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我這么蠢的人，刺魚能刺到自己的腿。
孩子們扶著我到小山面前時(shí)，小山已換了身衣服正在老兵家的菜園子中鋤草。他穿著裃，上套肩衣下穿袴。
我一眼就相中了他腳上的拖鞋，也就是木屐。這不就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嗎？夏天就要到了，如果沒有一雙人字拖，那這個(gè)夏天就太不完美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毙∩侥贸鰜硭幭洹?p> 我坐在高處晃著腿。
狗七拿出一盤桑葚，說：“小山哥哥，兮兮姐姐，吃桑葚。”
我摸摸狗七的西瓜頭：“謝謝啊?！?p> “我從不吃桑葚?！毙∩骄芙^我遞到他嘴巴的桑葚。
“我知道，你肯定是嫌棄吃了它之后舌頭牙齒嘴巴跟中毒了一樣。”
“嗯。”
“小山?！?p> “嗯？”
“咱們私奔的目的地，就是這里嗎？”
小山停下幫我上藥的手。
許久，他才說：“我只是帶你過來玩玩兒?！?p> “我可以留在這里嗎？”這里較為偏僻，沒有人知道我來了這里，賀司淵肯定也找不到這里來，我暫時(shí)也沒有想好要去哪里，不如就先留在這里，反正，我也挺喜歡這里的。
小山又沉默了。
一只鴨子領(lǐng)著一群大白鵝到水中游泳。這群大白鵝，估計(jì)都是那只鴨子孵出來的。
哇，此情此景，我好想詠詩啊。
“鵝、鵝、鵝，
曲項(xiàng)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p> 我很滿意自己的情緒與音調(diào)起伏。
小山不知何時(shí)又出來了，還笑出了聲。
他笑起時(shí)，露出一口白牙，看起來還有些羞澀。
“小山，你過來?！蔽页惺?。
他蹲到我面前。
我伸手摸向他的臉。
他抓住我的手腕。
“我看看你長什么樣嘛，難道寒家村的人都沒見過你的真容嗎？不可能，你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我保證，我不會(huì)嫌棄你丑的?！?p> 小山的睫毛顫了顫，慢慢松開手。
我向前趴，繞過他的側(cè)臉。
小山感覺到對(duì)方的靠近，不禁握緊拳頭。
我解開他面具的帶子拿下他的面具，哇，忽然好緊張。
我閉眼。明明是我要看他，怎么反而是我閉眼？不太對(duì)吧。
我睜眼，面前的少年，擁有一雙會(huì)說話的瑞鳳眼，鼻梁高挺，唇瓣微啟，面容素凈……
“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不是俗話，是真的，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張臉，可就是，想不起來。難道好看的人，都長得差不多嗎？
小山搖頭：“好看的人，都長得差不多。”
我打響指：“我心里真這么想的?！?p> 小山笑，艾瑪，我的心要融化了，小山笑起來也太好看了吧。
我咬住下嘴唇伸手去摸小山的臉。
小山微驚。
天啊，我閱顏無數(shù)，沒想到，還是拜倒在小山的顏下。
小山咽了口口水。
他戴上面具時(shí)，感覺冷冰冰的，沒想到脫下面具，看起來就是一個(gè)暖男嘛。
我一把掐住小山的臉。
“啊啊~疼。”小山輕拍我的手。
“長得不丑，卻喜歡整天戴面具，也不怕悶出痘來。”我起身。
小山揉自己的臉，將一套衣服遞給我，說：“你把身上的衣服換了吧?！?p>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又是水又是泥，怎么這么臟？
“小山?！蔽矣挚吹乃_上的鞋。
“嗯？”
“我想要這個(gè)?！?p> 我換上小山給我的衣裳后，就愛上了這種款式的衣服。短衣加闊腿褲嘛，多舒服，類似桔梗裙，把裙換成褲，這樣，媽媽就再也不用擔(dān)心我劈叉高抬腿了。
“給?！毙∩侥贸鲆浑p紅色的木屐給我。
“娃哈哈。”我捂嘴笑：“這也太合腳了吧，感覺是專門為我定做的，小山，你太棒了?！蔽页∩截Q大拇指。
“兮兮姐姐，你怎么跟小山哥哥一樣，不穿襪子?！惫菲邌栁?。
