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在家里養(yǎng)病,孟琦琦在家里“療傷”。只是每次有人來看望姥姥,她就躲起來,包括她的爸爸媽媽,有時候一覺醒來都不知道今夕何夕。
天氣漸漸熱了,孟琦琦還穿著春天的長衣長褲,她在BJ的衣服全都寄到了媽媽家里,她寧可將就著,也不肯面對媽媽的長吁短嘆。有一次她媽媽顧子衿女士,氣急敗壞地站在她屋外把門拍得山響,“孟琦琦,你要死在里面嗎?”
這句話竟然讓孟琦琦有幾分心動,她沒有尋死的念頭,但是活著也覺得了無生趣。每天她陪姥姥在院子里曬太陽,看著滿院子盛放的玫瑰,姥姥很愜意地呼吸著,說:“你聞聞,真香啊?!?p> 孟琦琦也深吸一口氣隨口附和著,卻什么味道也聞不出。她現(xiàn)在飯量極小,礙于姥姥和徐阿姨的關(guān)切目光,勉強地往嗓子眼里塞,可是嘗不出味道,嘴里吃什么都是苦的。
算算上次例假好像是三個月前吧,可惜不是懷孕,她寧可吝嗇的白珂能留給她哪怕一點點念想。頭發(fā)掉的得哪里都是,干脆減少了洗頭的次數(shù),她的身上口腔里散發(fā)出混濁的氣息。她怎么可能出去見人?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笑柄。
孟琦琦常常一躺就是一整天,像床頭折了枝的鮮花,日漸枯萎。無論睡著還是醒來,她的身體都在無邊無際的虛無中墜落,越來越麻木。
“姐,你起來看看誰來了?”門外是樂樂的聲音,他是孟琦琦唯一不忍拒之門外的人。她內(nèi)心掙扎了好久才從床上撐起來,推開門她看見樂樂如捧著珍寶一樣抱著一個小嬰兒,小嬰兒睜著一雙清澈純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她。
樂樂也還是個半大孩子,卻母愛爆棚一般低著頭輕聲細(xì)語地對小嬰兒說:“小花,這是你姑姑,叫姑姑??!”
孟琦琦忽然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這三個多月她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完全忽視了家人的悲歡冷暖。
小侄女的出生還是分手之前的事兒,那時候孟琦琦也十分欣喜,和表哥視頻看到粉粉嫩嫩的新生兒,恨不得馬上回去抱抱小寶寶,然而這一晃小侄女已經(jīng)四個多月了。
“來,讓姑姑抱抱!”樂樂也不管孟琦琦準(zhǔn)備好沒,就把小嬰兒塞進(jìn)了孟琦琦的懷里。可能是本能吧,小寶寶下意識用小臉摩挲著孟琦琦的胸脯,一陣神奇的酥麻感直接擊中她的心房。
多么柔軟的一團(tuán)小肉肉啊,孟琦琦的動作很笨拙也很輕柔,生怕弄疼了小寶寶,小嬰兒揮動著小肉手“咿咿呀呀”發(fā)出可愛的聲音,圓圓的小腦袋上長著黑黑的小卷毛,兩顆小臉蛋白嫩嫩肉嘟嘟的,孟琦琦忍不住低下頭深深地嗅著她的味道,那是一股溫柔甜美的奶香味。
“瞧,小花跟姑姑多親!”不知道什么時候,表哥也上了樓,孟琦琦猛然發(fā)現(xiàn),表哥也變了好多,他整個人柔軟了,似乎有愛在他心中流淌。“今天天氣特別好,抱孩子來看看太姥姥,慧慧也來了,要下去打個招呼嗎?”
孟琦琦聽了有點難為情地?fù)u搖頭,說:“今天先算了吧,等我收拾收拾改天專程去趟家里,寶寶滿月的時候就沒趕上,小金鎖還沒給小花戴上呢?!闭f著她把懷里開始打挺的小寶寶小心翼翼地交回給表哥。
等表哥和樂樂下了樓,孟琦琦徑直走到衛(wèi)生間,她打亮里面所有的燈,看見鏡子里形如枯槁的自己。至少她眼下還有要緊的事情做,去給小侄女買一把長命鎖吧。
手機沒電很久了,當(dāng)開機頁面打開時,發(fā)現(xiàn)手機上有一堆未讀信息和未接電話。孟琦琦一條一條地翻看著,沒有白珂發(fā)來的,這也在意料之中,于是就一條一條的刪除。忽然打進(jìn)來一個陌生電話,顯示號段是BJ的,孟琦琦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驚喜,連忙接通。
“請問是孟琦琦孟女士嗎?”對方是一個聽上去很成熟的男聲,但不是白珂。
“我是……”孟琦琦有些失望地回答。
“哎呦,可算把你電話打通了,我都打一天了,你錢收到了沒啊?”對方那人語氣顯得很急躁。
“什么錢?”孟琦琦一頭霧水,難道是遇上詐騙了?
