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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瘴記

第二十三章:南澤引(十)

南瘴記 居居養(yǎng)盆花 3375 2019-12-29 09:00:00

  血灘在地上,滲入混著腐葉的土里,半枯半腐的葉片染著血色和腥氣頁頁翹起,像是被誰反復(fù)刨開的傷口,一塊塊潰爛淋漓。

  阿青費(fèi)力提上口氣,有些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發(fā)聲困難道:“都說過,,不要……理他…”他垂在我身前的手發(fā)虛地顫抖,食指中指死死夾在一起,夾著之前藥草的綠意。

  面頰上的血早已被我的眼淚沖得縱橫闌干,在我臉上收縮得緊。

  我只看到,那狼妖的爪子腐黑成瘦小的一團(tuán),然后阿青倒下來我接住了他。那只妖怪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腐黑色從他的爪子蔓延至他全身,最后黑洼洼的只剩兩團(tuán)眼白掉在土里。

  呻吟,尖叫,嘶吼,然后就什么也沒有了……

  但我耳邊仍然很吵,細(xì)小的聲音密密麻麻,讓我感到從內(nèi)心深處涌出的恐懼正溢過隘口決堤洶涌而來,我似乎又見到那個(gè),面目可怖的自己。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要害你們的命!”

  臉猛然甩過去,我整個(gè)人霎那間松垮,像被誰摔了一耳光。

  靜靜的,我慢慢伸出一只手抹了臉上混著血的眼淚,又是這樣,每當(dāng)我陷入某種極端不好的回憶或情緒中無法掙脫時(shí),總有這樣或那樣的內(nèi)力,逼迫我走出來。

  眼淚還在嗒嗒啪啪地掉,我看著倒在我懷里的阿青,要是剛才認(rèn)認(rèn)真真聽阿青說話,知道他方才用的藥草長(zhǎng)什么樣就好了。我無措,只躬著身子萬分小心地將阿青放平,一點(diǎn)一點(diǎn)去撕開模糊進(jìn)他血肉的衣布。

  那朵落梅花從袖口掉出來,掉在阿青身上,似黑殷的泥沼里長(zhǎng)出一朵瑩亮的紅蓮。

  我本來想撿起它,卻見落梅花散出紅瑩的光,阿青身上的血跡便乘著紅光的指引漸漸匯回他的傷口處。瞬息間,花散成五瓣,貼合著傷口,像布下一個(gè)微小的醫(yī)治陣法……

  不一會(huì)兒,阿青身上的大洞便消失,愈合如初,只留出他凈白光滑的皮膚透過衣服的破洞露出來。

  如獲大赦,我倒在地上壓了幾根野草,閉眼不去理那些從枝間射進(jìn)的日光。

  我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還是一位打柴歸來的,好心的樵夫?qū)⑽医行?,見我一臉血一臉咸鹽淚晶的,又掏出一塊干凈的布讓我擦臉,問我怎么了,我只得說在山上遇到野獸的襲擊。

  “小哥,早點(diǎn)下山吧,天晚山里出來活動(dòng)的野獸更多?!?p>  “好的,謝謝您,我等他醒來就走?!蔽业?。

  送走樵夫之后,我就看著枝隙間光線由偏斜歪成更加偏斜,還被林外的紅霞摻成薄粉撲撲的金色。

  阿青還是沒有醒來。

  我仔細(xì)地瞧著他,有心跳有呼吸,明明活著怎么就不醒呢?”

  叫了他幾聲也沒有反應(yīng),我無奈地背起他下山,腳下的步子并不慢,阿青的重量全壓在心上了。

  夜色漸漸吞沒了我身邊的景物光色,我用紫蝶引著方向,見一腳踩一腳,挑著地方落腳下山,有時(shí)有枝或蔓在面前擋住去路,全被我一把無名火燒個(gè)干凈。

  踏出一步,我前方出現(xiàn)一盞十分古舊的,圓角直棱的黃紙燈。

  我轉(zhuǎn)個(gè)方向避開那盞燈接著走。

  那盞燈落下幾步,幽幽地跟上來。

  一連走了好一陣,那盞燈一直跟在我身后。前面紫蝶,后面黃燈,在這黑魆魆的林子里略顯怪異。

  “請(qǐng)您停下吧,我現(xiàn)在著急趕路,怕是沒時(shí)間聽您的故事?!蔽业?,背著阿青向那盞黃紙燈鞠了一躬。

  “女娃娃,你著急去哪里呀?”黃紙燈發(fā)出聲音問我道。

  我看著那盞燈不說話,我現(xiàn)在用的是男相,它為何叫我女娃娃?