我看狗七，他的也換了木屐，不過穿著白襪。
“吃飯了。”狗七的父親黑皮走出來說。
我注意到黑皮也穿著白襪。
“你為什么不穿襪子？”我問小山。
“你為什么不穿襪子？”小山反問我。
“我開心，我樂意，我高興。”我扭脖子。
“我也是。”小山朝后院走去。
我牽著狗七跟上他。
只要沒下雨，老兵一家習(xí)慣把菜端到后院的桌上一起吃飯，桌子是四方桌，凳子共四條，都是高高的長凳，一條凳子坐兩人。一般靠上座的都是長輩坐。
外面空氣好，也能跟路過的鄰居嘮嘮嗑。
“來來來，沒煮什么菜。”老兵的媳婦杜娘正在擺碗筷。
我看著桌上的八碗菜，中間一碗主菜，周圍圍了七碗菜剛好形成一朵花狀。
這在農(nóng)村，那是招待貴賓的方式啊。
“今天我們是貴賓?！蔽业吐晫?duì)小山說。
小山看了我一眼，對(duì)杜娘說：“這么豐盛，您再說沒什么菜，我都不好說什么了?！?p> “對(duì)啊對(duì)啊?！蔽屹澩骸捌綍r(shí)我們自己吃都是兩菜一湯，哪里像阿姨……大娘您這樣，煮這么多菜，還這么香，聞得我都餓了?！?p> 杜娘聽到的則側(cè)重在“我們”，說：“你們小兩口在一起，能吃多少?！?p> “小兩口？”我是讓杜娘誤會(huì)什么了嗎？是我說話不夠嚴(yán)謹(jǐn)嗎？我朝小山眨眼示意他說些什么，隨便什么都好。
“大娘，那我就不客氣了。”小山見老兵動(dòng)筷，于是自己也舉筷。
“吃吧，趁熱吃，兮兮你也多吃些，這魚遮這肉，都新鮮著呢，還有這菠菜、香椿，那都是自家園子里種的?！倍拍镎泻糁?。
黑皮端起一塊碗為小山倒酒：“來，小山，我敬你一杯?！?p> 我看著黑皮手中的碗，果真不一樣啊，平日里喝酒都是杯子，這用碗，豪氣?。?p> “叔，也給我一碗?！蔽艺f。
“你也能喝酒?。俊焙谄ば?，眼角多了幾條褶子。
“太能了?！蔽衣冻鲆荒樧孕诺谋砬?。
老兵也湊熱鬧：“那我也要?！?p> 杜娘不太樂意：“爹，您身子骨，大夫讓您少喝些酒?！?p> 老兵指著小山：“今天小山來，我可得敬他兩杯，平日里你們不讓我這個(gè)老頭子喝酒也就算了，小山難得來，我怎么可以怠慢了他？一定是要喝兩杯的?！?p> “爹，您就嘴饞，還拿小山當(dāng)借口。”黑皮給老兵倒酒。
老兵的手不停地將酒罐下壓。
黑皮不停地將酒罐上抬。
一個(gè)嫌倒太少，一個(gè)怕倒太多。
狗七在一旁看著笑。
“來，大家干一杯?！崩媳酒鹕?。
大家一同站起身。
“我以茶代酒啊。”杜娘舉著茶杯。
“我呢？我呢？”狗七問。
“小孩子，別湊熱鬧。”老兵說：“我先干為敬。”
“爹，您慢慢喝，慢慢喝?！倍拍锏?。
我與小山對(duì)視，喝了口酒。
“爽?！崩媳笮?。
小山問我：“你不是喜歡吃辣嗎？老兵也很能吃辣，只是現(xiàn)在禁著，年輕的時(shí)候，那都是辣椒干直接嚼的。”
我心想，小山怎么知道我喜歡吃辣？難道原主也喜歡吃辣？可是我怎么記得黃岐說過我身體的原主平日里以清淡為主？
我說：“真的??？爺爺你這么厲害的嗎？”
老兵點(diǎn)頭：“我啊，就是無辣不歡，吃面要辣椒醬，吃饅頭還要蘸辣椒醬，沒事兒再嚼兩個(gè)辣椒干，這一吃辣的啊，汗就出來了，一身輕松啊?！?p> “我也是我也是，我可喜歡辣椒醬?！备杏X自己遇到了一個(gè)老年知己：“我家里人……”我的腦子一時(shí)卡殼，為什么每次一想到現(xiàn)實(shí)世界的事情就卡呢？我繼續(xù)說：“我家里我最喜歡吃辣，我特別喜歡一大罐一大罐的辣椒醬，抱在懷里都是踏實(shí)的感覺?！?p> “誒，要說辣椒，是二月都的辣椒更辣吧？”黑皮問老兵。
老兵吃了口菜：“是，咱們這兒雨水多，二月都太陽多，辣椒是比我們?cè)贫嫉睦??！?p> 杜娘道：“二月都？小山，你上次送我的那條什么，二月都產(chǎn)的裙子，我都沒拿出來穿?！?p> 小山道：“那到了夏天，就可以拿出來穿了?！?p> 老黑笑：“杜娘可喜歡那條裙子，就是舍不得拿出來穿。”
“當(dāng)然舍不得，我平時(shí)要干活，穿那么好看干嘛？要穿也是過節(jié)的時(shí)候穿?！?p> “娘，我也想穿?！惫菲呖兄喺?。
“你一個(gè)男孩子，穿什么裙子啊?！崩媳喂菲叩谋亲印?p> “我是想穿新衣，不是裙子。”狗七嘟嘴。