“我買你們房子的尾款啊,白珂特意囑咐打到你賬上,我昨天就轉(zhuǎn)了,你快看一下,是不是整八十萬?”
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孟琦琦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她憋著氣,不想讓對方聽出自己的哭腔,“白珂……他賣房子了?”
“啊,你不知道嗎?”
孟琦琦的賬戶里多了八十萬元錢,折和下來一年青春值八萬塊,這么多錢是不是最該感謝BJ的高房價?這下,她和白珂徹底兩清了。
不,還有鉆戒和那只金鐲子,齊修遠(yuǎn)幫孟琦琦收拾家的時候把它們偷偷包好,悄悄藏在她的手提包里,她回到龍城才發(fā)現(xiàn)。好幾次她都想給它們?nèi)雍永?,可卻遲遲下不去手,孟琦琦恨白珂為什么不渣得徹底一點,把給過她的東西都要回去,這樣他們就還可以糾纏,她孟琦琦一直在等著他糾纏。
然而看著手機銀行里的余額,孟琦琦明白,白珂這是把錢打在了她的臉上,始終都是他在操縱,她的靈魂被踩進(jìn)了塵土里。如果說之前孟琦琦還在自怨自艾,那么現(xiàn)在一團(tuán)怒火正熊熊燃燒,一下子點燃了孟琦琦的生命力。不就是把自己嫁出去嗎?老娘還不信了,現(xiàn)在就出門,碰上個男的嫁了就算逑了!
孟琦琦賭氣般踩著拖鞋篤篤篤地下樓,手里拿著包裹戒指和手鐲的布包,神經(jīng)兮兮地就往院兒外頭跑。這時表哥一家和樂樂早就走了,只留下姥姥一人在客廳里坐著,老太太看孟琦琦神色不對,忙跟在后面叫她,“琦琦!琦琦!你這是去哪兒?。俊笨赡睦锔蒙贤鈱O女的步伐,急著大喊著徐阿姨。
李智文就像撿到一只受傷的小貓一樣,在政府大院后面的蓮花池邊兒撿到了孟琦琦。當(dāng)然這不是湊巧,事實上他天天守株終于等來了那只迷了心智的兔子。
雖然徐阿姨保證了不和孟琦琦的家里人談她的私事,卻沒有保證不和外人談,比如老劉家的阿姨、李書記家護(hù)工,以及孫市長家保姆。所以李智文早就聽說孟琦琦分了手回了龍城,于是他鬼迷心竅一般下了班總到家屬院里轉(zhuǎn)一遭,有時候借口陪孫市長下下棋,有時候只是趁人少的時候在門口看看,可惜三個月了他從來沒有遇見過孟琦琦。
有時候他站在院子外面望著孟琦琦屋里發(fā)出的微弱燈光,不由萬分惆悵,人總是這樣,望向天空的時候很少會注意到腳下踩著的塵埃,孟琦琦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她可曾回頭看一眼?看一眼一直仰望著她的李智文。
李智文認(rèn)識孟琦琦很久了,久到記憶里滿是大大泡泡糖吹出來的粉紅泡泡;久到耳畔里響起“大風(fēng)車吱呀吱呦呦地轉(zhuǎn)”的電視聲;久到腦海里那個穿著公主裙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一碰一跳地經(jīng)過他的心口揮之不去。
那時候還不知道什么是喜歡,李智文只是愛看孟琦琦的眼睛,就像小動物一樣又靈動又乖巧,她從來不像其他孩子那樣戲弄他、嘲笑他,雖然也不和他玩兒,但是她曾親手送過他一盒大大泡泡糖,那甜蜜的味道在李智文的心里扎下一粒種子,直到去年春節(jié)的那次邂逅,孟琦琦還是記憶中那樣溫婉典雅,李智文心中那顆沉睡了多年的種子也破土發(fā)芽了。
從那之后李智文就存下了心事,這么多年他一直單著,就是想找一個像孟琦琦那樣的文雅人兒,可誰都不是她,縱然有幾分相象的,終究不是她。
那天下班李智文開著車順便拐到家屬院那條路,遠(yuǎn)遠(yuǎn)看到孟琦琦瘦骨嶙峋的背影,她正大步流星地朝前走著,一直走到政府大院后門的人工水池邊兒上,然后她就使出渾身力氣甩出一個東西,李智文不禁啞然失笑,那個池子特別特別淺,這里真不是個埋葬愛情的好地方。
孟琦琦扔完東西,便撐著膝蓋在那兒大口喘著氣,李智文看她臉色極其難看,不由地下了車,不等他走過去,孟琦琦身形一晃便倒在了地上。李智文跑過去攔腰抱起她,卻捏到她身上尖尖的骨頭,挺高挑的人卻輕的沒點兒份量,李智文心疼得眼淚差點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