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耶羅站在住宅區(qū)的廢墟旁,蒼老的臉上是對未來的擔憂,紛飛的煙塵飄蕩而來,粘在他灰白的頭發(fā)上,落在他破爛的短袖粗布衣上,將他變成一個灰人。
“萊納市的建筑毀于一旦,工廠和住宅毀在爆炸和火焰中,更為嚴重的是,貴族死了!”
“工廠主死了,王國貴族死了,更為可怕的是,神之民也死了!”
老耶羅說到激動處,劇烈地喘息起來,黑瘦的臉被憋得通紅。
戈比走到爺爺身后,輕輕地拍著他佝僂的脊背,幼小的眸子中,是亮晶晶的擔憂。
“王國的軍隊會在其他神民的統(tǒng)率下,殺死我們所有人!”
老耶羅這句話說的聲音極大,引起了周圍幾個剛剛蘇醒過來的工人的注意。
“沒有人能夠逃避!”
“我們不是有烏西亞嗎?他是神的使者,是我們的領袖?!?p> 黎辭憨憨地問了這一句。
“他逃走了!”
“他拋棄我們逃走了!”
“他在殺死神民后面對王國的征討害怕了!”
“他不配做神的使者!”
老耶羅高聲叫著,吸引聚來的人越來越多。
“真的嗎?”
這群剛剛失去了信仰的人迎來了內心信仰的二次崩塌,雖然分身已經將自他們心中引出的欲念抽走了,但那種深入靈魂的信仰依然感染著他們。
此時驟然聽到如此可怕的消息,仿佛再次跌落深淵,絕望悄然滋生。
“當然是真的!”
老耶羅掃視一圈,忽然威嚴起來,“不然你們看,在這個如此重要的時候,烏西亞在哪里?”
“他在哪里!”
人群齊齊抬眼望向天空,只看到一輪金色的太陽,不見空中那個昂然挺立的身影。
他們低下頭來,陣陣低沉的哭泣聲斷斷續(xù)續(xù)響起,哭泣聲好像有魔力似的,漸漸連成一片,哭聲也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他們在為什么而哭泣?
是老耶羅口中的拋棄?
是放眼望去一切皆成灰的寂靜?
還是自己內心深處的絕望、憤恨,和無力?
天堂的承諾被扔到地獄,高峰的風景跌落谷底,以往的生活雖然并不值得懷念,但他們也從來沒有如此無措過!
“不要哭!”
“不要怕!”
老耶羅自懷中取出一塊徽章,上面刻著一位端坐的圣母。
“驚惶的人們!你們的心被戰(zhàn)兢抓住了嗎?”
“恐懼的人們!你們的信念被惡魔攻破了嗎?”
“向圣母撒瑪利亞歌唱吧!她的力量,便是拯救你們靈魂的繩索?!?p> “贊美她,她憑慈愛救贖無知的百姓,”
“贊美她,她憑能力建造起庇護的圣所。”
“圣母的光輝威嚴如獄,圣母的光輝恩重如海!”
徽章在老耶羅的手中散發(fā)出一股柔和的光輝,每一個工人都好像看到了一位慈祥的圣母端做在自己面前的空中,聽聞自己告贖的禱告。
十萬工人再次沉浸到了老耶羅所編制的美好想望中,將一切寄托到那縹緲的圣母身上。
想比起分身的心靈欺詐、欲望感染,憑實力操縱,老耶羅的所為不過是鉆空子。
他瞅準了工人們在欲念被抽離后最為空虛的時刻,先是恐嚇,再是許以重利,在眾人心中塑立起一個臆想存在的所托對象,輕易地便牢牢抓住了眾人們的心。
人在心靈受傷后是最為虛弱的時候,任何的蠱惑欺騙都有可能趁虛而入,何況老耶羅借助徽章進行的如此明目張膽的引誘。
在很多時候,希望往往才是使人步入深淵的誘餌。
比魔鬼的低語還要惡毒。
十萬工人再次陷入了操控中,絲絲縷縷的純白氣息自他們身上飛出,如乳燕歸林般沒入徽章中,讓那面圣母像愈發(fā)栩栩如生。
那是善念,那是希望。
但黎辭看到的卻不是這些,他在徽章上看到的是一名妖嬈的魔女。
她慵懶地坐在虛空的王座上,輕薄的衣衫遮住身體的大部分,但那如薄紗般的衣服不過裝飾罷了,如何遮得住她身上暈染的魅力?
她閉著眼睛靠在猩紅的座墊上,妖嬈的曲線訴說著女人身體的美好,白皙的腳指上涂著玫瑰色的精油,如同春深的花園里那盛開的百花。
這是個睡美人,她是美好的代名詞。
但他還能看到更多。
美好的身體下是涌動的腐爛黑泥,精致的容顏里是無數蠕動的粉紅肉蟲,做工精巧的衣衫覆蓋著一具森白的骷髏,好像無數惡濁的集合。
純白的光點自工人們身上飛出,沒入魔女的身體中,化成點點的猩紅。
“撒瑪利亞啊,”黎辭笑著自語道,“這便是你們心心念念的圣母么?”
黎辭走到老耶羅旁邊,與幼小的戈比對視。
“夢靈,這便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穿梭異能傳遞給黎辭的信息錯了,夢靈不是戈比印象中最深刻的人,而是戈比自己,在之前,黎辭一直以為是老耶羅。
不,不是異能錯了,是這片城市夢境錯了,異能從它那里得到的本來便是假信息。
夢靈,是真正意義上的夢境主宰,在這個世界,它的意志,覆蓋了天。
黎辭從一開始,便被騙了。
“不要叫我夢靈,叫我戈比?!?p> 男孩笑了,他笑得像一個幼稚的孩童。
“戈比也好,夢靈也罷,”黎辭笑道,“我?guī)湍愀淖兞四阆敫淖兊臇|西,你就不打算感謝我點什么嗎?”
在原本的世界線中,戈比是個普通的小孩,他會看到自己與撒瑪利亞教派有聯系的爺爺死去,而后度過麻木黑暗的七年,一直到被撒瑪利亞的人變成魚怪,死在安妮和黎辭手中。
但黎辭的到來,打亂了這一切。
至于老耶羅為什么會死,黎辭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摩季那河中的魚怪,是老耶羅變的。
它身上的氣息,和徽章上那妖嬈魔女的氣息一模一樣,屬于同一名偉大存在。
這其中定然有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但黎辭對此并不感興趣。他不是一個喜歡聽故事的人,他更喜歡將這個故事中的那些東西打死,化作自身成長的食糧。
“你說得對,我確實應該感謝你,感謝你改變了這個夢境所承載的時空泡的現在軌跡?!?p> 夢境世界是真實世界的倒影,擁有著改變真實世界的奇特能力,但夢靈想要改變,必須面對史詩的阻撓。但即使它的權力覆蓋世界,也打不過史詩。
足夠的力量,可以擊破一切陰謀野心。
“可是我沒有什么能夠謝你的,這可真是苦惱啊。”
男孩笑著,嘴角彎起,“既然這樣,那就殺了你好了,這樣我就不用謝你了,好不好。”
黎辭與戈比的對話仿佛在另一個世界發(fā)生,老耶羅、小法蓮,和十萬工人好像成了熒幕中的人物,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比咫尺天涯,還要遠。
他抬起手,憑空按下,世界顛倒,萬物色彩斑駁,一切都好像變成了一團流動的斑斕油彩,扭曲、拉伸、攪拌,然后被一只筆蘸著,再次畫出了一個世界。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覺醒者,羅珥?!?p>
舊都新府
不進宮了,男兒當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