐怕是想借他們的力去對付別人了。
當然，這得是太皇太后說的話不是編造的，他們才可能去考慮報復的事。不過，還是那個道理，太皇太后沒必要激怒他們，要編也該編些別的。
她感慨說十五年前他們兩人本該是一對兒，好懸又走到了一起，聽起來是在感慨緣分之奇妙，其實何嘗不是在告訴他們，當年的事并非那樣簡單，他們險些就錯過了。
只是太皇太后既然知道，說不定就參與其中，是當年執(zhí)棋的人之一，操縱的卻是孟青和祁澤的命運，很是叫人喜歡不起來。
當年他們確實都逃了出去，然而，若真的是有人逼迫在前，也算的因果，太皇太后如實說給他們聽，根本換不來什么好感。
祁澤倒還好，在宮中生活時便已經看清楚了這世道，清楚地知道自己將要被推舉為又一個傀儡，放在殿堂之上，供太皇太后做樣子。
當時他如果沒有離開明都城，真的成了皇帝，或許可以平庸地過完一生，也或許和他的皇兄一樣，不服太皇太后的控制奮起反抗，不論死活也算是在人世間轟轟烈烈地走過一遭。
師父來了明都城，也不是立刻就要接他離開的，而是讓他自己做選擇。在江湖上討生活確實自由自在，可也有無數的爭斗，為了一本秘籍、一箱財寶就害人性命的事也屢見不鮮，千障谷卻不會庇護他一生。
路得自己走，選擇也該自己來，離開明都城絕對是祁澤自己的決定。
當時他并不知道將來的日子會過成什么樣，不曾因為自己母親是個江湖人，便以為自己也能在江湖上過得逍遙，也還沒有遇見孟青，他不過是想逃離這個吃人的地方罷了。
孟青卻不一樣，在齊氏發(fā)難之前，她都只是個尋常官宦家的小姐，因為家世不顯，父親只是個假清高的學士，所以她的生活里并不見風起云涌，反倒很是平靜。
她一直以為，如果沒有齊氏指使人拐走她的事情發(fā)生，或許自己就會像這世間大多數女子一樣，到了年紀便開始相看人家，出嫁后相夫教子，平靜平凡地過完這一生，什么斷厭刀、青眼狐貍，還有那些快意逍遙，是永遠與她不沾邊的。
不過時間是無法倒退的，既然發(fā)生了，活好當下才最重要，孟青也不曾糾結。
可現在聽太皇太后這樣說，她的一個疑問終于有了頭緒——為什么當初齊氏已經掌控了孟家，是說一不二的女主人，對付一個繼女不用捧殺，反而要冒險收買了人將她拐走？
哪怕她當時授意那些人了結了孟青的性命，可是人心難料，她怎么就能確保孟青一定就永遠回不來了？
相反，她只要留下孟青，或者苛待，或者捧殺，足以毀掉她的人生了，如果齊氏是不滿她的存在，，這樣的方法已經足夠惡毒，即便是將來會分薄了孟知瑫的家財，可她也能靠著操縱孟青的親事大賺一筆不是嗎？
只為了一副家產，便要下死手鬧出一條人命，眼界實在是淺，就算是她手段高明，也逃不脫孟家長輩的眼睛，可為何這些年來誰都沒看出她的毒計？
是沒看出來，還是……沒必要為了她，再損失一個當家主母？
孟青不是想不到，只是從前不愿意為了這些人分去心神，也或許是她直覺里覺得事情并不簡單，下意識地忽略了過去。如今被太皇太后這樣一說，孟青只覺得周身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