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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柳隱

明月何皎皎(六)

云間柳隱 東鄰女子 2053 2020-03-21 23:46:25

  臥子疏淡一笑:“然昔人有情癡,其蕩氣回腸處,令人艷羨!”

  舒章嘴角一揚,飲盡杯中酒。

  轅文歪著頭看著臥子,拿手在他眼前晃晃道:

  “臥子兄,誰是情癡???”

  “古有尾生抱柱、荀粲惑溺,本朝有孝宗皇帝只娶一后,有戚將軍請夫人閱兵!”

  尾生抱柱,原是《莊子》里《盜跖》一篇,春秋之際,魯國曲阜有一年輕男子名尾生,與一女子暗生情愫,因被家人所阻,于是約以暗夜私奔。女子久久不至,大雨傾盆河水上漲,尾生唯恐女子到來無從尋覓,仍在原地抱住橋柱等待,至死不休。

  荀粲則是三國魏時荀彧之子,娶妻之后,夫妻恩愛,后來妻子病染沉疴,發(fā)熱不止,他于寒冬夜半,在院中臥冰雪,待身子寒冷至極才以身軀為妻子降溫,然而妻子最終不治身亡,荀粲痛苦難當(dāng),不過一年也追隨而去,時年僅二十九。

  臥子悠然道來,然語氣沉著,影憐回思其事,只覺正如臥子所言,十分艷羨。若有一人,能有如此愛戀,生死何足慮。

  轅文大笑道:

  “這什么典故都被你揉到一起了,前面的不必說,孝宗皇帝貴為天子,唯娶一后不納妃嬪,真人臣難以企及!不過戚將軍請夫人閱兵又是什么?”

  舒章笑道:“你整日雜學(xué)旁收,這都不知道?”

  轅文好奇道:“不知道啊,你快說!”

  舒章坐在靠門一端,將椅子一移,身子一轉(zhuǎn),側(cè)坐了面對三人,整整衣衫,咳嗽一聲,扇子往桌上一放!

  轅文拉影憐衣袖指著舒章直笑,影憐笑吟吟給舒章斟了一杯酒道:

  “先生潤潤嗓,我等靜坐聆聽!”

  舒章飲了半杯道:

  “本朝戚繼光公,英雄萬丈,此事也許有之,也許是好事者為之,諸位暫且姑妄聽之!”

  轅文哈哈大笑,隔著桌子搖著影憐的手臂指著舒章道:“你瞧他,你瞧他!”

  臥子在轅文身后,但見影憐右手托腮,眼中含笑帶嗔看著轅文,左手食指在唇上一豎,轅文捂住嘴對她一笑。臥子只覺得二人有如一對小兒女,融融泄泄,令人艷羨!

  “話說本朝有一大將,英武不凡,戰(zhàn)功累累。十三訂親,十八娶親,習(xí)武世家,娶了總兵之女,從此開始了統(tǒng)兵大將與將門虎女的愛恨情仇!”

  轅文極力忍住笑,豎個大拇指!

  “將軍少年孔武,新婚之時,朋友密告曰:夫人系出將門,三從四德難免荒疏,若不對夫人立個下馬威,只怕被人彈壓,若帶刀入洞房,夫人畢竟女子,必然驚懼,從此言聽計從。將軍道聲‘妙極!’。遂腰懸寶刀,雄赳赳進了洞房。誰知夫人一見,冷眼一掃,只道:帳中有敵否?將軍一怔,只道:無。夫人又道:帳中有惡人否?將軍忙解下刀,只道:無。夫人又道:夫君此刀,是否贈妾防身之用?將軍忙雙手奉上,道:正是。夫人拔刀而出,手握鋒芒,冷笑一聲道:好刀!”

  轅文忍不住道:“舒章兄你去鬧洞房了嗎?”