  “你背上的是你的朋友嗎?他睡著了?”

  “是的,他現(xiàn)在正在睡,我著急著回家把他叫醒?!蔽业?。

  黃紙燈輕輕飛到我面前,道:“他沒事的,你不用這么著急?!彼月钥拷业溃骸拔铱茨阌袔追质煜?,你能聽聽我的故事嗎?”

  “不了不了,我不能在這兒停下。”我繞開黃紙燈向前走。套近乎的,還不是騙我聽你的故事。

  “你的朋友真的無礙,并且我講的,也不是我的事。”黃紙燈道。

  我的步子慢下來。

  魂愿燈,也就是已亡之人的魂魄帶著未盡的執(zhí)念,附在人間的許愿燈上,借著人的愿力支撐,向路過的行人講出自己的故事,并要行人的一滴淚作為續(xù)燃的燈心,直到百人淚落,才能夠以這種方式轉(zhuǎn)為安息。

  而這盞魂愿燈講的竟然不是自己的故事,燃自己的魂息去招他人安息,為什么呢?

  再為什么也不關(guān)我的事啊。

  我托托背上的阿青繼續(xù)往前走,那盞黃紙燈又跟在我身后道:“我原本已是落了百人淚,該安息去,可我想著我應(yīng)該還得為我那個(gè)朋友做些什么,卻不記得自己要講什么,直到今日遇見你才想起來些什么?!?p>  你到底要說什么,我覺得我身后這盞燈一點(diǎn)都不靠譜。

  “或者換句話說,我等這個(gè)開口的時(shí)刻已經(jīng)等了九百年,嗯——好像等了一千年?”黃紙燈道。

  “這么久,那你要講的故事一定很長(zhǎng),我不聽?!蔽业?。

  “不長(zhǎng),不長(zhǎng)的。千年萬年之事,到后來再說,也不過寥寥幾段話。”

  “你既然已經(jīng)記起你朋友的故事,我還要趕路,你就留給下一個(gè)行人吧?!蔽业?。

  黃紙燈聽了飛過來擋在我面前,它道:“我怕我會(huì)忘,這樣,你聽我講的故事,我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不過我的魂力有限,不能出若望沼?!?p>  “那你生前很厲害嘛,好,我聽你講,你要說話算數(shù),不然我可不會(huì)給你眼淚的。”我邊道,邊將背上的阿青放下來,等那盞黃紙燈開口講。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gè)北廷人來到南荒,這個(gè)人也就是我的朋友。他行善施助,受到南荒妖眾的尊重與愛戴,很多南荒的妖也是因?yàn)樗帕私獾匠匣闹?,還有另外的國(guó)境,妖與仙也并非水火不容。后來,后來他與南荒的一只女妖相愛了?!秉S紙燈道。

  “這就完了?”我托著腮幫子問它道。

  “我在想,”一會(huì)兒黃紙燈又接著道:“當(dāng)時(shí)南方沌虛谷一帶夜妖一族據(jù)地稱大,不停入侵西山,水龍泊和入蒔域,挑生事端,擬山君,潯川君和堇夕神,雖態(tài)度淡然,但也沒有聽任夜妖族囂張妄為,夜妖族憚?dòng)谒麄兊膶?shí)力,就聯(lián)了北廷去攻?!?p>  “初期北廷軍在南荒戰(zhàn)無不勝,我那位朋友也因此被封戰(zhàn)神,可他很痛苦,他一直在暗中努力調(diào)和北廷與南荒的關(guān)系。后來他就進(jìn)了夜妖的囚牢,再后來夜妖敗了,北廷撤了,南荒也幾乎過半成殤,好不容易逃出監(jiān)禁的他,又回到沌虛谷。”

