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
“踏——”
“踏——”
皮靴的靴底踩在冰面上，摩季那河被凍結的一段空曠河面上空，響起不屬于自然的聲音。
正如同被工廠污濁的廢水污染的自然河流一般，這聲音同樣來自于生產力正在飛速提高的人類。
蒸汽造就的機械在推動時代變革的同時，也在這片古老的大地上劃出道道傷疤。
但不同于普通的人類，皮靴的主人是貴族，神封貴族。
是在久遠的年代，神話消失，傳說斷絕臨近前，眾神分封權柄而成的貴族。
雖然在歷史的進程中，由于得到權柄的貴族們彼此廝殺，權柄丟失破損嚴重，神封貴族們已經失去了大多權柄，但站在示迦底大陸頂端的仍然是他們，他們也仍是如今大陸十三王國的實權統(tǒng)治者。
王國屬于王室，權利屬于神封貴族，就如同斯圖亞特王朝建立的英格蘭王國一般，王室只是傀儡。
而且由于六百三十二年前大賢者赫萊爾本沙哈爾開創(chuàng)的職業(yè)者之路彌補了權柄缺損后神封貴族的力量，他們對世界的掌控力在明面上反而增加了。
因為超凡之力從神的身上，歸于凡人。
雖然六百三十二年以來，除了踏入傳說之境后消失無蹤的大賢者外，職業(yè)者的最高成就一直止步于史詩，但以人身封神的愿景，一直是神封貴族們最大的渴望。
神授人以權柄，人卻想得到更多。
因此，四百六十七年前，安度因大帝橫掃諸國聯軍之時，大賢者的家族被鐵騎踏破，史詩喋血，神權被奪。
但隨著帝國覆滅，開創(chuàng)者的資料被付之一炬，大賢者也徹底成為了歷史。
“我看到了屬于撒瑪利亞教派的痕跡，”皮靴的主人走上冰面，一雙瞳孔淡藍，“想來河里的那只扭曲生物，便是他們的手筆了?！?p> “縱然不是，也脫不了關系?！?p> “爵爺說得極是?！?p> 說話者上前為他口中的爵爺披上大氅，低著頭，言辭恭敬。
這是一個身材矮小，留著幾瓣胡須的中年男子，他膚色黝黑，神情滑稽，頭上頂著的那張臉使人看了忍不住發(fā)笑，但笑過之后，越想越害怕。
他的嘴角裂開，向上揚起，一直延伸到耳根，上下唇各翻開，露出里面紅色的牙齦和慘白的牙齒。
鼻子沒有了，只余兩個黑洞洞的鼻孔，眼睛下有著刻痕，如同大片大片淌下的淚水。
這是一張流淚的笑臉，一張小丑的臉，它使人發(fā)笑，但笑過之后便是害怕和惶恐。
精神上的影響來源于小丑男龐大卻無法較好控制的靈性，但這張臉的底子卻來源于他自己。
或者準確的說，是以前的他自己。
“肯諾，你要明白，”這位爵爺緊了緊大氅，“家族授予你啟迪靈性的法門，并引導你走上嬉戲者的道路，不是為了收獲一個溜須拍馬的家臣，而是為了在接下來的亂局中獲得一份助力?！?p> “你明白嗎？”
“爵爺教訓得是?！?p> 肯諾抬起臉看著爵爺，他的神情嚴肅，但被改造過的臉無法做出嚴肅的表情。
流淚的笑臉，這是嬉戲者就職的儀式所必須的，而且在突破第三刻之前，無法改變。
這只是在接觸超凡的時候，所付出的一點微不足道的代價。
爵爺的目光淡漠地掃過肯諾的臉，將目光重新投進摩季那河，“還沒有找到克朗查理嗎?”
“回爵爺，”肯諾重新低下頭，“下游的船隊已經搜索了兩個小時，依然沒有找到?！?p> “戍衛(wèi)隊都是一群廢物?！?p> 爵爺淡藍色的瞳孔流露出明顯的輕蔑之色，“上議院的那群老不死為了妥協(xié)王室撥調軍費建立的部門，能有什么用？”
“不過王室想要打破封鎖，卻真的是便宜了下議院的那群泥腿子了?！?p> “授勛平民，啟靈凡人，不過垂死掙扎?！?p>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爵爺揮揮手，“一個新晉男爵罷了。”
“戍衛(wèi)隊若是要人，就讓他們去城衛(wèi)司要吧?！?p> “是?！?p> 肯諾應聲。
爵爺身穿著的一身得體黑色絲綢連襟衣在大氅下被夜晚的冷風吹得作響，小丑男跟在他身后，站在這冰面上，四周一片空曠。
夜月朦朧，又有薄霧，冰面橫接兩岸，縱布上百米之長，兩個人站在上面，天光一色，唯余兩點。
此時雖已入深秋，但絕不到結冰之時，跟明顯，這冰面是職業(yè)者所為。
大賢者開創(chuàng)的職業(yè)者承接神之權柄威能，鉆研其中奧妙，在某些方面，已然脫離凡力。
很明顯，這冰面的制造者，正是這個被肯諾稱呼為爵爺的，蔑視王國戍衛(wèi)隊，不將克朗查理的生死放在心上的人。
“它要來了?！?p> 爵爺忽然道。
“終究還是要靠我們蒙特利家族?！?p> “廢物始終是廢物?！?p> 這個溫文爾雅，有著足夠貴族教養(yǎng)的男子語氣冰冷。
貴族的教養(yǎng)讓他不至于失態(tài)，但言語間的蔑視卻無法掩蓋，當然他也沒有想過掩蓋。
蘇格蘭最有名的吟游詩人羅浮曾說過，貴族都是一群有教養(yǎng)的惡棍，他們混跡于教堂和劇院，用農民的錢歌頌著神靈，調笑著舞女，并把握著王國的政權。
雖然羅浮最終因為詆毀貴族被燒死，但他的許多膾炙人口的詩篇仍然在民間傳頌，經久不衰。
當然，如果他能活到現在，詩篇中被貴族剝削的階層定然要加上工人，加上這群失去田地耕作權后，為了生計不得不進入工廠勞作的前農民。
時代在發(fā)展，但有些思想一直在閃光。
冰面開始震動起來，輕微的震顫感變得越來越強烈，肯諾新生的超凡聽覺甚至可以聽到冰層里細微的“咔嚓”聲。
冰面要裂了。
肯諾不動聲色。
曾經在泥漿中摸爬滾打過幾十年的他很清楚剛一來到摩季那河就出手凍住一塊河面的忒彌斯男爵此時抱著什么心態(tài)，又會做什么。
職業(yè)者修的是力量，不是人，即使是受到職業(yè)之路的影響，人性的根子始終還在。
滾滾如雷的響聲洶涌而來，二人延伸的靈性在黑夜中看到，有五六米高的污濁水浪向著這塊冰面沖來，將邊緣的冰層擊得粉碎。
“怪物始終是怪物，靈性蒙昧，身魂扭曲。”
忒彌斯嘴角翹起，“在神的權柄籠罩之地，我為祂的代行者?！?p> “一切我說了算?！?p> 這個世界有三種人，一種是平民和奴隸，一種是普通貴族，最后一種是神封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