  舒章將扇子一拍,又道:“從此夫人給將軍立下了個下馬威,此后將軍但有怒意,夫人便拿出拿刀往桌上一放,冷笑一聲,將軍立即泄氣,夫人聲威愈來愈壯,將軍聲勢愈來愈弱。屬下諸將不服,給將軍出主意道:夫人女子,何曾聽聞雷霆之聲,眾軍列陣,為將軍壯勢!將軍一聽,果然妙計,遂令眾軍披掛列陣,只待夫人到來,便以雷霆之聲、蹈海之勢威嚇于她!”

  “待眾軍山呼海嘯之勢已成,將軍急請夫人,夫人到得軍中,眾軍忽然大喝,夫人橫眉立目,直斥將軍:夫君列陣,叫我何事?將軍見夫人柳眉倒豎,怒目而視,一聲呵斥直有河?xùn)|獅吼之勢,雙腿一顫,抱拳一禮道:請夫人閱兵!”

  轅文笑不可抑,忙不迭給舒章斟酒道:

  “舒章兄竟有說書之才,失敬失敬!還有嗎,繼續(xù)呀!”

  舒章笑道:“說起來對英雄不恭,然我實在佩服。能為萬夫之首,卻甘為帳中人彈壓,實乃胸襟博大之人!”

  轅文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秘密,笑嘻嘻道:

  “二位兄長都是娶親了的,自然是深知的。嘿嘿!”

  綾兒靜靜的坐在一個小繡墩上,在旁邊風(fēng)爐上看著火,聽到此際噗嗤一笑,轅文“咦”了一聲道:“傻丫頭你笑什么?”

  “依我看呀,將軍比那殉情的還長情呢?!?p>  舒章點頭道:“這話不錯,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這平淡的日子,相守相讓,著實不易?!?p>  臥子也笑道:“近時倒有許多模范,如本邑陳眉公夫婦,杭州的祁幼文(祁彪佳,字幼文)夫婦,幾十年如一日,也算得長情之人。”

  轅文剝著松子,邊吃便道:“過幾日眉公壽辰,你們都要去嗎?”

  臥子喝著酒道:“自然要去的?!?p>  “哦!我又不能去!”

  綾兒插嘴道:“我們姑娘也要去呢!”

  轅文又“咦”了一聲詫異的拉一拉影憐的衣袖問道:“你去做什么?”

  舒章聽綾兒一言,又是悠然一笑,嘴唇一抿,臉上酒渦隱隱一現(xiàn),眼神越過轅文直遞臥子,意味深長!

  臥子視而不見。

  影憐本靜聽三人論情,卻都語焉不詳,正自思索,卻不料話題又回到自己身上。

  盈盈一笑,嗔道:

  “我為何不能去?”

  轅文想不出來,無奈道:“好吧!”

  舒章神態(tài)舉止幽閑自在,也似隨意一問:“姑娘與誰同去?”

  影憐一怔,的確尚未想到這個問題。

  陳眉公陳繼儒,是松江府名士,幾度應(yīng)試不第之后,于二十九歲之齡,廣聚文人友士,高調(diào)焚燒儒服儒巾,還煞有介事寫了一篇《告衣巾呈文》,宣布不再科考,終身隱居。幾十年來,才氣名望日上,海內(nèi)推舉。

  十一月初七,是眉公七十五歲壽辰,此際拜謁陳眉公,是影憐揚名江南的計劃之中非常重要的一筆,然由誰引薦,倒是費思量了。

  時常與幾社諸君縱論詩文,然此等盛事,多是攜家眷往賀,若攜妓而往,一則不便,二則與聲名有礙。雖影憐與一些鄉(xiāng)紳夫人有些交集,然與陳眉公比,眾人皆是晚輩,且是女眷,自不能隨意帶她前往。宛君雖也才調(diào)高卓得眾文士推舉,卻與老輩名士陳眉公并無交集。

  影憐淡然一笑道:“攜詩賀壽,料想眉公名士,必不會見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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