  “又回去了,為什么?”我問道。

  “或許是他漸漸絕望了吧,也對(duì),那時(shí)北廷罪他,南荒怨他,只有夜妖茍延殘喘在沌虛谷里的監(jiān)獄才能容得下他,容得下他嗎?”黃紙燈道,像是在問自己。

  “我去找過他,沒找到,他大概是死了,再后來,我也死了?!秉S紙燈道,它發(fā)出的燈光暗淡些許?!拔乙v的故事完了,請(qǐng)你為我的朋友,流一滴淚吧?!?p>  我使勁地眨眨自己的眼睛,嚶——很干。

  黃紙燈在我面前照著我的臉。

  我再使勁地眨眼,還是沒有眼淚。

  “沒有眼淚的話,血也可以?!秉S紙燈道。

  “你威脅我?”我叫道,血我也給不出來啊。

  “不是,我覺得你身上像有他的氣息,女娃娃,你是他留下來的后人嗎?”黃紙燈退后飛幾步,繞著我看起來,“不像,一點(diǎn)都不像他。”它道。

  我把它掃開一點(diǎn),不就是一滴淚嘛,我哭便是。我道:“給血會(huì)疼,我還是哭吧?!?p>  我轉(zhuǎn)向阿青,雙手抓住他的手臂使勁搖,“啊一阿青你死得好慘啊,阿——青你不要死啊,啊阿一青你看看我,你別死??!阿青——!!”我?guī)е耷话崖曇敉系美祥L(zhǎng),可硬是沒落一滴淚。

  不至于吧,之前眼淚那是個(gè)不值錢地掉,現(xiàn)在阿青雖然沒事但一直都沒醒來過,稍微點(diǎn)感傷還是應(yīng)該要有的呀。

  黃紙燈在我后面道:“幸好我沒肯定說你就是我朋友的后人?!?p>  我白了它一眼,又慢慢靜下心來,要是找到之前的感覺,我絕對(duì)是能哭出來的。

  我的手指滑過阿青被撕裂的衣裳布沿,停在他的小腹處——藥草,空洞,殷紅,血一下子滴成連珠的細(xì)線......

  我閉上眼,眼眶燙起來。

  死亡......

  絕望......

  被棄厭的生命!

  “哈哈哈,你看到了嗎?地佛坐蓮生?不過是土偶一尊!巍峨廟殿,飛灰煙滅!眾生慈悲?可笑,他們有誰又會(huì)來救你?哈哈哈……”

  ………

  “......這蒼生,如螻蟻,群聚噬人骨而不自知,你叫我如何救,如何渡!……”

  ………

  “白離,君憫白離,這些心意,你明白嗎?他們?nèi)允蔷茨?,仍愛戴你,你不能死,你要活著!你明白嗎??p>  “明白嗎???!”

  我捂住胸口往前一撲不停咳嗽,似是要將胸腔內(nèi)并沒有的,卻感積壓己久的悶血全吐個(gè)痛快才好,心被壓抑收縮到極點(diǎn),一滴淚,終于被榨出來。

  天哪,什么,那種感覺不是我的,哪來的那些聲音?

  我皺眉,舒口氣道:“你說看著我熟悉,你那位朋友,是叫白離嗎,君憫白離?”

  “對(duì),”黃紙燈道:“原來他叫白離,可讓我想了很久。”它的燈光變得忽明忽暗,它催道:“你快說,你們要去哪?”

  我知道它了卻執(zhí)念即將安息,但還是忍不住加話道:“烏居洼,我還想問一下,你那位朋友……”話音未落,我和阿青就被送到一片平坦低洼的沼水邊。

  我還沒問完呢,你那位朋友……哪里和我有點(diǎn)像???好像之前在誤闖的廟里也見過這個(gè)名字。

  妖和仙,哪里像了?

  背起阿青,我還是像百年前一樣找到那只船,解下咒繩,再把阿青放在船上,烏居洼也沒多大變化嘛。我換回女相,握槳,向沼澤深處的黑影劃去。

  但愿他,能幫我把阿青弄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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