“你多吃些?！毙∩綄?duì)我說。
“我一直在吃啊，只是你沒看見。”我又喝了口酒。
“白兮?！?p> “嗯？”
“沒什么。”小山只是覺得，白兮這樣很好。她懂得隨遇而安，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但白兮，兩者之間總能很輕易的轉(zhuǎn)換。白兮畢竟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一下子讓她適應(yīng)這些，他還真怕她難接受。畢竟，一方是他視如親人的人，一方，又是她。
“你是怕我不習(xí)慣了？”我問小山。
“嗯。”
“我這個(gè)有個(gè)優(yōu)點(diǎn)，就是適應(yīng)能力強(qiáng)。”我朝小山挑眉：“你是不是答應(yīng)讓我留在這里了？”
小山喝酒。
這酒，與我在小山竹林中小屋的酒味道差不多，雖說是清酒，但味道更像啤酒。
這一頓飯，我們吃了很久，也聊了很久。天南地北，想到什么說什么，開心就好。
不知道為什么，我今天，竟然有了醉意。
杜娘翻曬簸箕中的蔬菜干，對(duì)一旁正在休息的黑皮說：“這兮兮姑娘，不錯(cuò)啊?！?p> 黑皮接道：“是個(gè)好姑娘，可我聽老兵說，小山和她是朋友?！?p> “只是朋友？”
“那我說不準(zhǔn)?！?p> 杜娘說：“這男女之情，愛真不好說。就像咱們當(dāng)年，我剛到咱們村，那時(shí)候你站在大樹下，我一看，呦，這人怎么這么黑，后來知道你叫黑皮，真是應(yīng)了你的名字?！?p> “你不是說就是因?yàn)槲液?，你才喜歡我的嗎？”
“我什么時(shí)候這么說了？我還說你是因?yàn)槲液每床畔矚g我的呢?！?p> “就是因?yàn)槟愫每窗。惚緛砭秃每?，我不喜歡你我還喜歡別人去啊？”
杜娘拿起蔬菜干砸黑皮：“你個(gè)死鬼?！?p> 我坐在屋前的樟樹上，看著遠(yuǎn)處的水田片片。
“風(fēng)景美吧?！毙∩綇膽阎刑统鲆黄~子遞到嘴巴。
“用葉子吹曲?。空娴目梢源祮?？”我看著小山手中的葉子。
“要不你試試？”
我接過葉子一丟：“飛吧。”
木葉隨著樟葉一同落地。
小山無奈。
“小山，我……太喜歡這里了。你知道嗎？我前些日子戴在仧卼島上，那里的人們也很熱情，雖是島上生活，但是大家也都過著豐衣足食的日子，而且那里，真的很美。可是我沒有留在那里，因?yàn)槲矣幸粋€(gè)夢想，那就是……i have a dream……我這人沒什么愛好，就拍照啊，化妝啊，然后再學(xué)些小語種……誒，這兒，也挺美的，我留在這里，等我哪天想好要去哪里了，我再去，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好不容易來次古代，起碼得到處玩玩兒吧……”我將頭靠在小山肩上：“寒家村，嗯，這里人不錯(cuò)，比賀司淵好太多了，也比將軍府好上數(shù)百倍，那個(gè)將軍府，太無聊了，里面的人，除了黃岐，也都無趣的很……也不知道黃岐屁股好了沒，賀司淵竟然打她屁股，哼！賀司淵無論是在這里還是在現(xiàn)代，都那么討厭，奇怪的是，在夢里，我似乎只能記得現(xiàn)代的賀司淵，其他人，我就是想不起來，比如我現(xiàn)代的家人、朋友、還有你，我似乎覺得在現(xiàn)代見過你，現(xiàn)代就是現(xiàn)實(shí)世界的意思，因?yàn)槲椰F(xiàn)在在夢里……盡管有人也會(huì)說賀司淵的好話，但我就是不能接受，賀司淵那人，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壞，他想把我從閣樓上推下去，還拿刀抵在我脖子上，還想淹我，我是怕了他了……還要，我想起來我為什么一開始就不喜歡他了，因?yàn)樗?，帶著女人去打胎，我想起來了……這拖鞋，我喜歡……”我指著自己腳上的拖鞋：“謝謝你啊小山，你太好了……”
小山聽著她無語輪次的說著，她喜歡這里，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